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归强自镇定，嘴里压着几乎喷薄而出的脏话，沉声道：“你，你他娘的到底要干嘛？”成风耸耸肩，道：“那天在建初寺，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云北归道：“我可以让你再升官，不过……”门外小卓子急忙跑过来道：“干爹，干爹，皇上驾到！”

两人都是一惊，万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到一个太监寝室来。云北归首先反应过来，指着床底下，喝道：“大和尚，赶紧钻进来！”

成风一瞪眼，刚要答话，却听皇上已经到了门口，只好一咬牙，钻了进去。

云北归急忙起身，穿着内衣跪在地上，装着有气无力的样子，道：“皇上，皇上，奴才该死！”

皇上进了屋，拧了鼻子，皱着眉道：“这屋什么味儿啊？都起来吧！”见云北归还跪在地上，没好气道：“怎么？得个病耳朵烧聋了？”

云北归抬起头，挤了半天的泪终于含在眼眶里了，哽咽道：“皇上，您交办的差使，奴才办砸了！”

皇上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才道：“说说吧！”云北归抽抽噎噎道：“皇上，您让奴才去点燕王的穴道，奴才，奴才真是没用！”

皇上哼道：“朕现在说的不是这个，你说，你都对……”压低声音，“你对丽华姑娘做过什么？啊！”语气严厉，眼神冷峻。

云北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小皇帝念念不忘的是这事！可是，这事真的没法解释——狗’日的李彦胆大包天，居然欺负皇上看上的女人，我一个冒牌李彦却要顶这个雷！当下小心道：“皇上，那丽华姑娘说什么了？”

皇上冷冷道：“她什么人没见过，见了我这个皇帝，仍能大大方方、姿态从容，可唯独见了你，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云北归咽口吐沫，心道：“可不是，死太监李彦那么折磨她，能不怕吗？”

皇上一字一顿道：“她说了半天，其实只说了三个字。”云北归抬起头，又赶紧低下，小声道：“那仨字？”

皇上凑近云北归，将手搭在他脖子上，慢慢道：“她说‘杀了他！’”云北归心中早有预料，却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样子，瘫在地上，求肯道：“皇上，皇上，奴才虽然长得丑，可是，可是从来对皇上都是什么耿耿的呀！”

皇上冷笑一声，道：“忠心耿耿？朕看也未必呀！当时丽华姑娘说她看见你心里害怕厌恶，想要朕杀了你，可是朕岂是那种听信后宫嫔妃的无道昏君，对自己的臣属岂能说杀就杀！”云北归赶紧顺杆爬道：“是啊，是啊，皇上您是有道的明白皇上，谁都不能蒙你……”

皇上挥手打断道：“马屁留着以后拍！可这是丽华姑娘第一次向朕提要求，朕也不好办，只好当着她的面踢了你一脚，不能给你好脸子！”云北归接口道：“是是是，皇上的贵足踢得奴才好舒服！”

皇上笑了一下，旋即正色道：“在大殿之上，朕与几位内阁大臣商定的抓捕方案本来无懈可击，毫无漏洞，也不能让燕王笑话，可是，朕就想给你个机会露脸，显示一下你的武当功夫，顺便打击一下燕王的嚣张气焰，可是，你倒好……一头栽倒在地！”

云北归听得明白，心中松一口气，道：“皇上，都怪奴才练功练得过了，奴才想很快就要和北平打仗了，奴才担心燕王他们狗急跳墙，想要加害皇上，所以日夜不停练功，有点走火成魔了。”

皇上哼一声道：“走火成魔？你还成魔？做个死鬼差不多！”云北归见皇上消了气，心中大宽，凑上来为他按摩，道：“皇上，今后奴才一定注意，肯定不给您丢人……”

皇上打断道：“哎，又被你带沟里了！燕王居然跑了你知道吧？”云北归一惊，心里高兴，脸上却要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嘴上道：“这，这天牢里也会逃出人来？”

皇上气得一拍桌子，怒道：“看来皇爷爷留下的锦衣卫是该大修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居然给跑了！”云北归赶紧表忠心道：“皇上，奴才立马去抓燕王回来，戴帽立功！”

皇上站起来，道：“你呀，就老老实实留在朕身边，别再出什么纰漏！现在满城都在抓捕，我就不信抓不到！走，摆驾慈宁宫！”云北归一怔，道：“慈宁宫？”

