后来我们都喝多了,我们聊到了虎哥。二狗说,曾经有一回他被埋在倒塌的矿井里三天三夜,快要死了,他脑子里闪过强烈眩晕的光芒,接着就梦见了虎哥,然后他就被人救出来了。二狗说完打着酒嗝神秘兮兮地说,那是虎哥的灵魂在暗中保佑他。
我笑了笑,无言地喝酒。酒精经过我的喉管,像是滋生出无数条虫子让我喉咙痒绵绵的难受,想咳嗽却只是几声憋闷的干呕。
二狗像是发疯似地哈哈大笑,笑够了他就哭,哭完了他就抬起无神的醉眼,说:“你想不想虎哥?”
我在他的这一声问里怔了一下,直起脖子灌下一杯酒去,然后故作平静地说:“我习惯了如今的生活,我只是个瘸子,不再是小偷。虎哥还有你们这些弟兄,已然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北莽哥,你在逃避……”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我伪装着的平静,“你明明知道这些事发生在这辈子!你明明怀念过去!”
我虚伪地晃着脑袋,无言地继续喝酒。
“我常常偷偷地想,有一天可以重组莽虎帮。当然我们不至于再干些偷盗的行当,但我希望曾经的兄弟能够再次聚首,同甘共苦!”二狗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和梦想。
我不以为然地轻笑了,只顾自喝酒。我们喝到很晚很晚,直到小店打烊。
二狗扶着我回家,我不知道那里是否算是我的家,也许只能称之为楚家。
夜幕下的各种事物,都像失落在虚无缥缈的梦幻里。天空是黑沉沉的唯有那遥远天际的几颗稀疏的星星,不住地眨着满含同情和怜悯的眼睛。
我时不时真切地听到来自遥远空间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说,李承诺死了。
那个晚上我疯狂地做梦,梦见李承诺站在十字街口微笑着冲我挥手,嘴里喃喃着。但我听不清他的说话,我就走近他,刹那间电闪雷鸣、天崩地裂,我就被摔下了万丈深渊,淹没在悬崖下湍急的河水之中……
第二章
我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浑身淌满了冷汗,内心沉闷得很,以致于我的呼吸那么沉重和困难。隔夜多喝了酒,此时头脑里还有些发胀。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从窗子望出去,天才有些蒙蒙亮了。然而,在这蒙蒙亮的空间里,我仿佛看见了万千挣扎的生灵。
一只温柔的手臂绕过我的颈,然后纤细的手指停留在我的脸上,摩挲着我腮间的胡茬。楚楚抱住了我,嘴里喃喃着:“北莽,你做梦了?”她的声音像来自于森林幽处的哀叹。
我轻嗯了一声,翻身背对了她。她的手在沉默间又滑过我的脸,这动作是非常细碎和小心的。她突然说:“昨晚,我有一次看过你写的小说……但是,糟糕透了,请原谅我那么说。”
我没来由地颤动了一下。这个女人似乎从来都反对我写作。她说她害怕我那些诡秘的文字,她在我的字里行间只能看到我挣扎的内心以及那些不知所云的牢骚和憎恨,像是狂人日记。
“你在我的小说里肯定看到了你的生活和未来,所以害怕了。事实上,我也厌恶自己的文字。”我轻描淡写地说,“如同厌恶我的左腿一样。”平静之处隐约也有些愤愤然。
她不说话了,我只感受到从她鼻子里出来的暖暖的气体从我耳后传递过来像好多片温柔的羽毛撩拨着我敏感的神经。
我从来没有摸懂过身旁的这个女人,因为她深不可测,我看到仅仅只是表象。我至今不知道她是否爱我,但她对我的同情和怜惜,则是显而易见的。
五年里,我或许就像只孤独怕冷的小猫小狗,她收留了我。
楚楚的父亲楚以康曾是这里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一手创办的楚汉集团当时在全市举足轻重,和李氏集团并称当地两座巨山企业,几乎成为全市的经济支柱,市里的领导也多少也要巴结一些的。
然而,在所有人眼里撼不可动的楚汉集团几乎就在一夜之间破产了,至于原因,坊间有诸多说法,纷传得离谱。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养尊处优的楚以康迅速适应了手里没有钱花以及没有那些妖里妖气的**人围着他转的日子。楚楚的母亲也几乎在第一时间和他一刀两断,闪电地嫁了个香港老头,虽然抵不上以往楚以康带给她的富贵日子,但总算也是个吃香喝辣的日子。
楚楚后来无数次对我说,她很想恨自己母亲的绝情,但她恨不起来。
在破产后的没几天,尤其是当李承诺将二十万支票给他时,楚以康已经学会了卑微的笑和下贱的讨好。在我刚住进来的时候,他每天像忠实的男仆一样,伺候着我的一切起居,甚至帮我擦背。
有一回他帮我擦拭身子的时候,忽然没来由地叹了声气,然后眼神黯淡地说:“唉,可惜是少了条好腿……”
当时我用右脚狠狠地踢了他一下,挣红了脸骂道:“要不是为了你们家,我这腿可是好好的呢!”
