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道：“皇上，这几天不光马哈木派人去找，臣也派出几路探子到处搜寻阿鲁台的踪迹，可据探子们回禀，阿鲁台采用游击战术，一万余人化整为零，在大漠和草原上行踪不定，想要找到他们可是太难了！再说，此处远在北漠，后勤补给难以及时跟上，班师回朝方为稳妥之计。”马建成也点头附议。

永乐帝点点头，叹道：“朕何尝不知道这些，二弟，你前三次北伐的情况也大致如此吧？”云北归道：“大沙漠里找人，可比在大运河里捞针还难啊！不过，奴才来过几次，当然不会白来。”眼光闪烁，似有话说。

永乐帝会意，道：“好了，朕有些累了，马太师、张玉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二弟，你会按摩，为朕按一按吧！”马、张二人答应一声，旋即下了马车。

诺大的车里只剩下君臣二人。永乐帝道：“说吧，又有什么鬼主意了？”云北归眨巴眨巴眼睛，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您！臣琢磨着，鞑靼虽然被灭了，可是大魔头阿鲁台还在，实在让人不爽快，就像拉屎没拉干净一样！”

永乐帝“噗嗤”一声笑了，骂道：“当了这么多年朝廷命官，说话还是这般粗俗！”云北归笑道：“奴才那两下子皇上您最清楚，奴才在您跟前不敢装蒜，也装不像！”

永乐帝道：“少废话，有屁快放！”云北归心里开心，与皇上大哥久违的亲切感终于回来了……

此时的阿鲁台正带着亲信部队在漫漫荒漠和茫茫草原之间来回变换驻地。大明军队几十万人葬送于自己之手，“心狠手辣、有仇必报”的永乐帝自然不会饶了自己，但凡大明军队在草原一天，自己就不敢掉以轻心。

几路探子陆续回来禀报，说大明军队在瓦剌住了三天，已经踏上返程。阿鲁台思忖永乐帝诡计多端，仍不放心，派人在明军之后远远跟着，随时回来禀报其行程。

随着明军的逐渐走远，阿鲁台担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也重新开始琢磨自己带出来的这一万大军的生存问题：鞑靼毁于一旦，本不充足的供给面临着更为严峻的考验。他一面下令大军迁往粮草较为充足的阔滦海子，一面计划着休整恢复完全后，先是南下抢劫大明边民出出恶气，还是适时劫掠瓦剌挽回被拒绝避难的面子？

大军在阔滦海子驻扎停当。主帅阿鲁台依照穆’斯林的规矩作着宵礼，抬手、端正、诵经、鞠躬、叩头、跪坐，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兵士们都知道此时的主帅绝不可以打扰，否则难有活路。一万余人驻扎的兵营，静寂异常。

突然，宁静被几声枪响生生打破，军营四周人声喧哗、马蹄杂沓！

阿鲁台气急败坏，急忙出帐查看。副将急急忙忙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禀报道：“太师，不好了！我们已被……已被明军包围了！”

如此匪夷所思，阿鲁台自然难以置信，直到看见了迎着火把矗立的林林总总的大明旗帜！副将补充道：“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是明军，太师，我们……”

阿鲁台心里当然清楚，对于大明朝廷，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赦免，投降断不可行，便道：“尔等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绝不可以屈膝求饶！既然如此，咱们就从北面撤军！”

副将刚要开口，兵士来报，说明军派来使者，传话说大明军队已经摆好阵势，十万大军随时发动进攻，奉劝阿鲁台所部立即投降，否则全部格杀勿论！

阿鲁台自忖依仗武功足可自保，自己又是明朝官兵恨之入骨的大恶人，自是主张继续力战。以副将为代表的属下们都被吓破了胆，纷纷主张投降，双方争执不下，一时难以决定。

阿鲁台灵机一动，打发兵士给明军使者传话，说他们正在讨论归降细节，需要一些考虑时间，明日午时之前必定率部投降云云。

副将等人一脸茫然，不懂为何非要拖上这几个时辰再投降。阿鲁台诡秘一笑，道：“这在中原叫作‘缓兵之计’，争取来的几个时辰足可以让我们从北面从容撤军，明天午时，明军只会得到一座空空如也的军营！我们一旦进了茫茫无际的北漠，明军又到哪儿去找我们！我敢断定，用不了十天半个月，他们就得断粮，朱棣纵有天大的本事，还不是老样子——乖乖地撤军……”

话音未落，帐外再次响起巨大的喧哗之声，兵士急急跑来，喊道：“阿太师，明军开始……开始进攻了！”众人大惊失色，不知如何应对。

阿鲁台咬牙道：“勇士们，一起迎敌！”

