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菜，张小天提着菜和林雪一起走回家。想到刚才林雪去专柜买牛肉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上次卖她不新鲜的肉的老板，然后转身去了另一个专柜。果然是言出必行的小女侠啊，老板估计也是纳闷得很，这么一个娇滴滴的浑身都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少女怎么会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呢，虽然她即使是瞪眼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想着想着，张小天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林雪转过头来，奇怪地问。

“没什么，只是偶尔会想到你这样的人，到底什么时候会真正生气呢？”张小天说。

“莫名其妙，什么叫我这样的人。难道美少女就不会生气吗？我告诉你，每次我看到你赖床，不讲卫生，挑食，不好好学习还有居高临下地看我的时候我都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我都感觉跟你在一起我皱纹都要被你气出来了！”林雪掰着手指头大声地指控着张小天的种种罪行，瞪着大大的眼睛，气呼呼地看着他，像个生气的河豚。

“你以为你是泡芙老师吗？”张小天突然来了一句。

“谁是泡芙老师？”林雪一愣，是他们学校某个老师的外号吗？

“一个战前的动画片里的角色，讲的是一群海底生物的逗比日常，泡芙老师是个河豚。”张小天虽然在生活上算不上是面面俱到，但是却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学霸，尤其喜欢去图书馆翻阅那些淹没在时间里的战前文化。

这下林雪可是听明白了，这家伙原来是在损她。立马黛眉一竖，纤手就摸到了张小天的腰间，使劲一拧。阴恻恻地笑着说:“你说什么？”

张小天被拧了一下痛得跳脚，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宏大量饶了我吧。”心里百般郁闷，天知道她哪里学来的这种像是驯夫之道的手段，明明以前还是一个温柔文静的小姑娘，怎么几年不见就变成了河东狮呢。伯母到底教了她些什么啊？

“这还差不多，哼！”林雪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得胜似的翘着琼鼻。

真是一个棒极了的傍晚，橘黄色的夕阳透过路边已经初显茂密的树木照在前方穿着校服的少女身上，纤细柔软的女孩像只蝴蝶似的在光晕中挥洒着活力，不经意间露出掩藏在宽大土气的校服下的一抹细腻白皙的肌肤，她的头发简单地扎成高高的马尾辫，在一片夕阳里回过头来，一眨一眨的眼睛里盈着浅浅的笑意，黄色的蝴蝶发带飞扬起来。看着这一幕就是欣赏一种美，既不蠢蠢欲动，也不心痒难忍，只希望这条路长一些，太阳落得慢一些让她们多走一会儿，又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机把这一刻存下来。

刚到家门口还没上楼正好碰到买菜回来的林婶，张小天不由想起林婶关于自己面瘫的言论，心里有点不爽，于是快步走了进去不想和林婶在楼道里打照面。

林婶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林雪，扯着嗓门喊了一声:“小雪来了！来来来，婶今儿买了只鸡给我儿子补补身体，他这些天练琴老辛苦了，你也过来一起吃饭吧，正好我给你看看我儿子比赛时的照片，真是老帅了！”

林雪乖巧地喊了一声，林婶好。然后对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张小天做了个口型:你先上去，我一会儿就回去。

张小天不爽地撇了撇嘴，会弹钢琴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得跟个土豆似的，手指头像胡萝卜一样，也亏得他还能那么灵活。什么未来杯少年钢琴比赛，听都没听过，估计参赛的也就四五个人吧。张小天心里无不恶意地想。

这时林婶好像也刚看到张小天似的惊讶地说:“呀！这不是张小天吗？怎么今天买菜在家做饭啊？”她看到了张小天手里提着的袋子。于是看了看在她眼里一无是处还面瘫的张小天，又看了看活泼可爱，聪明能干，温柔贤惠的林雪，马上露出一副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表情来。

“小雪你真是太善良了。”

张小天顿时脸就黑了，这嫌弃得也太明显了吧，搞得张小天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吃软饭的了。其实林雪也不是每天都过来给他做饭，毕竟高三的时间还是挺紧迫的，一个星期也就一次，但在林婶眼里，张小天就变成了一只身坚志残的米虫。

