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李风雨始料未及，他惊得踉跄了几步，然后快步走过去掀开了窗帘的一角，紧接着惊颤了一下，回头带着深深的怒意盯住我，恶魔般的声音骤然响起：“我说过，如果你让我失望，那么我也会让你失望！”他那两个在愤怒的情绪下微微外突的眼球闪出刀锋似的目光。

他说完就拉开了身后另一个房间的门。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我的惊讶盖过了我内心所有的情绪。眼前的一幕让我再次彻底失措了！原来李风雨早有筹码，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一根粗壮牢固的绳索将艾莉丝和安姐背对背地捆住了，由不得这两个女子有任何可以挣扎的余地。她们的嘴被封住了，脸上满是泪痕。她们眼里的光亮已经被将要来临的死亡盖住了，但看到我的时候，她们眼里重新闪烁起希冀的信号。

原来这两个女子也被李风雨掌控在他的磨尖利爪之下！我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出现的局面，这是我万万不曾想到的后果！

李风雨快步上前，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枪，用力地顶在了安姐的脑袋上。我望见安姐恐惧地睁大了眼睛，往常光彩的瞳仁也被蒙上了一片痛苦。要是此刻二狗看见安姐这副状态，他肯定会疯狂地与李风雨拼命。但我不能这样做，因为他手里那支冰冷的枪告诫我必须要冷静下来！

“北莽，我说过我一直很欣赏你，但这次你很让我失望！别以为搬几个警察来就会有用！要知道掌控一切的还是我！”李风雨不可控制地嚣叫着。

“你别开枪，我们有话好好说……”我笨拙地说着。

然而，此时的李风雨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不允许我说下去，而是继续叫嚷着：“我本来并没有打算要你们三个人的命，是你逼我的。今天的结局是你自己亲手选择的，我会让你一辈子活在后悔之中，生不如死！”从他那咬紧的牙关传出了凶险的磨牙砺齿的声音。

我终于恍然大悟，是李风雨制造了舆论对艾莉丝的猜测，希望借此来摆脱众人对他的猜疑！我望着艾莉丝，心中满是愧疚。

此时，外面警察的扩音喇叭响起，是王警官的声音：“李风雨，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你现在把枪放下，不要再冲动用事！如果你现在选择自首，或许还能宽大处理！”

然而这几句话非但没有让李风雨冷静下来，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但他拿枪的手微微震栗，额头上也沁出了一派汗珠。

“你从一开始就是针对我们全家，是我父亲带给你这样的仇恨，那么请你冲我来，不要再害无辜的生命！”我痛苦地说。

“你别逼我！你以为我不敢开枪？”他的枪指向了我，眼睛里满是凶残和杀气，“我先成全你，然后再处理她们两个！”

他一步步地朝我逼近了，我没有选择退缩。

此刻，我心里所有的杂念都已经消失，毫不畏惧地挺了挺身子，准备迎接即将射过来的子弹。我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不怕死的状态，死亡的黑幕正在降临。

我看见他目光里的杀气霎时加深了，手指正要扳动手枪。我朝安姐和艾莉丝望了一眼，算是最后的告别，然后闭起了眼。

脑海中疯狂地闪过楚楚的身影，我要把她的美丽深深地映在我人生最后的记忆里。

我感觉到一双手向我伸过来。那是死神的手，我想。

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地，然后耳边听到了一声“砰”的枪声，紧接着是破门而入的声音，几串急速的脚步声还有手铐叩响的声音。我以为自己就此死去，但地面的冰冷让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我睁开眼，看见殷红的鲜血如同快速游走的蛇一般朝我游动。我没死！我不敢相信对自己说。

我挣扎着起身，看见李风雨已被铐住了手脚，被几个警察带走了。他那张布满狰狞和恨意的脸消失在门外。艾莉丝和安姐已经被解救了，她们的眼里满是深深的惊慌。

警察从里屋搜出了一只行李箱，还有一张今晨七点整飞往法国的机票。原来他已经做好卷款逃跑的准备。好一个狡猾的家伙！

在我眼前，躺着的是那个面具男人。我从齿缝里困难地吸气，他再次出现了！鲜血从他的胸口疯狂地涌出，他浑身都浸泡在血液之中！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几次三番救我？我颤抖着试图去揭开他的面具，但他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晃了晃头不允许我那样做。

但我还是固执地挣开了他的手，摘下了他的面具。当他的脸映入我眼睛的那一刻，我像是惊梦似的跳了起来。这是一张多么熟悉的面孔，只是比记忆中更为沧桑，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对我的关切和牵挂。我始终以为早已死去的虎哥，此时竟然真切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因为只有他，才会这样舍命保护我！

