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的堂口位于“太平街”口一家麻将馆内。

这里原是龙一的地盘，但自从耗子接手之后，便作为自己的老巢了。他从一个小流氓能混到如今这个场面，可以说是风得意，平步青云，整rì泡在这个麻将馆里，手下的小弟每天都得为他招来两三个jì女，这也就是做老大的好处！

我与十一娘、暴龙等十余名弟兄紧跟在龙一身后，大摇大摆地走出贫民区。沿途大街小巷里陆续钻出一群年轻人来，手持铁棒或西瓜刀，欢呼道：“一哥好！”跟在我们的身后，径向“太平街”口走去。

穿过几条大街，来到麻将馆的时候，我们身后已浩浩荡荡的跟了几百人。

我原本不过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医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不禁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这就是黑社会。

龙一站在麻将馆门前，高声喝道：“叫耗子出来见我！”声音洪亮，犹如惊雷般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果然有黑帮老大的霸气。

身后的弟兄们吼了起来：“叫耗子滚出来！滚出来！”几百人一起吼叫，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麻将馆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客气纷纷夺门而出。

两名在门外望风的汉子见势不妙，互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急忙转身进屋通报去了。

过了一会，麻将馆内传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大门内缓缓走出一行人，为首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瘦个子，一副贼眉鼠眼，脸上挂着笑容，瞧这副尊容，当真是人如其名。那人双臂向外展开，大声道：“哈哈，原来是一哥大驾光临，兄弟有失远迎，讫望恕罪！”一揖到底。

龙一皮肉不动，生硬地道：“耗子，久违了！近来攀上了高贵，果真是意气风发啊！不过这个场子，是不是该还给我龙一了？”

耗子嘿然道：“一哥，言重了！前一阵，您老人家突然失踪，兄弟见场子没人打理，就顺便过来帮帮忙。嘿嘿，兄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您回来哩！”

“你有心了！”龙一目光扫过耗子身后众人，寒声道，“现在，我要拿回自己的东西，识相的，就快点滚！”

耗子脸sè微变，哈着腰，连声道：“是，是，是，不过……一哥，我手下这帮弟兄也要吃饭，您看……”

暴龙厉声喝道：“臭小子，你还要怎样？勾结外人抢我老大的地盘，老大愿意放过你，还不快滚！难道等着让我们兄弟剁了你？”

耗子扬起头来，细眼微眯，吃吃笑道：“这位就是暴龙兄吧？我好象是在与你老大说话，你插什么嘴？没大没小！”

暴龙牛眼圆睁，怒哼道：“你……”

龙一冷然道：“我兄弟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耗子，是不是要龙某将你扔出去？”

耗子咬了咬嘴唇，叹道：“既然一哥发话了，兄弟岂敢不从。不过，只怕我这位好兄弟不同意！”腰背霍地挺得笔直，掌中已多出一支短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龙一的胸膛。

龙一一群兄弟中顿出现一阵混乱。

暴龙怒喝道：“耗子，你敢！”

耗子yīn笑道：“有什么不敢？不怕告诉你们，老子现在手里有几十条枪，已非昔rì阿蒙。老子要谁的命，谁就得死！龙一，你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老大，如今东岛市已不再是你的天下，如果你答应跟着我耗子混，我还可以饶你不死，否则……嘿嘿……”

我闭上双目，体内气机流动，周围一切风吹草动皆在我感应之内。

耗子的举动并未出乎我的意料，最要命的是麻将馆内还有三四十条枪正在暗处瞄准我们。如果不能有效地阻止，身后这帮兄弟就难免会有伤亡。

龙一脸上神情镇定如亘，冷然道：“耗子，你太自信了！不管这世道怎样变，在我龙一的眼中，你永远是一条虫，一条臭虫！”

耗子脸sè一沉，狠声道：“姓龙的，你不要逼我！”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心跳在加速，忍不住要提醒龙一小心，却在这时，龙一又大声说道：“开枪啊！开枪啊！”

