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见屋内气氛如此紧张，放下绿豆汤便识趣地退下。柳林侧耳倾听，闻见下楼的脚步声，这才低声向安娜和席婷劝道：“眼看着都快找上门来了，你们还不走——”

内山忽然插话说道：“柳林君，你和席婷小姐带着大伙儿到花园里休息一会儿吧，安娜小姐，我来劝。”

柳林和席婷诧异地对望了一眼，点点头，下楼叫了柳宅的众人一道在花园里纳凉、赏月。

席婷悄声问柳林道：“你知道内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吗？”

柳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小楼，内山已将所有窗户关闭，拉上了窗帘，连灯也全部熄灭，叫门缝里透出的最后一点光亮也没有了。柳林见众人都在喝汤聊天，便向席婷说道：“你不过是跟安娜他们早些回去。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自然就会去找你的。”

席婷犹豫不决。

“快看！那是什么？”小郑突然冲叶婶、福生等人喊道。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束亮光从二楼的墙壁上射向花园，在草丛里不知被什么反射了，竟又直奔正门进了小楼。

柳林望着那射出光亮的墙壁，不由得自言自语道：“那是内山的房间。”

席婷惊诧万分，细看漆黑的小楼大厅，竟然有微弱的五彩霞光透过门缝和窗帘缝散溢而出。大厅里传来了安娜低低的啜泣声。

“安娜怎么了？”席婷担心地要去查看。

柳林一把拉住她，也拦住众人，说道：“内山和安娜在里边呢。没事的。”

众人见状只好继续待在花园里，小声议论着奇异的景象。

席婷低声问柳林道：“真的没问题吗？”

柳林淡然答道：“没事的。你看着大伙儿在花园里，我去看看。”便信步走向小楼正门，轻叩门环，问道：“我可以进来吗？”得了应允，这才半开了门进楼。

众人见门半开，无不引颈极目，想要一窥内里乾坤，但却只依稀看见一片五彩霞光。

柳林关了门，被眼前的奇景惊愕得手粗无措。那束从正门而入的强光最终归于大厅正上方的一个玲珑水晶里，折射出七彩光芒，更叫人惊叹的是，那水晶借着强光在大厅四壁投影出诸多影像：“一对贵族夫妻带着五个儿女的全家福”“几位金发少女围着一个小男孩坐在沙发上”“一位身体圆胖、拥有蓝色的眼睛与金黄又带点红色的头发的小女孩冲着镜头微笑”虽然光阴荏苒，但仍能看出那个小女孩与安娜何其相似。

柳林正想探问安娜，却见她已经泪湿娇面，伏在内山肩上轻声啜泣。内山轻抚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泣声渐渐凝滞，安娜抬头拭了泪，对柳林说：“林，我答应跟内山走。”

柳林冲内山微笑着说：“祝贺你，内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内山点头致谢，说道：“若不是你那幅《九马下山图》上的题字‘会向瑶台月下逢’，我也想不出用光来圆安娜的心愿，让她再见往昔岁月。”

安娜对柳林说道：“以前我一心只在你身上，如今，我愿意为了内山，离开申江。”

柳林心中宽慰不已，微笑道：“祝福你，安娜。”

内山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行程。可是，席婷肯吗？”

“我不！”席婷推开门，走进客厅。

柳林一摇头，颇为无奈，他太了解席婷的个性了，便对席婷说：“好吧，你先帮安娜收拾行李。我和内山来准备行程。”

内山坐上车，对柳林说道：“现在的形势，席婷不肯走。怎么办？”

柳林叹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那边就快东窗事发，现在由不得她了。”

内山问道：“那怎么弄？”

柳林说道：“你去买头等舱的4张船票。对外就说南洋有生意，我们过去考察。我去看看能不能从船员里混出申江。咱们分头行动。”

内山点头道：“好。”

等柳林回到柳宅，天已经黑尽了。他躺在床上，闭眼欲睡，月光透过纱窗照了进来。他忽而睁眼一下子坐起身自言自语道：“会向瑶台月下逢！”他随即起身走到那幅《九马下山图》前，细细览看，终于把那幅图取下来，对着月亮查看，豁然开朗道：“原来是这样！”原来，那幅图在月光的透射下，竟然有许多图景消失不见，整个画面若隐若现，仿佛是尚未画完一般。柳林越发新奇，仔细辨认，想认出画里乾坤，无奈画面显然残缺，看不出奥妙所在。

柳林端详着临窗而挂的《九马下山图》，喃喃自语地吟诵上面题写的李太白《清平调》：“……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他忽而眼前一亮，心中大骇：“群玉山头见！莫非，莫非是——”

“咚咚”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柳林的思绪。他问道：“谁？”

“是我。”答话的是福生，“先生，席婷小姐说你晚上没吃晚饭就出去了，熬了点海鲜粥作宵夜，等你回来吃。”

“哦，你等等。”柳林连忙将画回归原位，这才说道，“你进来吧。”

于是福生端了粥进屋，将宵夜放到书桌上。趁着柳林吃粥的功夫，他走到《九马下山图》前整理了一下柳林因为匆忙而曲折了的卷轴。

柳林故作镇定，随口问道：“你认得这画吗？”

福生答道：“好像在哪儿见过。”

柳林顿时眼中一亮，连忙问道：“你在哪儿见过？”

福生自然知道不能答在刘公馆见过一幅《西山湖九骏图》，便慌忙说道：“好像在许多地方都见过。这几年好像挺时兴挂这个《九骏图》，图个好意头。”

“哦。”柳林声音低沉了许多。他不由得自嘲，内心感慨道，为了混淆视听，赵胤画了许多《九马下山图》，想必隐藏玄机的另一幅《九马图》，赵胤也画了不少。如此一来，想要集齐两幅图，于月下窥探其中的秘密，却似大海捞针，难上加难。他不由得想起赵胤那句口头禅“金瓯无缺，飞鸥更无缺”，佩服其心思缜密。

福生见柳林痴笑，问道：“先生，先生。”

柳林回过神来：“哦，怎么了？”

福生提醒道：“粥洒在衣服上了。”

柳林连忙将衣服擦了擦，将碗递给福生，说道：“我吃好了，你收拾一下就去睡吧。明早记得早些叫醒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