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对李风雨的出现充满了敌意和愤慨,这种情绪多半是因为安姐的缘故。但李风雨并没有在意二狗的这种眼神,他径直走向了我,慢悠悠地说下去:“我想和你好好聊聊,谈谈楚家,还有……还有李承诺。”他的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肩上,还未曾用力就又移开了。这个细微的动作恰到好处地暴露了他此刻内心里的一点矛盾和徘徊。
我依然没有说话,但看见他已自作主张地坐了下来,一副常胜将军的姿态。脸上堆簇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笑。二狗已经按捺不住了,我意识到他的内心里再次酝酿起了一场战争,而他的对象正是李风雨。二狗挺了挺身子,朝李风雨逼近了几步。
我拉住了二狗,以一个眼神的交流,他就领会了我的意思。他对我的意思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和抗议,但他终究按照我的意思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了我和李风雨。很沉默的瞬间,或者彼此都在找寻一个说话的由头。终于他说话了:“我知道,你肯定以为我今天是猫哭耗子,你对我的出现也并不欢迎……但我很想和你说说心里话:没错,楚以康曾经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而且曾是我最不容忽视的劲敌,但我尊敬他,我愿意把他当作一个朋友。当我听说这起火灾事故后,我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来看他。但遗憾的是,他没救了……”
在他的话里,他叹息了一声。
在他的话里,我也叹息了一声。
“不过你放心,我愿意花钱请最好的医生帮你们医治,也算是我的一份情义。”李风雨拍了拍我的肩,像是安慰,也像是不露声色的嘲笑。
“是生是死,全是命里注定。”我颓然地说。
“命?”他用不可信的语气重复着这个词,“年轻人,这是一个世界上最滑稽的词语!多个自己留个念想,别信命。”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划过一道让人难以猜透的光亮,那光亮里闪熠着他内心某些隐秘的思想。这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
可是,我怎能不信命?那些出现在我二十余年生命历程中的所有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难道不是宿命中安排的产物?此刻楚楚躺在急救室里穿越生死攸关的死亡线,我除了求于命,还能做什么?对于之后未知的一切,我除了接受还是默然接受,这不也是宿命吗?世间有多少人可以与命抗争甚至凌驾之上?我晃了晃头,试图摆脱这些烦人的思绪。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不留半分情面地打断了他,更不想听他那些显得做作和恶心的话。
他似乎早已预料了我的这句话,我的话并没有让他慌张,反而显得更加从容和胸有成竹了。他忽然提高了声音,接下来的一句话以一针见血的势头准确无误地直**心头:“那么,我和你聊聊李承诺,相信你肯定有兴趣听吧?”
他的这句话聪明地降服了我,我努力地侧耳等待他的下文。
“五年前的偷盗事件中,我第一次知道你。说实话,你能顺利避开办公大楼六十八个监控点,进入到最重要的核心领域,并且打开保险箱拿到材料,我很欣赏你的胆量,也很佩服你的能力。但欣赏归欣赏,事实上,那一次我并没有打算让你活着出去……”
我冷笑了:“但你最终还是放了我。”
“因为李承诺。”李风雨紧接着我的话说,“他说一命换一命。你救过他。”他的这句话不轻不重,却正中我全身心最脆弱的部分。
我的身子猛地一震,又一怔。
李风雨钻研着我的表情变化,他似乎很有把握掌控我的思绪,他的声音平静中有一点飘忽:“我后来找过你,可惜的是你不知去向。我甚至还去过你们城西的聚集点打听,但他们都说你在打断腿的当天就死去了。原来你一直和楚家人生活在一起。”
“找我做什么?我只不过瘸子!”我的嘴角浮现了一丝自嘲的笑。
“因为我觉得,以你的能力,你会成为我的好帮手。”他自信地说。
“帮手?帮你更顺利地完成一些不可告人的任务?”我毫无畏惧地望住他。
“年轻人,请你注意说话的分寸!”他有些抑制不住的着急,还有一点生气的意味,“要知道,我仅仅是看在李承诺的面子上,才和你心平气和地说说话!”