林雪也明白了林婶意思，朝着张小天歉意地一笑，又转过头对林婶说:“小天这几天学习太累了，我才过来给他做顿饭，不然他天天吃外卖营养跟不上。等会儿我还要向您讨教一下做饭的经验呢，听说王叔叔年轻时就是吃了您做的饭对您死心塌地的，小威就是因为天天吃您做的饭才那么聪明的吧！”

“哈哈哈哈哈，小雪你可真会说话，我哪有什么经验啊，都是一些家常菜上不了台面。”林婶谦虚地挥了挥手，笑得满面红光，眼角的鱼尾纹都要飞出来了。

张小天没再继续听下去，接下来估计就是林婶讲自己年轻时如何的风姿绰约，艳压群芳了。不过张小天是看不出这个被岁月养肥了的中年妇女身上有任何她所讲的那些令人心生向往的影子。

他开了门把菜放到桌子上，走进洗手间把门反锁住。狠狠地洗了把脸，抬起头看梳洗镜里的少年，他的身子看起来有些瘦弱，再套上一身宽大的校服显得有些滑稽。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水珠在白净的脸颊上划过最后汇聚着从下颚滴落。他并不是那种看起来很精致的脸型，也不是那种线条分明的充满阳刚之气的脸型。就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没有什么特色，毕竟他那不靠谱的爹妈的职业也并不是靠脸吃饭的。也难怪林婶会用那种眼神看他，像林雪那样在所有人眼里都称得上是漂亮的女孩子和他这么长相普通的男生总是走在一起，确实会画面会比较不搭吧。

张小天自嘲地笑了笑，怎么突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长相来了，都十七年了，这张脸再怎么普通那也是独一无二的张小天啊。

关了水龙头，把脸和头发擦干再看镜中的自己，其实自己长得也还不错吧。五官端正，虽然脸色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也还干净。还有那双眼睛，不似正常人的眼睛。幽深得像是一口古井，多看两眼就好像心神要被吸进去一般。盯着看时，就好像周围的光都被那眼珠吞没了，全世界就只剩下这对眼睛了，黑漆漆的，深邃得可怕，好像要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来一样，某种可怕的东西。

“小天，我回来了，你在厕所吗？”

林雪清脆的声音透过锁着的门传了进来，张小天回过神来，使劲晃了晃脑袋，又狠狠地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着他的皮肤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也没觉得这双眼睛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直到父母离世那天，他读着他们的信，眼睛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从那以后他就慢慢地发现他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深邃幽暗，和别人对视时，对方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估计他面瘫的谣言也是这么来的吧。

张小天苦笑一声，就不能说我是冷酷吗？那多帅啊，听起来就像是个冷面杀手。

说起来自己开始做那个奇怪的梦也是从那个时候吧。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总是隔三差五的，间隔时间很长，只是到了最近这段时间才变得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双眼睛的。这两者不会有什么联系吧？张小天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些什么。

“小天，你在干嘛呢，快出来帮我择菜，你还真以为我是你保姆啊。”林雪的声音有传过来，打断了张小天的思绪。张小天连忙应了一声，心里想可能真的是自己多心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成天对着这双眼睛，会梦到也不稀奇，而且要说自己的眼镜有什么奇怪的能力的话，他也不会还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学生，早就去对抗外星人拯救地球去了。可能真的只是压力太大了吧。

晚餐很丰盛，三菜一汤，但基本都是张小天一个人吃了，林雪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优秀到让张小天自惭形秽。头顶的吊灯散发出暖色的光，五月份的夜晚，没有三月份的倒春寒，也不像六七月份的炎热，窗外一弯新月悄悄地沿着树梢爬升着，好像怕惊醒了沉睡的精灵。银色的月光穿过层层的树叶落在半掩的窗帘上，斑驳的光影像是一条凤尾裙。

这样的夜真是宁静极了，就像坐着一艘小船，水面光洁如镜，头顶的月亮和水下的月亮都一般明亮，不知是船停在水面上还是倒悬在天上。

张小天看着对面的林雪，眼帘中蕴着浅浅的欢喜。他还没学会如何在女孩子面前掩藏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在感情上，他一直都是个初学者。他只是觉得，在这样宁静的环境下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共进晚餐真的是一件美好得冒泡的事情。而她还时不时地抬起头看你一眼，撩起因做饭而散落在耳边的头发时，眼眸中浅波流转，不施粉黛却依旧散发出惊心动魄的独属于少女的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