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中,身穿浅蓝色半臂的悯枝沿着抄手游廊朝东厢房走去。
原本以为事情早已过去的她忽然得了传唤,而且是桂嬷嬷亲自来唤的,这让她感到不安和害怕。
难道叶二娘子的揣测成了真?自家娘子真得恼了自己帮助叶二娘子?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悯枝低头敛裙进了屋子。
屈膝行礼请安,只听得岑六娘嗯了一声,然后问道:“悯枝,你到府里有多久了?”
悯枝回道:“回娘子的话,婢子十岁进的府,今年十五了。”
“也有这么些年了?看来你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我且问你那时候府里住着什么人吗?”岑六娘瞥了悯枝一眼,淡淡问道。
悯枝眼睑微垂,恭敬回道:“那时候府里头并没有主子常住,只偶有侯爵夫人回来住上几日,故而平日里府里只有五六个管事的嬷嬷和姑姑。婢子进府那年,正是因为夫人要回来住上一月,管事的赵嬷嬷便买了四个小丫鬟进府伺候。”
“这么说和你一起进府的还有三个丫鬟?”岑六娘问道。
“正是。”悯枝回答。
“我来此处时,是不是又添了人口?”岑六娘记得她初到这里时,府里头的管事赵嬷嬷可是说府里现有丫鬟十二名,这么说这些人都是后来添上的。
悯枝连忙答道:“是的。听闻娘子要来常住,夫人早几日便遣了侯府里的人过来打点,担心府内缺人手,来人让赵嬷嬷添了八个丫鬟,加上我们原来的四个,便有了十二个。”
“原来如此,阿家还真是有心。”岑六娘虽是在说感谢的话,但语气却显得十分平淡和敷衍。
打量了一番悯枝,岑六娘问道:“既然你是府里的‘老人’,当明白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悯枝闻言,立即明白自家娘子果然是为了前两日她帮叶二娘之事不悦。
她是想秋后算账吗?不知道叶二娘所授是否有用。
犹豫着,悯枝说道:“婢子粗笨,不知哪儿做错了,请娘子明示。”
岑六娘冷笑道:“不知道?怕是装作不知道吧?我问你,你可认识叶二娘?”
悯枝道:“认识,是在前两日的品香会上认识的。”
“是吗?既然只是刚刚认识,又为何如此费劲巴力地去帮她寻找香料?那茉莉花是现采的吧,而那杏仁汁怕是让厨房的厨娘现磨的吧?”岑六娘语带讥讽,面带怒容。
悯枝听着岑六娘的话,心里头打起了鼓,心念不断,回想起叶二娘走时所言,悯枝决定按她说的做。
打定主意,暗吸口气,悯枝大方承认道:“是的,娘子。茉莉花是婢子带了叶二娘身边的丫鬟所采,杏仁汁也是厨娘们现磨的。”
“你为何不禀报于我再做主张?”岑六娘愠怒道。
悯枝回道:“娘子息怒,那日事出突然,叶二娘让婢子带她前去更衣,之后才说了制香缺香料之事,恳请婢子寻来她身边的丫鬟帮着采花,并请婢子为她准备杏仁汁之类的物品。”
瞧了瞧岑六娘脸色,黑沉中带着怒气,悯枝心里头发慌,却不得不继续说道:“婢子原很犹豫,自知该先禀了娘子再做打算,但叶二娘抚着金蕊芍药说一切都是长公主的意思。婢子虽有些疑惑,但曾在亭内服侍时,听得玉颜长公主说过只有拿得制香的头名才得配上那朵花。婢子听着公主的意思似乎是希望要叶二娘赢。”
抬头瞥了一眼,见岑六娘无意打断她的话,悯枝继续道:“长公主是千金之体,她看中的人若是不能赢得比赛,婢子担心她会不悦,而娘子那时辛苦招待众人,婢子想着还是别拿这点事麻烦您,不过是一些原料,给了叶二娘,事情便过去了。”
停了停,悯枝道:“婢子那时想着可千万别因为此事让两位公主不悦,这才自作主张,请娘子恕罪。”
说完,悯枝垂首静静等候岑六娘发落。
叶二娘临行时曾对悯枝说过:“不管如何,都要镇定,都要装作并不知道你家娘子对我赢了比赛不悦之事。你自作主张帮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护主。你担心长公主怪责娘子,又觉此事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才擅自做主。”
悯枝正是照搬了这段话,希望能够过关。
岑六娘听了悯枝的话,眉宇间的怒气渐渐散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倒是个有主见的,遇事也有点脑子,帮忙之事虽然是你自作主张,但好在是帮了来府的宾客,没丢了我们的脸。所以算是将功补过。你先下去吧。”
悯枝不慌不忙地谢过岑六娘,缓缓退下,待出了房门,原本一直僵着的身子猛地一垮,重重地吁了口气。
来时,悯枝还有些忐忑不安,深怕叶二娘的那番话不能打消岑六娘的顾虑,现如今过了关,悯枝从心里头感激叶二娘。
“嬷嬷,你去查查悯枝的身世背景,若是清白,便将她提到房里来吧。”岑六娘吩咐道。
桂嬷嬷问道:“娘子想要提携悯枝?”