“虎哥，原来你还活着！”我抱起了他的上身，埋藏多年的眼泪无法阻挡地流泻出来。我用力按住了他胸前的伤口，然后鲜血依然从我手指缝间喷射而出。

“是，我没死。我也以为自己死了，但我没想到我命大。”虎哥忍受着巨大的疼痛，试图挤出一个微笑，然而失败了。

“虎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给我的只有一份疼痛。这么多年，我无法从失去你的悲痛中顺利走出来。我时常回忆起在莽虎帮的点点滴滴，想你一切对我好；我也常常在梦境里看见你，你总是赤膊着喊冷。”

“别再说下去，北莽！我不想听，因为听你说这些我会心痛！”虎哥费力地抬起手来，摩擦着我的脸部，悲痛欲绝地说。

“不，我要说！”我无法控制地悲叫着，“你既然没死，那为什么从来不找我？如今出现了，为什么又要戴着面具？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要来看看我、看看二狗？”

“我当然想过！但既然都以为我已经死了，那我何必再活过来？”虎哥逃避了我的注视，语气里饱含着酝酿多年的伤楚，“看着你和二狗的感情依旧，我真的很高兴，这才像是莽虎帮真正的兄弟！”

“可是你不知道这些二狗的辛酸！他失去了当年的保护，失去了当年的干净——就因为没有了你！”我以为经历了近日来的接连变故，再也没有力气流泪，可是听着虎哥的每一个字都令我疯狂落泪！

“我知道……但在失去的同时，也必定得到了一些什么。就比如你，虽然失去了健全的腿脚，但你收获了你的爱情。看得出来，你很爱楚楚，她也很爱你。”痛苦的表情里依然闪烁着欣慰和祝福的光芒。

“我时常心想，要是那个冬夜我不让你出门……”我自责地说。

“北莽，你别说！”他那只已沾满血液的手掌轻轻地盖住了我的嘴部，轻晃着头阻止我再说下去，“我们之间不要说这些，破坏了我们的兄弟感情。你是我弟，我做一切都是应该的……”

“可是那么多年，虎哥你好吗？”

“当我从‘眼镜蛇头’的毒手下死里逃生之后，我去了外地。漂泊数年之后再度回来，我努力地打听到你的下落。我知道你在楚家安安稳稳地生活，拥有自己的爱，所以我不想打乱你内心的平静。直到李承诺跳楼死去，我知道灾难在向你延伸。我不允许别人欺负你，更不能忍受你受到一点伤害！在你进入莽虎帮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过誓，这辈子我都要保护你！”虎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只剩下一片惨白。

他胸前被子弹穿过的窟窿像一只破裂的风箱一样，发出可怕的微响。

“虎哥，虎哥！”我心碎地喊叫着，“你一定要活下去，为了我，为了二狗！”

他颤抖的手困难地伸入到他的上衣里，然后掏出一个被染得鲜红的信封来。这是李承诺写给我的信，竟然是在他的手里！他握住我的手，将信郑重地放在了我的手上。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继而抽搐。几个医护人员匆忙地冲进来，将虎哥抬到了担架上。我困难地跟着担架跑动，然而我那该死的左脚让我失败了。

我望见虎哥使尽全力地抬起头来，最终挤出几个字来：“好好活着！”接着我看见他脸上的痛楚很快地更加激烈起来，竟成了一种残酷的、不可名状的感觉，最终他像一截被锯倒的树木一般轰然倒下，他的头颅斜在担架外如芦苇花一样晃动着。

我悲痛地伏在地上失声而哭。那一滩血迹在瞬间化为一个魔鬼吞噬了我心里所有的力量。这个时候，王警官出现在我面前，扶起我，安慰地拍了拍肩。

“医生会尽力的，只是从现在的情况看，可能会让你失望。”王警官无奈地说，眼里也包藏着伤感，“原来，一直是他在保护你。”

我内心里所有的悲痛都化为对李风雨深深的愤恨，是他一手策划和导演了这一场悲剧。如果我能够，真想亲手结束了他的命！可是，如果不是他所做的一切，我又怎能遇见虎哥和二狗，也不会遇见楚楚和楚以康，或许我就再也感受不到世间的这份真情真爱了吧？

或许，这就是人生。春天往往是从瓦砾间延伸而出的。我说不清应该恨他还是感激他，心里纠缠着万千条牢固的藤蔓。

“北莽，看看李承诺的那封信吧！”王警官安慰地轻抚了我一下，然后离去了。

我怀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取出那封被虎哥的血液染透的信，面对这抹红，无比的痛苦又一次袭上心头，铺天盖地，势不可挡。