“砰！”枪声响了。

我早已看清场中的情形：当耗子抠动扳机的那一刻，龙一的身形也动了，化作一道风，倏在现身于耗子身前，然后，枪声响了，耗子握枪的右腕却已落在龙一手中，冒着烟的枪口正朝着蔚蓝sè的天空。

这一瞬间，我最担心的却是隐藏在麻将馆内几十条枪，身形犹如流光闪电般掠过众人的头顶，疾扑入麻将馆的大门。

里面一片静寂。

藏身于麻将馆内的数十名狙击手竟然如同熟睡了一般，毫无声息。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悠闲地站在屋中，突然见到我鬼魅般的身影，脸sè顿现出骇然之sè，足下往右首滑退四五步，双手一扬，微弱的暗器破空声响起。

“好家伙！”我心中暗叫一声，右掌迎空划出，一招“大手印”中的“吸”字诀，已将那蓬暗器接在手中。定眼一看，原来是数枚细若牛毛的毫针。

那人见我居然毫发无损地接下他的暗器，神情不禁大变，足尖一点，向我扑来，我急忙大声喝道：“且慢！”

那人微微一愣，退至墙角处，一双jīng亮的大眼紧盯着我，脸上露出戒备之sè。

我知道他暂时不会出手，便柔声问道：“你是谁？”

一个动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除了我们的‘毒手神针’叶小秋之外，谁还会有这样大的能耐？”

我回过头来，十一娘曼妙的身影自门外走进。

那年轻人突然笑了，笑容犹如阳光般的灿烂，他轻轻叫道：“十一娘，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十一娘妩媚笑道：“小鬼，你也来取笑老娘么？”款款行至我身旁，又道：“方医生，这位帅哥就是我们老大的好兄弟叶小秋。”

叶小秋摊开双手，耸耸肩笑道：“好厉害的功夫，小秋领教了！”

我颔首道：“你也也不差，竟然在刹那间放倒这么多狙击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小秋哈哈道：“这都是一哥的意思，早知道耗子会留一手保命，果然如此！”

十一娘道：“小秋，你真是一哥肚里的蛔虫，一哥的心思，没有能瞒得过你！”

叶小秋笑道：“哪及得十一娘的一颗玲珑心啊！”

我站在一名狙击手的身旁，左掌贴在他颈后“风池穴”上，吸出一枚细若牛毛的毫针，皱了皱眉，道：“好厉害的麻药！”

叶小秋笑道：“听说一哥身边又多了位高深莫测的高手，果然传言无差。不错，我小秋也是医药传家，但到了我这一代，却再也未学到半分先祖治病救人的本事，而这些害人的功夫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所以在道上得了个‘毒手神针’的绰号。”

十一娘道：“小秋的暗器三类，第一类是无毒；第二类是淬有麻药；第三类就厉害了，见血封喉。”

我将手中那十余枚毫针递向叶小秋，道：“谢谢你，用无毒的暗器招呼我！”

叶小秋老脸一红，郝然道：“敌我未明，只好先下手为强了。得罪之处，讫望恕罪！”

我笑了笑，“言重了！”

“你们在聊什么？”龙一带着几名弟兄自门外走进，显然外面的局势已得到有效的控制。

叶小秋眼睛一亮，迎了上去，叫道：“一哥！”

龙一抓住他的双肩，哈哈笑道：“这些rì子，你小子躲到哪里去了？还以为你当真龟缩不出呢？”

叶小秋垂下头，叹道：“我一直躲在巫神的老巢，盼着老大的消息。”此言一出，所有人皆为之一震。

暴龙怒道：“小秋，你他妈的吃错了药？居然与那臭娘们厮混在一起！”