“你好像很在意李承诺。”我望着他,用试探的不确定的口吻发问。
他笑了,用一种不置可否的态度说:“当然,他是我的侄子,更像是儿子。我在乎他,比如我不愿意让他生活在那次绑架事件的阴影中,所以我帮他送去国外。他和他的父母一样,都丧生在意外事件中。”
“难道他的死和你一点干系都没有吗?要知道,你对他接手李氏集团似乎很有顾虑,或者说有一种危机感。”我毫不掩藏地紧盯了他。
他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了一通,想以此来抵抗我的怀疑。他的眼神里显而易见地闪过一丝慌张,但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一本正经地说了下去:“笑话,我怎么可能和他的死有关系?对他接手李氏集团我确实有很多不放心,不是针对他,而是那个外国女人。即使再有能力掩藏内心的人,在我看来,也只不过是孙悟空火眼金睛下的妖魔鬼怪而已……”
“你不放心艾莉丝,她可是李承诺的女朋友。”我冷冷地说。
“女朋友?”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又是一阵笑,“年轻人,你太相信这个世界了。李承诺不善于读懂人心,认识了这个外国女人,这也是他走向死亡的开始……这个外国女人心里头的思路错综复杂,织成了一张网等着李承诺跳进去。”言语间,充满了他对这个女人的深恶痛绝。
“你是说,是艾莉丝害死了李承诺?”我将信将疑地反问道,脑子里一片混乱。说实话,我对艾莉丝产生过怀疑,但也绝非对李风雨毫无质疑。我陷入了两难的思想之中,像误入迷宫寻不到出路。
“在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和理由之前,我不敢说。但我相信我的判断,因为……”他再度停顿了,眼睛斜视着我,“因为李承诺死的当天,只有她出现在了顶楼平台上监控拍下的视频中……仅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值得怀疑了,不是吗?”
他的这几句话像一枚火星扔进了我的身体,擦亮了我内心的所有火种,愤怒的情绪让我失去了可以掌控的忖度,我无法冷静下来。
艾莉丝的形象在我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出现、跳跃,难道她的真情表露都是虚伪的假意?我理不清自己的判断,但我分明有点相信李风雨的话!再或者,艾莉丝是李风雨布置的一个棋子,她帮助着李风雨推进了所有的计划!我不再想下去。
眼前,李风雨的脸也狰狞得如丑陋的魔鬼。我感觉到身子阵阵紧收的冷。我和他对望着,彼此分析着对方的内心世界。二狗的再度出现打断了这种冰冷的注视。
二狗情绪复杂地望住了我,这种眼神已经让我做好了接受强烈打击的心理准备。二狗说,楚以康还活着,但他永远只能躺着了,他将以一具尸体般的植物人状态打量着这个世界,不会有言语,也不会有动作……
面对这个消息,我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在一旁的李风雨,似乎比我更加矛盾,仿佛楚以康的生死关系着他的人生命脉。他像一尊蜡像一样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我在二狗的帮扶下去看了一眼楚以康。
隔着重症室的玻璃,我看见了一个臃肿的蚕茧——被无数条绷带缠绕着的长条形物体。我一点儿也不能将它和记忆中的楚以康联系到一起!