那块金锁片掉落出来，落地的声音像是敲响在我的心底。我将它捡起，正面刻着吉祥的图案，此刻看来倒像是一种强烈的讽刺。背面则是一行字：生于1986年1月1日。

我倒吸一口气，这是我的生日了吧？一年的最后一天。我和楚楚的相识也是五年前的那一天。可是，1月1日到底意味着结束还是新的开始？我不知道。

我无法自释地叹息了一声，然后颤抖地展开这封信——

北莽：

心情复杂地给你写下这封信，你不能想象我在落笔前的迷惘和纠结。此刻，我已经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灾难，于是在数次强烈的心理斗争下，我开始觉得我应该写点什么了，仅仅是写给你，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兄弟。

北莽，我对不起你！这是我开门见山就需要对你说的。当我知道，你才是李云雷的亲生儿子，我真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了！我深深地自问，为什么会是你！如果是别人，或许我还能心安理得地认为这就是命。但面对你，我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

我知道，李风雨肯定不会放过我，因为我知道了他揭露了他内心深处最隐蔽的惊天秘密。但说实话，我并不惧怕他，我更害怕面对你！但我需要告诉你这些事情，包括我的愧疚、矛盾和痛楚！这也就是我给你写这封信的原由了。

然而，在我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时刻，我很想好好地梳理一遍我们的每一次相遇。尽管我们至今才见过三次，但我总觉得我和你之间已然是一生的情义了！

很多时候，我都会回想起十四岁时的那次绑架事件。当时我无助极了，那种强烈的害怕此刻回想起来都会让我惊颤，像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牲畜等待着死亡。那几乎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死亡的黑洞向我迫近。然而当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内心里燃起了希望。你的朴实、闪亮和真诚，曾经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内心。我想那一次是我们兄弟情义的开始，我把你视作我人生中唯一的朋友。

那一次我们聊了很多很多，那时我们都还年少，我们的谈话里尽管没有人生、理想诸如此类高深的话题，但更多的是彼此之间的信任。我此前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些失去父母的孩子，我根本没法想象那种孤苦无依的状态！你说你羡慕我描述中豪华的别墅、每天唤我起床的保姆、五米厂的餐桌还有游戏房。或许那个时候我真不应该和你说这些，刺痛你渴望有家、有父母疼爱的期待。自小，我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优越的条件，然而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切本该都属于你！而我更像个不光彩的小偷，偷走了你的父母，也偷走了你的身份。

事实上，你无法想象我的寂寞。从小成长在富足的物质生活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在外人眼里或许是一种令人羡慕和向往的生活，但我从来没有朋友！我唯一可以诉说的对象就是保姆王妈，但她如何懂得一个少年的心事！在国外的那些年里，李风雨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从来没有问过我是否适应那个操持着不同语言的国外生活！面对那些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流，我感受到的失落不亚于那次被绑事件！那个时候慢慢感觉到李风雨和我的关系多少带着一点变质和扭曲。我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图书馆，几乎忘掉了国内的一切，但唯独牵挂的是你。

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时间已经像神奇的魔术师一样将我们两人变成了小伙子。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在大街上唱歌。你对我说有关虎哥的故事，还说到他的死，然后你就哭。在你难言的哭声里，感受到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同胞兄弟都无法企及的情义！我对这个曾经绑架过我的人突然没有了憎恨，反而有一点同情和可怜，甚至还有一些伟大。他无异于这座城市里所有流浪少年的家长，试图给予他们关怀和依靠，还有有家的温暖。也正是因为如此，虎哥的失去才会带给你如此痛苦的感受。

我是那么希望帮助你，哪怕一点一滴也好。当我提议给你一笔钱让你学做点别的事时，你用一种我永远不能读懂的目光望着我，然后告诉我一句令人心酸的话。你说，你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告别偷盗生涯，除非你的手脚不存在了！那时我内心像是被万千齿轮毫不留情地绞紧了，直至破碎流血。

你在醉酒的状态下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你是小偷，无法高攀我这样的朋友。可是当我明白我们的身世之后，我无法再坦然面对你，我才是一个不光彩的小偷，偷走了你的富贵，你的前程！

然而我竟不曾想到，有一天你真的失去了左脚！

这个消息简直就像一枚炸弹在我心头轰然炸开。我匆忙地回国，看到了昏死过去的你。我知道李风雨不会放过你，因为你犯了他最森严的内心禁忌。那个存放重要材料的办公室，除了他，没人可以靠近。你或许从来不知道楚以康要你去窃取的那份材料里到底是什么内容，我也是这次回国之后才得以知晓。事实上，那份材料里存在的漏洞足以置他于死地。比如，在李云雷（你的亲生父亲）死去后，李风雨马不停蹄地接手李氏集团，董事会成员的调整和变动存在了诸多不合理的程序，甚至仿冒了一些人的签字和指纹。而他此前早已打通各方关节，使得他顺利入主李氏集团。这份材料是他的软肋。所以，我知道他饶不了你，因为我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恼怒和杀气，尽管那个时候我对李风雨有了某些猜测和怀疑，甚至对这个“父亲”有一点鄙夷，但我还是跪下来请求他放过你，这也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求他。