“住嘴！”龙一喝道，两道凌厉的目光落在叶小秋脸上，沉声说道：“小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小秋道：“十天前，我带着几个弟兄自外地押完货回来，才发现我们的堂口全被人揣了。而我们几人的行踪也已暴露，被一群神秘的黑衣人追杀。这些人很厉害，具有非常强大的火力，而且训练有素。我身边的几位弟兄很快死于他们枪口下。我以毒针在干掉数名敌手之后，终于被困在一条死巷里，眼见就要丧命，这时候，一个女人忽然出现了。那女人举手投足间，便取了所有黑衣人的xìng命，身法之快，出手之狠辣，当真是闻所未闻。”说到这里，他脸上不禁露出惊悸之sè。

“巫神？”龙一目中jīng芒闪烁。

“不错。那女人竟然就是一向与我们做对的巫神，嘿嘿，想不到她的功夫如此厉害，一直以来，我虽绝从未轻视过这个对手，却仍是低估了她。”小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悠悠道，“我对她出手相救之举大感惊异，便问：‘为什么救我？’她冷冰冰地道：‘你不觉得活着比死去更好么？’我不明白她的意图，道：‘那阁下如何处置你的阶下囚呢？’巫神冷哼道：‘叶小秋，你如果希望永远闭上你那张臭嘴，就免开尊口。’然后，带我回到了她的老巢。”

十一娘道：“巫神既已投靠卓东来，又何以会救小秋呢？”

“谁是卓东来？”叶小秋异道。

“就是杀得我们落荒而逃的那个魔头了。巫神若非投靠了他，又焉能在城北立足。对了，你是怎样得到我们的消息？”十一娘道。

叶小秋道：“是巫神告诉我的，她说，你们在找我，并将我放出来，幸好没有误了一哥的事！”

龙一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婆娘的心思，真是教人难以揣测！而且她好象对我们的事也很了解！”

叶小秋道：“小秋与巫神也算得接触了一些rì子，除了其行事高深莫测之外，倒也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好。她手下的小弟都很敬畏她，她就象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皇，教人永远难以亲近。”

暴龙嘿然道：“小秋，你被狐狸jīng迷住了！”

叶小秋反唇相讥：“象暴龙兄这副尊容，恐怕难得有狐狸jīng来迷惑你哩！嘿嘿，英雄美人，十一娘，你猜这婆娘是否是看上了我呢？”一副飘飘然的样子。

十一娘叹道：“可惜是美人救英雄！”

“说得好！”暴龙大笑起来。

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一名小弟自门外走进，大声叫道：“一哥，*来了！”

龙一神sè未动，沉声道：“有多少人？”

那名小弟道：“有几辆jǐng车，五六十人，都带有家伙！”

“叫兄弟们不要慌，一切有我。”转过身来，龙一又向众人吩咐道，“兄弟们，清场子！”

暴龙等人齐声道：“是！”立即动手清理现场。

“一哥，我陪你出去！”

龙一望了我一眼，点点头。

我们并肩走出大门，外面是黑压压的人群，其中大部份是龙一的手下。人群的外围，却是全副武装的jǐng察。弟兄们见我们自麻将馆出来，高声欢呼道：“一哥！一哥！”

龙一双手向上举起，将弟兄们的声音压了下，然后，大步朝那群jǐng察迎了上去，所至之处，弟兄们立时如cháo水般让出一条道来。

“一哥，别来无恙了！”一年约四十二三岁的jǐng官自队列中排众而出，如阔别久矣的故人般，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龙一淡淡应道：“原来是鞠大队长，这样兴师动众，不知有何贵干？”

那鞠大队长嘿然道：“只是例行公事。方才得到举报，说这里有人聚众闹事，而且有人听到枪声，所以带人过来看看！”

龙一好整以暇地道：“哪有这等事？是兄弟们来一起聚一聚，不知哪个调皮捣蛋放了一个鞭炮，累鞠大队长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得很！”

鞠大队长眯着一对细眼，笑道：“是么？这样就最好。不过，兄弟也要回去向上头交差……”

