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邦一边招呼下人侍候，一边向李景隆低声道：“大哥，何苦来着！”

云北归一直冷眼旁观，眼见陈’瑛虽然被扔了酒杯，却是不慌不忙，站起身任由下人擦拭，然后自己慢慢倒了一大杯酒，举起来道：“曹国公敬我酒，来而不往非礼也！请了！”话音未落，一大杯酒已经掷向李景隆！

云北归坐下之后没喝几杯酒，却被几个人绕来绕去说了半天，接着就是互扔酒杯，简直跟大通桥小流氓小地痞没啥两样！不禁有些气闷，眼见酒杯冲着李景隆飞来，而且陈’瑛显然不会武功，酒杯歪歪斜斜，酒水也洒了出来，眼看就要洒到自己身上，当下伸手一接，顺势一带，将酒杯掷向桌外，“嗒”地一声落在远处的痰盂里！

李景隆与李维邦齐声喊了一声好。陈’瑛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李新建脸露惊异之色，旋即闭口不言，大口喝酒。

云北归用桌布擦擦手，笑道：“看来二位不喜欢喝酒，倒是喜欢扔酒杯了！李某嗜酒如命，最看不得洒酒的了。”

李景隆并不生气，笑道：“李公公小试身手，果然不凡，怪不得圣上如此器重！”李维邦笑道：“李公公武当出身，新建兄弟你可与李公公多亲近亲近。”

李新建此时酒足饭饱，这才正眼看了一下云北归，道：“在下对李公公尊敬得很，只是听人说武当派昔年曾有一位半路下山的弟子，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也姓李，却是被我师父逐下山的。”

李维邦脸上变色，他也派人了解过这李彦的底细，自然知道李彦乃是武当叛徒，还被武当派除了名，这李新建当面直言，很是不给“李彦”留情面。

云北归干了一杯酒，对李景隆道：“曹国公，兄弟我干过的事多了，打鱼的、小流氓、武当弟子，干哪一个兄弟我都不怕，因为啥，”举举拳头，“咱家从来不是靠嘴上说的，是靠这个！”

李新建冷笑道：“阁下虽然是大内太监，如果有辱我武当门派，在下也只好请教几招了！”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自己长身而起，向云北归拱手，意思很明显：要与对方单挑！

李维邦急忙拦住他道：“新建，何必如此……”李新建向他一拱手道：“维邦兄的酒是好的，菜是好的，只是这有些客人嘛，却未必好！”

云北归早就看不惯这所谓武当得意弟子的做派，想着找借口揍他一顿出气，见他挑战自己，于是起身道：“李统领，这位李少侠骑我脖子上拉屎，我再没点表示，可就太怂包了吧！”

李维邦没想到一顿饭吃成这样，只好道：“既然各位想切磋，那就到舍下演武厅去比划比划。”

到了演武厅，李维邦出来道：“各位，今天李公公与李新建兄弟算是同门比试武艺，话先说到头里，切磋功夫，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和气，我堂兄、陈’瑛和我做个见证。”

李新建长剑在手，喝道：“请李公公赐教！”云北归慢慢走上前，心里慢慢攒着怒气。他以往打架有个习惯，那就是憋着一肚子气，气势就会很足，先把对手吓唬住了，然后再打，多半会打赢。他思前想后，与这年轻人李新建从无冤仇，对方又是武当派的得意弟子，自己犯不着与他打架，但是自己顶着李彦“武当叛徒”的身份，说不好也只得打一架了。

李新建大喝一声“武当正宗，气吞长空！”一招“斩断孽丝”迎面劈来！云北归知道这是太极剑法，说道：“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灵猫捕鼠，运动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 ，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当初他在终南山受教张三丰，曾被强迫背了许多口诀。大字不识的他为了记住口诀，只好配合上剑法、身法才记得住，时间一长，犹如条件反射，一练武功，就背口诀；一背口诀，就记起了武功。

李新建嘴里喝道：“这套剑法是武当山的镇山之宝，秘传之法，那容得你信口乱说！”嘴里说着，手中不停，“唰唰唰”剑影翻飞，罩住了云北归！

云北归看蒙古太师阿鲁台几次出手，都是绕着对手移动，却不先出手，待观察已定才一击而中。云北归依葫芦画瓢，想要依法施为，无奈这李新建出剑迅速，而云北归却也不会阿鲁台的“乾坤大挪移”，如何能够伺机观察？