我头一次下意识地在心里想,楚以康到底是我的什么人?那么多年里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似乎从没有选择过一种称呼,仅仅像是陌生人一样友好地点头或是微笑。我恍然有些自责,他是楚楚的父亲,是我的老丈人!甚至对于我这个从不知道生父生母的孤儿来说,他更是一位父亲!当时,已被烈火烧遍全身的他,是一种怎样的力量支撑下坚持到我们的房间?我明白了,他只是想在垂死挣扎之际再看一眼他亲爱的女儿,或者他很想对我说几句托付的话。一颗为父的真挚之心在火的煅烧下熠熠闪光。
我看见玻璃墙里的自己流泻出两行无声的泪来。但他终究是活着,我对自己说。
走廊尽处抢救室的信号灯灭了。我摆脱了二狗的帮助,快速而费力地向那边挪去。由于重心不稳,我被重重地摔倒在地。我看见门被打开,然后几双脚向我这边移动。我又一次恨透了那只累赘的脚,但我坚持困难地爬行着。
“北莽哥,你起来呀!”二狗带着哭腔地试图将我扶起来,但我挣脱了,固执地爬着、爬着。每一步的爬行过程都显得那样艰难而漫长,手掌和身体摩擦地面的声音显得那样沉闷。然而我没有停止,而是努力地扑向眼前的希望之源。
我终于颤巍巍地抱住了医生的腿,半身贴在地上,仰起头无助地求救着:“医生,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楚楚!我愿意用一切代价来换她的生!我要她活着,对,要她活着……”我坚毅地请求着。眼泪纵横在我的脸上,一点儿也没有止住的迹象。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说话呢?”这声音里透着无奈。
二狗在几个护士的帮助下终于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我这才望见医生的脸。他原先集聚起来的不耐烦在接触到我的眼神之时立马消失殆尽,或许他被我真切的情感和可怜的哀求感动了。他用清晰而乐观的语气对我说:“她已经没事了,但在她完全恢复之前,千万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我在这个消息里激动地失声,然而我又突然想起了楚楚肚子里的另一个生命体,那是我和楚楚共同的孩子!未等我开口,医生就已经在我的脸色里聪明地读懂了我的意思。他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说:“孩子也没事!不过你也要好好修养,这才有能力做一个好爸爸!”
我的内心原本灰暗的世界里倏然射进来一束阳光,希望的光晕像沸水的蒸汽一般弥漫开来。在那迷蒙的幻觉里,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光亮。活着就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加闪耀的事物?
第七章
楚楚永远失去了原先如溪水流淌般清亮而动听的声音,大量烟尘的呼入严重破坏了她的发声系统,她只能像年迈的老婆婆一样发出干瘪无力的声响。她醒来的那一刻,我们彼此望着对方微笑,一种蕴藏着千万种情绪,比如惊喜并着心酸的笑,像电影定格了一样。
她见到楚以康如木乃伊一样恐怖而神圣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并没有我预想中那样失控,相反却表现得异常平静。当然,或许她的这种平静仅仅只是一种假象,她的心里到底在澎湃奔流着怎样的一种情感,我猜不透。
只是,生活不允许我们沉浸在伤痛之中,时间像强劲的江河后浪一样推动着你前行。因此,当王警官依旧为他的案件侦查奔波的时候,我和楚楚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生活做打算了。
我们互相搀扶着去郊外看了一眼。在深秋的阳光下,那被大火吞噬过的老式楼房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框架了。唯独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依然挺拔,树杈上乌鸦的老巢还在,但它的主人已被烟火熏走。或许,此时那些乌鸦也在附近的某处,像我和楚楚一样百感交集地望着曾经的住处。
我们相扶着坐在树下,开始回忆在这里度过的五年岁月。当年,楚楚的大学同学正是将自行车停放在树下,然后朝楼上的楚楚喊话,以此希望博得楚楚的欢心。但他们的追求,换来的是邋遢狼狈的我从窗户探出头来,骂骂咧咧地将他们一律轰走了。说实话,那些男生长得都很阳光帅气,尤其是他们跨在蓝色运动系的自行车上的样子很潇洒,他们咧开嘴发笑的时候,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灿灿发亮,像当年香樟树上的二狗一样。
回忆这些的时候,楚楚不知意味地笑了:“那个时候,全班同学都说,楚家住着一个怪老头。他们肯定不曾想到,其实我早就把身心交给了你……”她抬眼望了望我,脸上写满了决心,艰涩的声音里却饱含底气,“而且永远不会变!”