他从地板上颓然地爬起来,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仿佛是一只打了败仗的斗鸡。
在我刚断腿的日子里,我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尤其是我趴在楚楚身上动弹不得时,越发觉得自己没用。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死。
死,这个字眼一进入我的脑子,就迅速霸道地占据了我所有的脑部神经。但让我意外的是,每当我颤巍巍摸过绳索或剪子时,我总想,这是女人的死法,男人应该有男人的死路。跳楼,也许足够悲壮和男人。我费力地爬上窗台,满墙的爬山虎咧着嘴耻笑我。笑吧,笑吧,我想。我也莫名其妙地发笑,这笑声肯定是阴森恐怖的,惊飞了院子里老梧桐树上栖息的鸟雀。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就会出现许多疯狂的影像,对亡灵的模糊的恐惧、对坟墓的朦胧的怖慑……
我终于知道自己死不了,更重要的是,我没法在另一个世界里面对虎哥的眼睛。
我知道自己已然不是之前那个善于跃墙翻窗的小子了,我只能像月子里的女人一样,受别人的伺候。那时开始,我不再照镜子,屋子里也挪去了一切能照见人影的器具。可是我依然能很清晰地想象我的邋遢和狼狈。
他们父女俩忍受着我的发作,然而在他们战战兢兢的迁就中,我就慢慢没了脾气。
然而久而久之,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值得楚以康去阿谀献媚的人了。后来索性对我也整天横着脸,也许他内心里无数次地打过算盘,认为这二十万的交易实在不划算。他肯定愤愤然地想,这个瘸脚的家伙居然睡了他的女儿。他的脸上像布满污泥和青苔的石板似的不待见我,只剩下一脸平板的僵硬。
我一直认为,没有表情的脸老得快。五年里,他的确老了,显然不像五十岁男人的形象,就像窗台上那些花草,这些年没人伺弄,终究少了活气。
他每天总是自言自语,无数遍地提到他曾经拥有过的女人们,语气里总归是有点怀念的,当然也少不了没有底气的鄙夷。那些风流韵事从他干瘪无力的嘴唇里蹦出来俨然失去了本该有的香艳味道。他的那些旧爱,如今也不知成了哪些人的新欢。
楚以康丢了他的魂,我想。
他和我这个瘸子一起整天窝在这个旧楼里,我们在阳台上晒太阳,常常他在那头,我在这头。两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像是研判着彼此的内心。他絮絮叨叨地向我叙述他当年的辉煌,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眼里会瞬间燃起一点光亮,像是阳光掠过他的眼眸。关于他的很多故事,我都是那个时候得以了解的。
他还向我提及过一桩关于李氏集团的内部秘事,当时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那声音犹如漆黑夜幕下几声低沉的乌鸦叫。
他说,大概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炎热的夏季,当天雷雨下得出奇地大,雨水乌泱乌泱地覆盖了整个城市,积水足有一米之高,将人们封锁在了屋内。都说这场暴雨下得离奇,也更是一种不详的预兆。大雨在半个月之后停住了,太阳又一次恶毒地回归当空。当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时,除了久违的问候和招呼外,更多了一些谈资,几乎全城的人都在谈论这样一个事情:李氏集团董事长李云雷和他的夫人在暴雨期间死在了浴室里。保姆王妈后来叙述说,当时她正抱着李家那个刚满月的婴孩,唱着老家的乡村小调哄他睡觉。
“我抱着少爷手里摇着晃着,嘴里哼着唱着,慢慢的我也困了,就靠在沙发背上打盹。这样睏着总是不舒服的,容易做乱梦……”保姆王妈毕竟是乡下人,她在后来向外人叙述这些事的时候,总是不得要领,烦烦絮絮,东拉西扯说了一堆。
旁人总是想拣重点的听,就打断了王妈:“这些你不消说。那么后来呢?”