眼见李新建上下翻飞，出手狠辣，云北归心里火气渐旺：师父张真人早就叮嘱他若是见到武当不肖之徒，一定为他清理门户，这李新建虽然没看到什么为非作歹，但是一顿饭工夫的观察，觉得他着实不是良善之辈。

云北归打定主意，一定要给他个教训！眼见李新建一剑刺来，侧身避过，信手一点李新建虎口，旋即低头避过他的反手一剑，在他腋下给了一拳，不等对方反应，又一拳打在他小腹之上！云北归知道自己力道难以做到收放自如，出手之时已经极为小心。

李新建长剑脱手，脸色大变，喝道：“你，你……”终于没忍住，嘴里吐出一口血来。云北归虽然常年打架，但如此三招两式就将对手打到吐血，自是从未见过，不禁又是兴奋，又是不解。

李景隆拍手道：“李公公好身手，三拳两脚就将什么武当高手打得口吐鲜血，依我看来，朝廷也别吵吵着重武当还是重少林，就看重咱们李公公便了。”

云北归笑道：“曹国公您虽然是夸咱家，但咱家可也是武当派出身。”李景隆尴尬笑道：“也是，也是。不过武当派有眼无珠，还是放走了李公公。”

李维邦招呼下人扶着李新建下去治伤，李新建推开下人，向云北归怒视一眼，气冲冲走了出去。李景隆不屑道：“江湖莽夫，没有教养，打输了还不服气！”

李维邦招呼剩下几人在前厅又看了歌舞，吃了夜宵，半夜才散。

云北归装着喝得大醉，由李维邦派人驾着马车护送。云北归进了马车，翻身坐起。根据他的打架经验，有些人打输了不服气，就会在附近潜伏，等着对手走了单，然后伺机报复。果然，他在马车后缝里，看到一群黑影紧紧尾随而来。他想了一下，不想让李维邦的家奴枉自送命，更不想让此事传开，于是撩开车帘，说到前面路口停下，让马车夫回去。

云北归慢慢走在街口，耳边听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重，哈哈笑道：“出来吧，架没打够，是吧？”当先走出一人，拱手道：“李公公，请了。”

云北归听得声音有异，回头一看，却是陈’瑛。

云北归心里奇怪，嘴上笑道：“陈先生一路护送，李某那里当得起啊！”暗中观察，对方竟然有几十人之多。

陈’瑛面无表情，淡淡道：“李公公若是能到舍下小坐，想必这河坊街左近的居民也不会被半夜吵醒了。”

云北归嘴上道：“陈先生倒真是为老百姓着想，正该做做父母官哩！”心里思忖，这陈’瑛始终未能确认是友是敌，是打一架还是直接跟他走？

陈’瑛冷冷道：“陈某的前程不劳公公费心了，可否到舍下小坐？”嘴里说着，手势却在招呼属下将云北归围了起来。

云北归本想找个台阶就跟他走一趟，正好探探他的虚实，可是他要威逼，激起了他的狗脾气，当下道：“你们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啊？”

陈’瑛往后退几步，命令道：“留口气，上！”黑衣人们各执兵刃，已将云北归围成一圈。

云北归的打架经验有很多，其中有两条：一是先动手的往往占便宜；二是逮住一个狠揍，也能把其他人吓唬住。他现在并不能确定自己的所谓武当神功到底练到什么程度以及什么时候有效——他在秦淮坊头牌范丽华床底下的突然爆发，至今自己也想不明白。但是，今天这场架看来少不了了，于是笑道：“来啊！”

一个黑衣人当先冲了过来，单刀划过夜空，猎猎生风。云北归心道：“就是你了！”侧头避开，一把揪住那人衣领，刚想把他使劲摔出去——这是大通桥狗剩儿的拿手本领，孰料，刚揪住他衣领，手一提，就将那人扔出老远！其余黑衣人“呼啦”围上来，纷纷扬刀劈砍。

按照云北归以往的打架经验，围殴势必要乱打一气，可是招架几下，却见对方虽然人多势众，却绝非流氓打架一般，他们进退有章，攻守有素。云北归心里一动，这些人不就是燕王大哥手下的士兵？自己下手也就轻了，每次都是挨着对方，只是轻轻击倒便了。孰料，对方阵法车轮般旋转，围着他打而不绝，竟是要把他活活累死的节奏。

云北归心中火起，只好拿出平时打架的路数，冲着进攻最为猛烈的方向冲了上去，几个重拳，接连打倒几个，自己后背也被对方砍了几下，好在受伤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