李风雨放走你的第二天，我去楚家看你。当你的那一声“对不起”出口，我已无法再说话。那次见面，你始终没有正视我的眼睛。坐在楚以康的失意更深深地触动了我，在楚汉集团和李氏集团的霸权之争里，楚以康根本不是李风雨的对手，因为李风雨阴暗的肚子里满是阴谋和算计。说实话，我一点也没有怪你潜入李氏集团。说到底，李风雨是最可耻的盗窃者，而我也是一个卑劣的小偷，偷走了你的未来，你的人生！

当我恍然明白李风雨的真实面目后，我就下定决心要戳穿他的阴谋。李风雨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他更不会想到我在国外的几年时期里已经学会了很多。在他认为里，我应该永远都是那个毫无判断力、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子！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恐慌，当然更清楚地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

我知道，李风雨霸道地以为，艾莉丝是我最重要的力量支撑，尤其是当他知道艾莉丝是比尔女儿的时候，我清晰地判断出来，他要将魔鬼般的手同时伸向我和艾莉丝。我必将一死，我知道的，但我不允许他伤害艾莉丝！

这个世界总是随随便便地塞给我们一些什么，又随随便便地从我们手中取走一些什么。全不问你是否愿意。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们都得到了真爱，你遇见了楚楚，我遇见了艾莉丝。爱，就是能够为她牺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当初为了楚楚而潜入李氏集团的选择。

然而，如今我真正要面对死亡了，我竟又有些不舍，不舍的是艾莉丝，还有你。正因为人生的短暂，我们更应该学会珍惜，珍惜每一天的日子，珍惜身边每一个值得爱的人！

北莽，还记得我曾经好几次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你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父母的！这句话对于你而言，或许并不重要；但对我来说，这更像是一项庄严的承诺！那么多年，我始终将这句话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今天，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你才是李云雷的儿子，李氏集团真正的少爷，而我应该是个平凡的农家小子，或许是个流浪儿。不过这样也好，也许这正是上天对我的一种眷顾，让我回到一个原始的“我”，干干净净的“我”，空白的“我”！我相信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心留空白，才能变得坦然，只是唯一令我牵肠挂肚是，我对不起你，这辈子无力偿还的债！

天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黄金并不可贵，可贵的也是人心！

北莽，好好活着，好好保重！为了你的父母，为了楚楚，更为你自己！

一个对不起你的兄弟李承诺

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并肆虐而流。李承诺的字字句句，饱含着他内心无比复杂的情绪，他的情义、他的无奈、他的愧疚、他的悲哀，还有他的爱！我悲痛地攥紧了这封信，忘记了那副拐杖，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跌跌撞撞地走出这间办公室、走出办公大楼。

门外，已经围满了群众。我想，李承诺当时从顶楼纵身跳下的那一刻，也肯定是这样的场景。我的出现，再一次掀起了他们的议论狂潮。

我没有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而是毫无表情地从他们的围观下走过。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恢复了健全的双脚，向远处、更远处走去。

我沿着环城河走过，馄饨店老板娘照例应酬着一天生意最红火的时刻。我跪在那块熟悉的青石板上洗脸，血迹在河水里洇晕而散。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有三两少年在无拘无束地嬉戏，发出灿烂的笑声，这不是很多年前我和二狗的模样吗？我不知道那些曾经递给我们萝卜的阿婶阿嫂们，是否还记得数年前也有这样的两个少年……

不想了吧。我晃了晃头，甩掉了那些烦杂固执的念头。

我出现在医院走廊的时候，我远远地望见抢救室的灯正好熄灭。医生朝我走来，摘下口罩，表情凝肃地轻晃了晃头。

二狗疯狂地趴在虎哥的身上嚎啕大哭。而我，已没有了任何力气哭泣。虎哥早在多年前就死了，或许这只不过是一场诡异的梦境罢了，我宁可虎哥从来都只是在我梦境里出现。我在心底默默地想。

安姐抱住了沉浸在无限悲痛中的二狗，而他们的身边，是比尔和她的女儿艾莉丝。

“难道这就是现实的生活吗？”楚楚的目光停驻在我的脸上。

“不，或许只是一本小说。”我梦呓般地说，眼神里有种旁人无法读懂的光亮。

“那么你的那本小说该结束了吧？凌晨，我又一次看了你写的小说……但是，糟糕透了，请原谅我那么说。”

我没来由地颤动了一下，然后搂住了楚楚，表情复杂地说：“嗯，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窗外，东边的天际，豁然射出一缕明朗的光芒——从灰暗的云底下静静地浮出来，然后就看见那轮久违的太阳……

我想，这就是很多人期盼着的“明天”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