“后来?”王妈试图重新整理思路,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有点迟钝,“我还在做梦,突然间,婴孩哇地哭了,我就惊醒拉过来,看见孩子睁大着眼睛,毫无缘由地大吵大闹。这声音可大着呢,跟黄牛叫似的。我心想,这么个小不点哪来这劲头、这声音。”
楚以康在转述的时候,尽力模仿着保姆王妈的浙江腔,有点滑稽。
“然后呢?”这是我在问楚以康。相信在当年,也有很多人总是这样迫不及待地问王妈。
“带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哭无非是饿了或是尿了。我估摸着是小家伙尿了床,我就伸手去摸他的屁股,我吓了一跳,孩子左右两个屁股瓣上分别插着两枚钢针,我还能感觉到鲜血渗出来,沿着钢针往下流淌。”王妈说,“着实吓死我了,那个时候我又嗅到了煤气的气味在房间里弥漫,我就赶紧喊人,踢开了浴室的门,然后就看见董事长和他的夫人躺在浴池里,没了一点气息。啧啧,两个人光着身子,跟刚做出来的蜡像似的!”
我的心悸动了一下。
“啊哟姆妈哎!”王妈在后来的叙述中一直惊魂未定,总是以她浙江老家的口头禅来表达她当时的吃惊,“我在想,有谁这么狠心?竟拿刚满月的婴儿下毒手?真是罪过哦罪过,我那时吓煞哉,心里别别跳。我心想,这份人家我是做不下去了。”
可是,王妈终究没有离开,直到现在。据说还健得很,都七十多岁了,还在李家当保姆。
在那件事之后,李云雷的堂兄弟李风雨摇身一变就成了新一届的董事长,还像模像样地为李云雷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李风雨不知意味地说,他对任何人都心存感恩。确实,保姆王妈也被他像亲娘一样供着。
李风雨宣称他们的死因是煤气中毒。而楚以康向我叙述这件事的时候,他则不以为然地晃了晃头。
“离奇得很!”楚以康的表情了多了一点诡秘的意味,他说,“要知道,李风雨对李氏集团的产业觊觎得很,这事……”他小心翼翼地停住了。
我向来对他那些烦叨的叙述不敢兴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然而他提及这件事,我却很有兴趣。“这事怎么?”我说。
“偌大的一份家业,落入了他人的手里,实在可惜……”楚以康抱以一种叹息,突然他抬起头来,继续说,“好在留下了一脉香火,他们的儿子没死……”
“这孩子……”我突然有点恍惚,小心翼翼地发问,“就是李承诺?”