岑六娘道:“嗯。我们来到洛城,身边只带了翠翠这个陪嫁的丫头,其他人都是阿家给安排的,能用的人实在是少。”
“娘子是担心这些人心思不纯吗?”桂嬷嬷问道。
“自然是担心的,阿翁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过得这般自在?还不知道他心里打得什么鬼主意呢?”岑六娘忿忿而语,心里头满是怨气。
“现如今,我正是用人的时候,府里头这些原先的丫鬟、仆妇也不能都说是不好的,若是能用上一两个府里原先的人,那好处比重新买个新的来可多得多。况且,若阿翁、阿家真安插了眼线,我们买个新人回来,他们立马就能知道,也就知道我们有心提防,反倒是打草惊蛇。我看悯枝是个有脑子的,比一般的丫鬟更懂得察言观色,她懂得揣摩长公主的心思,是个会办事的。虽说帮助了叶二娘,但只要不是刻意而为,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也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
桂嬷嬷笑道:“既是如此,待老奴查清楚了,再来回禀娘子。”
岑六娘点点头,又问道:“四郎还在房内不肯出来?”
桂嬷嬷叹气道:“是的,四郎自从那晚之后便郁郁寡欢。特别是娘子您告知他是申国公世子算计了他后,他发了一通火,砸了些东西,之后便将自己关于房内不肯出来。”
“哼,没用的东西,本还想指着他帮我成事的,谁想竟阴差阳错的被叶二娘给躲了。那日之事可有再查查?叶二娘到底去了哪?”岑六娘对姨娘生的岑四郎感情淡漠,压根不关心他被下药之后是否有不适,一心只想利用他。
“查了,我们府中丫鬟、仆妇本就不多,老奴查探半日,最后将疑点落在了守二门的郭嬷嬷身上。”桂嬷嬷道,“老奴几次试探,终于得知那日四郎进园子没多久,有三位郎君给了她好处,说是久闻这府里头百花齐放,风景宜人,想要瞧瞧,她便放了他们进了后园。”
“可知是哪三人?”岑六娘问道。
“据那郭嬷嬷描述,老奴寻思着可能是世子和他的同伴。”桂嬷嬷猜测。
“还有一人是谁?”岑六娘问道。
“还有一人老奴猜不到,估摸着也是世子他们一起的吧?”
“是吗?这么说竟然是被世子救了,如此,他们倒是知道我的意图了。”岑六娘捏着下巴,沉思一会,对桂嬷嬷道,“嬷嬷帮我梳妆打扮起来,我要去看看四郎。”
桂嬷嬷自然不敢拖延,连忙吩咐下去,为岑六娘梳洗妥帖。
待一切准备妥当,岑六娘和桂嬷嬷便去了岑四郎住所。
岑四郎为岑六娘父亲的小妾所生。岑六娘离开自己家,进宫长伴岑贵妃左右时,这孩子也没多大,所以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这一次岑六娘让他过来,一则是品香会邀请了一些文人雅士,需得一位男主人招呼,二则岑六娘想要利用他做一些事。
进了屋子,岑四郎无精打采地捧着一本书,却是看也不看,靠在凭几上看着外头的细雨发呆。
“四郎可好些了?”岑六娘笑满面地走了过去,坐于他身边问道。
“阿姐,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静罢了。”岑四郎见了阿姐进来,赶紧坐直了身子打招呼。
岑六娘随意瞅了他两眼,说道:“四郎,那日之事也怪我,竟让人钻了空子,陷害你,你若觉得身子不适,可一定要告诉阿姐。”
岑四郎回道:“阿姐莫自责,我已没事,只是近日一直在房间反思,平日里我从不在意这些,这才傻乎乎地被人算计,怨不得别人,只能怨我自己。只是我不明白世子为何要这样做?”
“还不是因为朝堂之争。”岑六娘扫了岑四郎一眼,眉清目秀,长得更像他母亲一些。
“世子和父亲不和吗?”岑四郎一直居于边关,少于应酬。加上既不是家中长子,又是妾室所生,平日里不受重视,所以被姨娘养得不谙世事。
“这些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待有空,我与你细说。”岑六娘并不想和他深谈这权谋之事,随口敷衍了一句,随即脸色又变得凝重。
直视着岑四郎,岑六娘正色道:“四郎,你若身子无恙,阿姐有事想请你帮忙。”
岑四郎见姐姐正儿八经地求他办事,连忙应道:“是何事?姐姐但说无妨。”
岑六娘莞尔一笑,探头将事情说予四郎听。
四郎脸色微变,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