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你有没有想过要考哪个大学？”林雪突然问。
张小天一愣从那种旖旎的幻想中脱离出来，和林雪对视一眼连忙慌乱地转过头去。
“咳咳，这个我当然想过，我可是学霸好不好，只要正常发挥，国内的大学那还不是随便上。哈哈哈哈。”张小天拿起杯子僵硬的大笑几声。关于这方面他确实没怎么担心，平时的测验成绩他都稳居年级前十，各种套题也做了不少，即便是令许多人畏之如虎的高考，张小天心里其实也没感觉到有多大的压力，所以对于医生说他压力过大的结论他还是抱着些许怀疑的。
“那你到底想要上哪所大学？”林雪又问了一遍，语气有些焦急。
张小天听出林雪语气有些不对，也有点慌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
“我，我还没想好，不是还没到高考吗？这么急干嘛。”张小天想的只是能一直和林雪在一起，所以他才拼命地学习，这样他才能有选择权。不管林雪考得怎么样，他都能报和她一个学校，即使她考砸了，他也能舍弃自己报考名校的机会和她走进同一所大学的校门。有时候他还挺庆幸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这样自己在报考大学的时候就不会受到任何阻拦了。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打算，那样的话，他心里的那些蠢蠢欲动不就被暴露出来了吗。
“其实，我爸妈希望我出国留学。”林雪无助地望着他，眸子里失去了往日的神光，像是盛满了悲伤。
啊嘞，怎么回事，这是个什么狗血展开。按照偶像剧的套路难道不应该是女主角含羞地说，我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然后期待地看着男主角，而男主角也不负众望地说出那句嚣张又温情的台词。没关系，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啊喂！怎么可以在这种紧要关头让女主角杀青呢？这种战前韩剧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这样子，怎么可以。
张小天仿佛从那一刻开始进入了一个混乱的时间线，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好像是从灌满了水的肺里强行挤出来的一样，不过他也听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他像是从另一个视角来观看这场话剧一样的场景。他的嘴唇不停地张合着，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像是在质问林雪。而林雪眼眶红红的，大声地说着什么。然后他不停地说着，而林雪只是坐在那里流着泪，一言不发。他看着林雪的眼泪，心痛得一阵阵抽搐，他很想对那个不停哔哔的自己说:嘿，傻逼，别说了！你没看到林雪都哭了吗？但是这就像一出正在播放的电视剧，观众不管怎么换台关机，剧情依旧会照着剧本发展下去。
回过神来时，林雪已经走了，窗外的月也升得很高了，丝毫不理会想要触摸它的可怜人。空气中似乎还弥散着她洗发水的味道，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了，而对面的碗筷被随意地摆在桌上，好像一张滑稽的脸嘲笑着张小天。
张小天机械地收拾好碗筷，擦桌子，扫地，最后来到洗手间，在盥洗池里放满水，将头埋了进去。
水将张小天和外界隔绝开来，只听得到嘀嗒、嘀嗒的水滴声，像是在计时。在第十滴水滴落的时候，张小天猛地将头从水中抬起来，溅起的水珠在空中划过凌乱的弧线纷纷在镜子上撞得粉碎。
镜中那个人影耷拉着脑袋，水珠打湿了衣服，肩膀像是没了骨头似的垮了下来。他的眼睛有些红，可能是自来水刺激到了眼球，他努力的睁大双眼，这样眼眶里的那一团水就不会掉下来。真像一条败狗啊。
他突然又愤怒起来，双眉倒竖地怒视着镜中的自己。真他妈没用啊，一直怂，一直怂，刚才就应该一把拉住妹子，然后看着她的眼睛深情款款地说:没关系的，不管你去哪里，就算你要去月宫里跟嫦娥进修，我也会坐上航天飞机在那里栽满月桂。啊呀呀，这么一想还真有点小浪漫呢，说不定妹子一冲动就献吻了，那不是皆大欢喜。可为什么没那么做呢？明明想着以后也一直要在一起，为什么就任由着她走掉了呢？
不就是出国吗？这有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大不了他也出国留学嘛，在哪里不是读书？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但是当时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很多之前一直被他或有意或无意忘记的一些事。
林雪是偷偷跑出来的，她并没有按着父母的意愿去英国的那所著名的女子学院作交换生以便之后能顺利地考进那所培养过多名英国女王的贵族学校，而是来到了张小天所在的学校。但是她的人生轨迹早就已经被定好了，她已经为他偏离了一次，但是他没有资格让她再为他偏离第二次，那不是他想看到的，也不是她父母想看到的，即使这个人是他们故友的儿子。
还有周围的那些人的眼光，每一次林雪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周围的人那些复杂的不明意义的目光。他只是不想明白，不代表他真的不明白。大多数都是和林婶一样的意思，鲜花插在牛粪上。林雪就像是个小国的公主，浑身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每个人都想能触摸到她，但站在她身边的一直都是平平无奇的张小天。在这个时代，学习成绩真的不能算是一个闪光点。有太多东西能够轻而易举地抹平这种微不足道的差距。