“都说是,我想应该也就是他了吧。李风雨一直待他如亲生儿子。”他说,“不过……”他猛烈地咳嗽了,唾沫星子飞在了我的脸上,有点腥臭。
一阵咳嗽之后,楚以康说,“那个时候,李家乱得很。我的楚汉集团才有机会得以再次超越他们。”
说这话的时候,楚以康意外的并没有流露出得意,反而在同情之外陡增了一点不安和内疚。
我之后无数次地追问他,后来楚汉集团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致于最终破产。而楚以康总是借故逃避这个话题,甚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再和我说话。这是他的痛处,就好比我失去左腿一样,总希望所有人都忘记这个事实,连自己都能忘却才好。
于是,我们之间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个老头和一个瘸子在阳台上相对而坐。对视久了,反而陌生了。他甚至将楚楚也当成了陌生人,仿佛天天看着两个和他毫无搭界的人物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
我开始同情他,常常在阳光下给他讲小说里的故事,他总是毫无表情地听着,脸部像一个失去灵感的艺术家随手乱涂的一块黑色,其中两只呆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从不斜视,然后发出几声古怪的咒语般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些天,我隐约地捕捉到,他浑浊无力的眸子里毫无征兆地多了一点光亮。
前天,他躲在卫生间里将满腮杂乱的胡须果断地剃了,没来得及收拾掉落在地上的那一丛一丛如同枯草般的胡子,就出门去了。我从阳台上望出去,见他踅进了对面的一爿理发店。约摸半小时后,他才从店里出来,我看着他精神抖擞地向邻居们客气地打着招呼,宛若五年前那个干练的生意能人。
他当天还去配了一个手机。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我不知道他这种变化的由来,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事,不然的话我的眼皮为何突突跳个不停。刺眼的阳光停驻在我脸上,让我有点惊惶失措的慌张。
那个时候,我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了楼下,王警官和一个看起来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的小子从车上下来,然后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在木质的楼梯上响起,一下一下像是踩在我的心里。
王警官在我眼前出现的时候,我依然镇定地坐在轮椅上享受着满阳台的阳光。那个时候我甚至有一点点感动,我自信地认为王警官是想念我这个老朋友。
警察总让人觉得是神色严厉到几乎令人恐怖、那种使人一见就心悸的人物,然而王警官却不,他更像是一个久违的好友。
他们把我带回了警局,然后很认真地告诉我一个事情:李承诺死了。
这句话真他妈要命,仿佛一下子挖空了我的五脏六腑,取走了我所有的念想和思路。而如今,我躺在床上,这句话也依然无数遍地在我耳边重复,像是在梦里,却又分明在现实中!
“李承诺死了。”楚楚很突兀地抬头,在我脖颈处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的这句话将我所有的思绪重新拽回了现实世界里。她的这句话像是许多不规则的冰铁从四面八方向我聚拢,让我浑身寒颤。
“你怎么……”我转过身去,试图在蒙蒙亮的空间里从她的眼里读出一点什么。
“你是想说,我为什么知道他死了,是不是?”楚楚向来聪明得很,我内心里所有的思想都在她的洞察之下。这是很危险的事儿,意味着我在她面前毫无秘密,透明得像块玻璃。
“我目前在李氏集团实习,已经快半年了……”她接着说。
“可我从来都没听你提起。”对于她这句话,我惊讶得很。我再次在心底自问,眼前这个女人的事,我到底了解多少?
“因为你从来不关心这些,你只自恋你那些文字。”她毫不客气地直刺我的内心,赤裸裸的光亮使我无处躲藏。
楚楚向我叙述了李承诺跳楼当天的情景。她说这些的时候很镇定,丝毫没有过多的夸张和惊恐。
当天上午还下着暴雨,到了中午就开始放晴。雨后的阳光像是被泼出来似的,像奔流一样流泻在天地间。
在李氏集团大楼的顶层平台上,一个人影在阳光下晃动着。街上的人们开始聚拢来,纷纷费力地直仰着头,将目光集中在四十八层的楼顶。然后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猜测那人的身份。
楚楚当时就站在拥挤的人群里,她一抬头,几乎一眼就判断出那个蚂蚁般大小晃动着的人影就是李承诺。我问她为何知道,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可能是直觉。”
人影在楼顶上晃动了很长一段时间,约摸有二十分钟的样子。当太阳移动到天空正中央的时候,手腕上手表的时针和分针正好重叠在1点的位置,楚楚说。然后她就看见他从楼顶往下跳,像一只出了故障的飞机直坠下来。楚楚说当时脑袋里很空白,耳边听见人群中几声恐怖的尖叫,然后她仿佛看到了一只西瓜砰的一声落地而碎,鲜红的瓜瓤在地上四溅流淌。人们哇哇地大叫着,同时也在现场的保姆王妈当场就晕了过去,被人送了医院。
警车和消防车赶来的时候,街上的看客也大多被血腥的场面吓坏了。
李风雨就是在这个时候钻进人群的,他呼天抢地地哭嚷着,像农村妇女哭灵一般夸张。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这叫我怎么对得住你爹娘啊!”