龙一颔首道：“我明白，鞠大队长，请到里面喝杯茶！”退在一旁，让出道来。

鞠大队长哈哈一笑，道：“一哥真是太客气了！”带了两人，大步从我们身旁走过，往麻将馆走去。

当我们重新回到麻将馆的时候，里面已收拾得干干净净，昏迷过去的三十多名狙击手竟然全都踪影全无。十一娘带着暴龙、叶小秋分立于大门两侧，高声道：“欢迎鞠大队长莅临，真是令我们小小的麻将馆蓬荜生辉啊！”

鞠大队长两道sè迷迷的目光停留在十一娘娇靥上，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十一娘，好久不见，又长得更漂亮了！”

十一娘媚笑道：“哎哟！鞠大队长，你又在取笑人家了！”

鞠大队长抓起她一只白嫩的柔荑，口中“啧啧”两声，眯着一对细眼道：“又滑又嫩，记得上次在‘华容道’澡堂……嘿嘿，鞠某仍是记忆犹新啊！”言罢，嘴中又发出一阵暧昧的笑声。

龙一木然地望着屋顶，但我却已看出他眼中的杀机。

这个jǐng察局的大队长，显然与十一娘有过一腿。不过，他在龙一面前重提旧事，简直是自寻死路——龙一虽然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勾汉子，但绝不会纵容jiān夫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也许，某个月夜风高的夜晚，在城郊的臭水沟里突然多了一具死尸，这个人可能就是我们的鞠大队长。

十一娘轻轻挣鞠大队长的大手，回头吩咐道：“小秋，还不去为鞠大队长冲一杯热茶来！”身子往后退出一步，柔声笑道：“鞠大队长，请坐！”

鞠大队长嘿嘿笑着，忍不住又伸手去抓她的小手，这时，眼前忽人影一晃，龙一已插在二人中间，似笑非笑地道：“请上坐！”

鞠大队长依依不舍地将目光自十一娘玲珑凹凸的娇躯上收回，打量了一下四周，点点头道：“一哥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龙一笑道：“都是靠鞠大队长罩着，否则，龙一哪有今天？”

鞠大队长侧过头来，冷然道：“难得一哥还记得我们这些搞治安的，说实在的，这些年一哥的口袋里也进了不少，可兄弟们还常常揭不开锅，你说我们打zhèng fǔ这份工，究竟是为了什么？”压低嗓子，又道，“对了，方才带队来的时候，忘了安排几名弟兄堵住后门了，嘿，鞠某人一向都是这样粗心大意！”

龙一从容道：“鞠大队长的好处，龙一怎会忘记呢？哦，我这里有一些小钱，你拿去喝茶！”自口袋里掏出一迭人民币，塞到鞠大队长手中。

鞠大队长将手里的人民币掂了掂，放进自家的口袋，眉开眼笑地道：“一哥果然是有情义，做兄弟的不会忘了你的。今后有什么差遣，尽管招呼一声，只要鞠某人做得到，绝不推辞！”

龙一点点头，道：“龙一明白！”

鞠大队长回过头来，瞥了十一娘一眼，道：“兄弟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告辞！十一娘，鞠某人近来常去‘华容道’洗澡，希望能觅得佳人音容！”昂首一阵大笑，大步走出了麻将馆。

暴龙冲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说道：“简直就是卑鄙小人，老子真想做了他！”

龙一向前踱了两步，淡淡道：“现在，这个小人对我们还有利，等到事情一了，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话中隐约透出一股森寒至极的杀机。

我心中一懔：这就是黑社会！

龙一缓缓转过身来，问道：“方兄弟，现在耗子的地盘已被我们接收了，接下去该怎样做？”

我沉吟半晌，道：“所谓‘兵贵神速’，我想，一哥对于铁老九的地盘更有兴趣吧！”

龙一眼中流露浓烈的杀机，森然道：“这几个月来，我有多少好兄弟死在姓铁的手里，这笔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

我从他的话中，已隐约闻出一股血腥的味道。

这位黑帮的老大，终于一步一步地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