此时此景,这样的表白,多少有点凄凉。她这样说,或许是发自肺腑的真爱表达,也许也只是一种同情,因为她深刻地体会过,她的亲生母亲在楚以康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离去,好比抽走了楚以康全身的支撑。没错,楚以康是可怜的;而我,如果失去了楚楚,我几乎没有了任何生的希望。我突然感觉自己犹如一个电影观众,眼前出现的一幅场景中,两个男人在阳台上相对而坐,谁也不动,也不说话。
如今,我们要告别这里了。
五年前,楚以康向之前一位公司下属租到了这栋楼房,据说,楚以康对这位员工曾经百般照顾,但树倒猢狲散,这个员工并没有同情楚以康,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想必他是不愿给楚家住的。
此刻,他像一个农村妇女一般喋喋不休地朝楚楚说这说那,直到楚楚将她兜里最后一叠钱放在了他的手里,他才撇着嘴离开,走远了还不忘回头给我们一个龌蹉而鄙夷的表情。
回来的路上,楚楚给我买了一根新的拐杖。她还说,我们已经陷入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境遇了。楚以康成了植物人,这已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了。他的后续生存只有依靠药物注射,不然他会在几天内死去。
楚楚已经不能再回李氏集团工作了,她急需要一份可以马上挣钱的工作,哪怕再艰辛都不怕。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闪耀着决心的亮光,然而这种亮光却让我心悸和退缩,因为她的决心无疑衬托了我的无能。在这样的困难关头,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对自己失望透了。
二狗极力要求我们去他那住着,但楚楚拒绝了他的好意。楚楚说,她只想靠自己,人生不能靠他人。
于是,二狗只好陪着我们四处找寻住处,那些房东在知道我是个瘸子之后,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当他们一旦看到楚以康那具焦黑的“尸体”之后,索性迅速黑了脸,厌恶地将我们推了出去。
在遭受了无数次的拒绝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处潮湿阴暗的矮平房。它是孤立地搭建在房东家的院子里的,房间很小,勉强才能放下两张床和一张桌子。但这对楚楚而言,她已经足够满足了。
我拉着平板车,费力地将楚以康抱到房间里的一张床上。
门外,楚楚为了能少二十元钱,用那沙哑的声音和房东老太太还价。
这个时候,二狗蹲在地上痛哭。他的哭很突然,像嚎丧一样,让我不知所措。他终于抬起头来,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站起身,向门外冲去,我只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庞。
当晚,冷风呼呼地震动着房顶和窗户。我和楚楚瑟缩在很狭窄的木板床上,对面的另一张床上躺着楚以康。没有任何光亮的屋内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彼此不平静的呼吸。
“我们真的没钱了吗?”我看不清在无尽黑暗中的楚楚的脸,问。
“有一笔。”楚楚的声音几乎被外边的风声淹没,像是来自远处隐隐的私语,“但我爸曾经和我说过,永远都不要动这笔钱……”
“那是以前!”我不能冷静地轻吼着,“他现在躺在那儿,每天都需要花钱!他都不能说话了,你还管他曾经的嘱咐干什么?只要我们为他好,不就行了?”
“你不懂他,但我懂。”她的声音里酝酿着一抹伤感。
“是,我一点也不懂!”我无法控制地提高了声音,“到了如今这样落魄的地步,这笔钱为什么不能用?”
“落魄?你居然用了这样一个词!”她声音里的伤心骤然加重了,“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落魄,五年前楚家破产的时候我没有,现在我也没有!”