这句话在人群中炸开了锅,使所有的人都一下子清楚了死者的身份,有人上去劝他,劝不住,只好任他瘫坐在地上。
有人诡秘地叹息道:“正好1点,这个时辰真不好,啧啧。二十多年前,他爹娘死的时候好像也是正午?”
“是呀!”有人神秘兮兮地附和道,“这也真正离谱,大中午的洗什么澡?这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我想想也只有鬼道招惹他们一家人啦!”
李风雨从地上站了起来,当天下去就找人叫了一帮驱鬼之士,装模作样地在集团大楼里转了一圈。
楚楚说到这里停住了,她突然反问了我一句:“你信吗?”
我在她的发问里惊住了,脑子里有一大堆的困扰纠缠着我不得安静地思考问题,像是一座失火的城堡。
此时,我脆弱得像一只遭了惊吓的小猫,躲藏在她的怀里嘤嘤哭泣,继而是嚎啕大哭。
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这个动作一直持续到我慢慢安静下来。
“他找过你。”楚楚在叙述这件事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安静使人意外。
“谁?”我本能地反问了一句,试图从烦乱的思绪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
“李承诺。”这三个字再次从她的嘴里毫无征兆地蹦出来,“他找过你。”
我努力地想从床上坐起来,但那条废腿让我使不上劲。
此时,天已亮堂了许多,我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她的眼神。她迎合了我的注视。
“李承诺三个月前突然从国外回来,提出接手李氏集团。这个要求使得董事会所有成员都有些措手不及,谁也没有想到李承诺对李氏集团会有所想法,因为自小他就从来没有表现过对集团事务的兴趣。”楚楚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整理出更有条理的叙述思路,她轻咳了一声,继续道,“但你可以想象,李风雨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虽然李承诺在李氏集团的少爷位置没有动摇过,但毕竟不是李风雨亲生的孩子,总归是隔着肚皮,加之李风雨对李承诺突然回国的动机很有怀疑。”
“原来你一直在关注他,而且你选择进入李氏集团,另有目的是不是?”此时,我的眼睛里肯定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强光,甚至有点研判的味道。
她在我的疑问中沉默了,下意识地逃避了我的眼光,悠悠地说:“你总是那么具有小说精神,很多事情不要猜。你的插嘴让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叙述……”
“那你继续……”我涨红了脸,不得不压制着急切的心态,故作冷静地听她说下去。
楚楚说,李承诺从国外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叫艾莉丝的女人,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说是他的女朋友,这次回来就是准备结婚。李风雨对这个女人的怀疑和猜测远甚于对李承诺的戒备,这个能说一口流行中文的女人让李风雨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担忧,尤其是她说话时缜密的思维和深思熟虑的答话,像极了一名打入敌人内部的资深女间谍。
可是不久之后,几乎没人对她的身份产生一些怀疑。李承诺和艾莉丝在公众面前大秀恩爱,甚至还大方地配合当地的一份杂志拍摄了一组照片,全城几乎都知道了李氏集团董事长儿子即将大婚的消息。最重要的是,艾莉丝十分聪明了笼络了集团很多女人的心思,她客气地将带回来的各式国外化妆品分发给集团里的每一位女员工,楚楚也得到了一份。
“你是楚汉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对不对?”这句话是艾莉丝发问的。
楚楚当时惊了一下,她盯住了眼前这个洋气的女人,她何以知道这些?
“承诺和我说过很多国内的事情,比如你,也比如他的好兄弟北莽,以及多年前的一桩绑架案,甚至于二十年前他父母的死亡……”相比之下,艾莉丝显得大方自然了许多。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楚楚本能地抵御这个洋女人进入她的内心,因为她刚才的话,使楚楚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害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