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归受伤后想法反而定了，故意拿出流氓打架的气势，顾头不顾腚，仍是冲着一处狠打，并不顾及身后汹涌而来的人，他有太极迷踪步护身，听见风声，基本都能巧妙避过。

他这套流氓打法很快有了效果，敌阵顿时乱了，前边的被击倒，后边的跟不上，中间断了层，演练的阵法很快失去了章法。云北归心中暗喜，开始在这群黑衣人中左冲右突，施展太极十三式，借力打力，竟将几十人打得团团乱转。

陈’瑛站在远处，气定神闲，孰料，很快从战团中走出一人，却是云北归！自己带来的黑衣人居然仍在一起缠斗！不禁一愣。云北归笑道：“官府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你想到大理寺喝茶吗？”

云北归知道半夜进宫颇费思量，一路上编了几个故事，想想都不太满意，思忖间已到了宫门口。禁军守卫也都认识他，竟然未加盘问就放了行，小头目见他受了伤，赶紧派人通知了值班的黄兴林统领。

黄兴林急急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穿衣服，嘴里道：“哎呀呀，李公公半夜回来，实在辛苦，为国操劳，夙兴夜寐……”云北归身上受的伤虽然不重，可也火辣辣生疼，听他啰嗦，没好气地说：“哎，黄兴林，老子受了伤，你这罗里吧嗦，烦不烦啊！”

黄兴林吓得连连赔不是，一叠声让人去请太医，一路陪着小心护送云北归回了寝室。云北归心里清楚，自己自然没有必要向他解释受伤的前因后果，可也知道下人们人多口杂，背后嚼舌头也不得不防，于是道：“黄统领，你是聪明人，知道咱家身家性命都在咱皇上身上，为圣上上刀山下油锅也不皱眉头的。”黄兴林点头笑道：“那是，李公公对皇上的赤胆忠心，我等都佩服得紧。”

云北归故意压低了声，引得黄兴林低头来听，却被他一把掐住脖子道：“今晚我奉密旨出宫办差，为国负伤，你就让你那些手下们多多出去宣扬啊！”

黄兴林吓得低着头，两手拱着，道：“李公公放心，小的这就回去，让这帮小子们都给嘴巴闭紧喽！”

黄兴林走了，太医还没来，云北归摸着受伤的后背刚要趴上床，听得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卓子急急喊道：“干爹，干爹，您回来啦？出大事了！”

云北归在床上有气无力，喝道：“你他娘的大半夜的嚷什么！你自己进来说！”

小卓子麻溜地进来，凑到云北归身边，刚要开口，却看见云北归背上还在流血，一惊道：“干爹，您这是……”云北归没好气地道：“说，啥事？”

小卓子道：“要打仗了，要打仗了！皇上，皇上跟几位大人开了一下午的会，后来我听当班的太监说，皇上要对燕王动手，方大人拟了旨，说什么讨伐燕王，按规矩，内阁拟了旨，要司礼监掌印太监用印的，可，可您没在，小的差点把宫里翻个遍，也没找到您，那老不死的柴俊平，非说您勾结燕王，出去通风报信去了！”

云北归虽然性格急躁，真遇到事了倒能稳下来，知道此时情况危急，必须先问清楚情况。他以前听小卓子汇报得知，这柴俊平是司礼监的老太监，盯着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得有十几年了，孰料前任出了事，居然被一个半路进宫的李彦接了班！他心里哪能受得了！所以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云北归，想要抓住他的把柄，狠狠整他一番。

云北归心里快速盘算，凭着自己的武功，从宫里杀出一条血路应该不难，但是这样做自己也就算彻底暴露了，燕王大哥的事自然也就泡汤了。混混儿出身的他自有一股倔强脾气：这个老不死的柴俊平盯着我，我偏不让你得逞！

云北归也不让已经进门的太医诊治，对小卓子耳语几句，让他们快去。自己迅速出了门，向皇上寝宫走去。

云北归与皇上相处日久，知道他心里搁不住事，现在他一定还没睡觉。今晚自己若是没有交代，到了明天，自己真就交代了。走到皇上寝宫外，看见亮堂堂的屋子，他心里一定——看来自己猜得不错。