皇上没好气道：“李彦，你给朕查清楚，是谁把丽华姑娘的事传到皇太后耳朵里的，朕要扒他的皮！”云北归唯唯诺诺，在皇上前面出了屋，尖着嗓子喊“摆驾慈宁宫”。

云北归出了门，回头看一眼，想到自己床底下藏着的成风，忽然灵光电闪——对了，就是成风这秃驴告的密！那天大早起，自己陪着皇上从清秋宫回皇上的寝宫，路上就碰见这小子，还一个劲地问东问西，想来想去，也就他才敢这么做了。

到了慈宁宫，云北归侍候皇上下了龙辇，刚要陪着进去，却听皇上道：“李彦，你在门口候着吧！你这张脸，别说丽华姑娘，母后见了也得害怕。”云北归嘴上答应，心里暗骂。

云北归要把门口侍候的太监宫女都赶走，有两个宫女说没有皇太后吩咐不敢擅离。云北归压低声音道：“皇上要和皇太后说大事，谁知道了都要丢脑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眼睛盯着一个为首的宫女，紫色大脸凑到她面前，几乎就要碰着她的脸，吓得她往后连退几步，又不敢声张，道：“李公公，奴婢没有皇太后的懿旨，不敢走开的！”

云北归心里早就不耐烦了，换成以前早就脏话出口了，要是面前是个男人，早就一巴掌打上去了。可是在皇宫大内皇太后的慈宁宫前，他压着火气道：“皇上已有严旨，知道这事的都得弄死，你信不信？嗯！”宫女害了怕，低着头走了出去。

云北归心里暗笑，赶紧凑近门口偷听，却什么都听不见，心中大为奇怪，刚要起身，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皇上登基了，亲政了，是九五之尊了，为娘的话也不中听了……”

皇上赶紧道：“母后说哪里话？母后的话孩儿一直记在心里。”那女人哼道：“记在心里！记在心里，你会把一个青’楼女子悄悄接到皇宫里来？而且，还是在你皇爷爷龙御归天之时！你要知道，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黄子澄、方孝孺他们会怎么办？啊，他们一个个都是以理法自持，以道学先生为荣，他们可不管你是皇帝，直接就会联合参你，名义上是为你好，其实就是在骂你！你皇爷爷要是地下有知，也得气得跳脚！”

皇上静默半天，才道：“母后说得对，孩儿早就知道错了，可是，可是孩子毕竟是皇上，想要个女人，还……这么麻烦。”声音转低，几不可闻。女人道：“是，你是皇上，天下的女人都要顺着你、跟从你……”

云北归听得累了，直起腰活动下，心道：他一人当皇帝，就要全天下的女人，这可太不讲理了，难道他要我的杉杉，我也得拱手相让？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屋子里说说停停，过了很长时间，云北归听得烦了，想要出去溜达会儿，忽然听到女人道：“皇儿，那，燕王真的跑了？”

皇上道：“回母后，他真跑了，居然是从锦衣卫的天牢里逃的！刚才黄兴林他们查问了一圈，说是有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出手快如鬼魅，倏忽几下就把牢里的十几名锦衣卫制住，他们连他怎么开的牢门都没看清楚，就看见这人架着四叔一溜烟就奔了出去。”

云北归乍听之下非常吃惊，仔细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燕王大哥思维缜密，如果没有万全之策自然不回贸然独自进宫，想是早就料定皇上必定先将他押入天牢，于是提前在里面潜伏了高手，伺机营救。只是这位高手是谁？却不能肯定，三宝，好像武艺没有这么高；张玉，马建成，都有可能，武艺最高的马建成可能性最大……

他还在想着，门忽然开了，皇上慢慢退出来，脸色极是难看。云北归小心翼翼地跟着，大气不敢出一口。

皇上上了龙辇，一言不发回到寝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下巴都要耷拉到地上了。宫女太监都吓得悄无声息，得到“李彦太监”的手势，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云北归小心翼翼递上茶杯，低声道：“皇上，又有烦心事了？”皇上瞅他一眼，道：“你呀，这张脸真是越来越难看，比朕第一次见你还要难看，你那什么武功不行就别练了，功夫成不成不知道，练得这张脸越看越恶心！”

云北归别过脸，道：“皇上不愿看奴才的脸，奴才就不要脸了呗！”皇上“噗嗤”一声笑了，道：“就你贫嘴！”喝一口茶，道：“你知道刚才母后跟朕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