所以他才没有说出那番话吧，而是和林雪互对着沉默了很久，最后看着她失望地离开了。她应该是希望自己能留下她的吧，所以今天才会和他一起回家，想起这些天她和自己在一起是总有些欲言又止，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状况，没想到她心里一直装着这么揪心的事。太多太多次，都是林雪照顾着自己，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这个女孩的内心。
张小天痛苦地闭上眼，死命地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这样的决定对他来说还是太残酷了。他双手狠命地抓着盥洗池，指节都被捏得发白了。
不甘心，真不不甘心啊，心里的那股子不甘心就像一抹妖异的火苗，尽管全世界的雨水都朝着它浇注过来，但是还是顽强地跳跃着，肆意地舞动着，疯狂地燃烧着。仿佛在说:
总有一天，要将这世界，都点燃！
张小天慢慢地睁开双眼，淡淡的金色光芒在瞳孔中一闪而过。
夜晚，张小天再一次梦见了那双眼睛。这一次他没有逃避，而是主动的想要去看清楚这双眼睛。渐渐的，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像是两个燃烧熊熊烈焰的祭坛。一道道金色的光焰扭曲纠缠不时地碰撞出点点金焰，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纠缠着吐着信子。
张小天想要去触摸，于是就真的伸出手去，只是他看不到自己的手，却能真正感觉到他的手正在慢慢接近着这只散发着逼人威严的黄金瞳。随着他的手渐渐的靠近，那一根根金色的光线仿若活物般纷纷避开来，在中间形成一个空洞的漩涡，就像人的瞳孔一样，诡异至极。那真是令人心悸的空洞，比最黑的黑暗还要黑，就像是死寂。就算是在梦中，张小天还是感到一阵极度的恐惧。好像有个声音在他心底说着，不要，不要去碰，不然一切都会被毁灭。但是那个金色的漩涡又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去触碰。
不知道过了多久，现实之中张小天浑身大汗，眉头紧锁，好像在做一个极度纠结的决定。梦中，他终于是触碰到了那只黄金瞳。一瞬间，无数金色的丝线向他缠绕过来，它们像是一条条张着血嘴的蛇，争先恐后地朝他扑过来，而后化作金色的火焰，要将他的灵魂燃尽。
啊啊啊啊啊啊啊！
梦中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那种灵魂被灼烧的痛苦异常真实，他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但是他现在就是在梦境之中，所以他只能承受着。而现实中，张小天的体温急剧升高，身上的汗液被迅速地蒸发，空气中弥散着一层白雾，那是从张小天身体里蒸发出的水分。然后浑身的皮肤都被烧得皲裂，最后形成一层黑炭覆盖在张小天身上。如此奇异的景象并没有外人看见，只有屋子里墙上挂着的老式摆钟咔哒咔哒地见证着时间的流逝。
今晚对某些人来说注定将是个不眠之夜。
远在离武市千里之外的中海市。这座城市在战前曾被称作魔都，因为这是一座充满了魔力与奇迹的城市，光与影交织成一张绚丽的夜景图，魔都的夜晚妖艳得就像是魔女身上的衣裙，点缀着罪恶与善良。
在这座城市最高的那座塔的塔尖上，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高大男子迎风而立，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模样。在他身边，一个浑身都透着一股野性美的黑人女子戴着耳机，嘴里嚼着泡泡糖，时不时地吹起一个大大的泡泡。她就这么坐在圆溜溜的塔顶上，晃荡着双腿，丝毫不担心会掉下去。在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蕾丝晚礼服的漂亮白人美女。她脸上挂着名媛般的笑容，无论是仪态还是穿着还是气质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四个字，雍容华贵。
男子静静地伫立在塔尖上，这种完全违反物理定律的行为在他身上似乎合情合理。他望着北方缓缓开口道:“希维尔，爱娃，你们和J一起去夺取‘上帝之心’。”他的声音就像是一位饱经阅历的长者，透着沧桑和睿智。
黑人女子把泡泡吹破，仰起头奇怪地问:“K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见。”他转过头，望向西边。“你们行动要快，不然等龙组带着‘上帝之心’回到了上京，我们就没机会了。我会尽快赶回来和你们汇合的。记住，万事小心。”
黑人女子点了点头，吐出口里的泡泡糖，把它沾在鞋帮上，嘿咻一声，就从塔顶上跳了下去，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上帝之心’，‘他们’也会来吧！”白人女子说出‘他们’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冰冷。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们会和他们碰上。”K语气平淡，听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痛苦的！哈哈哈哈！”白人女子抬起头大笑，笑声尖利如同夜枭，脸上是和她精致的面容相违背的暴虐和疯狂。
但是她马上就平静下来，又恢复了那副名媛姿态，提着裙子也准备跳下去。突然，她回过头对K问了一句:“我一直想要知道，你为什么穿着这么土的一件雨衣，这里有没有下雨。不过还挺有味道的。”说完，没等K回答，就像只洁白的蒲公英般飘落下去。只余下一萦幽香。
“爱娃，仇恨使你强大，但也会遮蔽你的双眼。”K看着白人女子离开的方向说道。而后抬起头看着空中的明月，皎洁如玉，清辉不寒，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着这弯月亮，眼中闪动着难明的意味。
为什么穿着雨衣？因为这片天要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