门口太监看见是他，大为紧张，立即进去通报，很快跑出来，眼神极是警惕，迅速召来禁军，先将云北归制住了，才将他押了进去。

云北归走进去，心里登时一惊：自己猜皇上没有睡是对的，可是却没想到屋子里站着这么多人，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还有几个武将他不认识——当然，皇上身后的太监柴俊平，他是认识的，此时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云北归流氓本性上来，进门也不给皇上行大礼，直接跪下哭道：“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皇上冷冷道：“是，是出大事了！朕和内阁还没议决的事，就有人出去通风报信！其心可诛！”

云北归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知道后果很严重，兀自哭道：“奴才跟燕王派来的人拼命，居然还有人给奴才脑袋上扣屎盆子……”

黄子澄怒斥道：“李彦，皇上驾前，你嘴巴放干净点！”

云北归耍赖就耍到底，哭道：“奴才出生入死全是为了保全皇上，却被人背后捅刀子！黄大人，要是换了你，你能受得了吗？”

黄子澄还要再骂，却被皇上拦住道：“李彦，我听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在五龙桥酒馆坐了半天，是不是去找燕王的人接头了？”

云北归狠狠瞪了一眼柴俊平，擦了一把鼻涕，气哼哼道：“皇上，有些话奴才能不能跟您一个人说？”皇上还未开口，方孝孺大声道：“心中无愧，有何难言？”皇上只得道：“对，方大人说得对，你有何藏着掖着的，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在这儿说！”

云北归抽抽噎噎，道：“奴才奉密旨去北平公干，期间交了几个朋友……”柴俊平插嘴道：“皇上，您看，奴才没有胡说吧！”

黄子澄大声呵斥道：“你插什么嘴？掌嘴！”柴俊平心中不服，但知道他是皇上老师，地位尊崇，只好自己扇了自己几个嘴巴。

云北归道：“奴才跟他们交朋友是为了打听北平那边的消息，今天早上他们派人通知奴才，说有燕王消息报告，奴才就去了他们说好的五龙桥桥头哪家小酒馆。可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奴才喝了几杯酒就走了，请问柴公公，奴才说的是实话吧？”

柴俊平捂着嘴巴刚要说话，看一眼黄子澄，却又闭了嘴。皇上不耐烦道：“不让你说时你偏要插嘴，让你说了你又哑巴了！”

柴俊平急忙跪下，道：“是，回皇上话，奴才早就觉得这李彦心里有鬼，常常一个人出宫进宫，行踪可疑，就派两个小太监悄悄跟着他。”

云北归心里暗暗吃惊，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出来进去竟然没有留意后面跟了尾巴。

柴俊平继续道：“小太监回禀说，这李彦经常在换班之后，不带随从，一个人溜到五龙桥，还跟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叽叽咕咕，说了好半天的话。”

方孝孺问道：“说的什么知道吗？”柴俊平说道：“因为酒馆很小，小太监不敢进去，怕他认出来，所以……”

云北归暗里稍微喘口气，只要别把何富贵也扯进来，一切都还好说。孰料，柴俊平又道：“小太监自是不会干等，等他二人走了，就进去盘问了酒保伙计。”云北归再次大为紧张，紧急回想那天与何富贵的谈话，当真说了不少内容，而且声音还不小！

柴俊平得意洋洋地说：“伙计说有个人喝不惯南方的黄酒，非得要北平的什么荷花酒，两个人又哭又笑，说了好半天，还说了去什么紫金山……”云北归心里大惊，心道这个柴俊平真要坏事，自己可要悬了！

皇上脸色阴沉，道：“他说去紫金山什么？”柴俊平听见皇上发问，嗓音从未有过的吓人，当即急忙磕头道：“也没说什么，就是提到了紫金山！”云北归抬眼偷看，正与皇上对视一眼，看见他眼神可怕，令人胆寒，当即低了头。

皇上道：“别的还有什么？”柴俊平害了怕，不敢再长篇大论，试探着道：“他今天去，去五龙桥酒馆，一个人喝了半天酒，回来时碰上了禁军统领李维邦，一起去了他家，一直到了半夜才被李维邦下人扶上马车，走到河坊街，这李彦非要自己下来走，结果却遇到一群黑衣人，两帮人说了没几句话就打了起来，后来又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话，他才回到宫里。”

皇上冷冷道：“李彦，这柴俊平的话你都听见了？说说吧，有一句说不对，当场打死！”

云北归死到临头，倔脾气上来，重重磕了一个头，道：“皇上，奴才实在该死！”皇上道：“你该不该死，你说了不算，我能让你当太监头子，就能让你当太监没了头！老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