我被她这句话震住了!原来这个女子的心远比男人还要坚强,像铁墙铜壁一样不可摧毁!在她强大的内心面前,我渺小得很,也逊色得多。
“我……”我语塞了,同时意外地感到有些疲倦了,脑子里木胀胀的像是横七竖八地塞满了杂乱无序的东西。
她大概是觉得刚才的语气有点急了,也或者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她抚住我的手背,小心地、安慰地轻轻摩擦着:“北莽,生活不像小说,作者希望什么时候停顿就能在什么时候停,生活由不得我们有任何停歇,但是未来永远是光亮的,我坚信!”最后,她手上的力量明显增强了,像是一瞬间注射了一枚兴奋剂似的。
“楚楚,我是多么希望为你分担一些什么,可是我这副样子实在无能为力。你不知道我心中对自己的恨!”我的语气里有种无奈和急切,更有种咬牙切齿的自责。
她的手在黑暗中准确地寻到了我的嘴唇,温柔地盖住了,她说:“别这样说!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们之间,不需要彼此道歉。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我想知道,那笔钱的数额,还有不能动的理由……”我困惑而期待地说。
“不要问……”她低沉的声音里转动着一点请求,但这依然没有让我放弃固执的追问。
“不,我一定要知道!”我对抗着她的请求,“你说的,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我有太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毫无顾忌地大叫着,但我知道,楚楚肯定被我突然的发作吓住了。
果然,黑夜里没有了声音,我只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动了几下——是一阵无声的哭泣,像是秋冬交替之际寂冷的雨。但我没有就此罢休,她愈是沉默,我就愈觉得此事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些什么。
我摇撼着她,不能冷静地逼迫着。最后,我的固执得到了她的回应。
“在银行里,还有二十万……”她极不情愿、一字一顿地挤出了这几个字,然后她坚定、不容反抗地再次补充了一句话,“我爸说过,这笔钱不能动。”
这个数字从她的嘴里一说出来,我就倒吸了一口气。这对当年产业庞大的楚汉集团而言,真的算不了什么钱,而对于如今几乎陷入绝境的我们来说,这无疑是笔巨款,可是楚楚宁可咬着牙关住进如此破败的地方,却依然要不知缘由地坚持着楚以康当初的嘱咐!我不能理解这份坚持,我忿忿地想着。
然而,正当我决心竭力摧毁她这种坚持的时候,楚楚的一句话却使我感到被尖锐的利器划伤般的疼痛。
“那二十万是当初李承诺留给你的,你还记得吗?我爸说,这笔钱只属于你,不属于楚家……”她说出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
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庞大的导电系统中,强烈的电流从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流淌、循环,然后全部汇集到了我的内心。我可以感觉出我的四肢……不是四肢,而是全身都在抖动!这是电流直击内心产生的强大能量,久久不曾消退。
我向来以为楚以康在接受李承诺这二十万金钱的时候,只有卑贱的谄笑,竟从来不知道他自始至终没有打过这笔钱的主意!我那些自以为是的猜测和根深蒂固的判断,是多么的莫名其妙和毫不讲理!我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质问和不可饶恕的埋怨。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起身,跪在楚以康笔挺的身体前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像寺庙里的木鱼声一样孤寂。眼泪毫无阻挡地流出来,在脸庞上漫延。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和寒冷,几乎封冻了整个儿世界。唯一不能冻住的,是时间。
门被敲得砰砰直响,但紧促的战鼓一样。这个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我睁开眼睛,发现楚楚早已不在,只有楚以康一动也不动的依然存在。
我下床刚打开门,二狗简直就像一只皮球一样滚了进来。他的脸像冻得熟透了的西红柿,对着我哈哈地喘气。
我向门外望去,阳光混杂在厚重的浓雾中,散发着一点幽幽的光亮。
“北莽哥,你不知道全城有多少人在议论你,尤其是对火灾事件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版本离谱得很……”二狗急于把一肚子的话都一口气表达完整,但结果却是混乱而语无伦次。
“我能想象……”我平静地说。
二狗试探地瞥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但是,他们谈论更多的是——艾莉丝……”
这句话让我颇为意外,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和渴望解答的欲望:“他们都怎么说的?”
“网上有人发布了一张照片……是有关艾莉丝的……”二狗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凑到我跟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