寂静，可怕的寂静。

众将士没有以往豪气干云的劲头，也没有纷纷响应的激情——鞑靼的名存实亡，明军的神兵天降，已经把他们残存的斗志消耗殆尽。

阿鲁台倏然出手，将副将的头狠狠抓住！众人只一愣神，立刻惊恐地看见，刚才还力主投降的副将的头颅已经化为一堆残渣！

阿鲁台脸色阴森，沉声道：“打，还是降？”众人吓得纷纷低头，彼此看看，立即颤声道：“打，打……”

帐顶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还打啥呀？打酱油啊！就你们这点人给俺们包饺子都嫌少哩！”随着话音，一个熟悉的身影落了下来——正是云北归！

十万明军班师回朝路上，永乐帝请马太师和张玉都退下了，看着云北归，笑道：“说吧，有什么鬼主意？”

云北归笑道：“臣弟是有个主意，不过在皇上面前不敢瞎吹牛，班门弄刀，让人笑话！”永乐帝笑道：“还班门弄刀！你怎么不耍剑呢！有屁快放！”

云北归道：“臣弟前三回到北边打仗，真的也打了不少胜仗，可运气差点，一次也没碰着过鬼力赤、阿鲁台这帮孙子！还是万岁爷福如东海，这一趟出来就都碰上了！”永乐帝啐道：“你小子是拍马屁还是骂朕呢！”

云北归赶紧“呸呸呸”了几下，才道：“臣弟虽然没抓着鬼力赤几个孙子，可毕竟来了几回，对这儿的地形倒是熟悉得很了，哪儿是朵颜三卫的，哪儿是瓦剌的，哪儿又是鞑靼的……”永乐帝打断道：“这些作战图上不都有吗？你来了三趟就这点收获？！”

云北归陪笑道：“哪儿能呢！这三家说到底就数鞑靼缺德，别的看来都听皇上您的话……”永乐帝眉头紧锁，道：“是吗？蒙古人一向自持身份，马哈木如此殷勤，反倒让朕心里不踏实，怕是日后有变，不得不防……你接着说。”

云北归继续道：“臣弟在跟鞑靼打游击的几年里，发现这帮孙子鬼得很，夜游神一样逛来逛去，恨得我牙根痒痒！不过，后来臣弟慢慢发现了两处地方，一处叫阔滦海子，一处叫回曲津。”永乐帝沉思道：“这俩地方朕也听说过，年轻时好像也到过的。”

云北归压低声音道：“臣弟发现，蒙古人三大帮子老是争夺地盘，却谁也没有独占这俩地方。”永乐帝沉吟道：“有这事？兴许是地处干旱、没有水草？蒙古人都是牧民，牛羊群都得靠近水草才能活下去。”

云北归翘起大拇指，赞道：“皇上一句话顶臣弟琢磨一年了！可也有您不知道的。”永乐帝奇道：“什么？”

云北归神秘道：“臣弟发现这俩地方虽然算不上水草茂盛，却也不算太差，最起码牛羊群活下来不成问题，按说这三家天天打得跟乌眼鸡似的，有这便宜不占白不占，怪就怪在三家不打仗时谁都不去，一旦动了手，有一家打败了，就会去这俩地方住着，一般住上十天半个月，休整好了，马喂饱了，又会出去打去。”

永乐帝瞪大眼睛，道：“你是说这俩地方是蒙古人的根据地？”云北归赞道：“皇上圣明！臣弟一开始是瞎猜，又找不到鞑靼，有一天夜里就去瓦剌哪儿逛了一圈，听那个马哈木说的就是皇上这个意思，他还说什么这俩地方进可以放马喂羊，退就进了大漠，说对头也不会追到大漠里不放手。听他的意思，好像还是什么成吉思汗定的规矩。”

永乐帝立即道：“那还等什么，立即传旨……”云北归拦住道：“皇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臣弟跟鞑靼打了几年仗，早摸清了这帮孙子的路数，俺敢打赌，这会儿就在咱们大军后面跟了不少尾巴！”

永乐帝立即醒悟，道：“只要咱们改变行军方向，阿鲁台马上就能知晓！”云北归点点头，道：“所以，大军该班师回朝的照样班师回朝，该倒腾粮仓的倒腾粮仓！”

永乐帝奇道：“倒腾粮仓做什么？哦，你小子，那叫暗度陈仓！”

于是，除了班师回朝的既定路线没有变，其他的暗中都在变：领军主帅由皇帝陛下换成了马太师及大宁府的都督，隔三差五出现了不少“逃兵”，军队的旗帜也逐渐在变少，到了大明地界，这个趋势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