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忆辰已一个多月没来方丈洲了。

这里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里还是方丈洲，陌生的是这里已换了主人。

乐琴遁形后就再没了踪影，也不知有没有跟着，但钟游显然是没有跟着。到了照天城之后，钟游就一溜烟跑没了，忆辰自然知他跑去干什么，明天就要攻打紫府，想必美蓉洲的妖也已经到了。

是的，照天城。

新道打下方丈之后，就定都在了曾经的北都照天城。

在方丈之北，常有风沙。此地原为照石邦都城，照石邦之所以叫照石邦，因此地盛产照石。这石头很是神奇，于那石头十里远，看人的影子就像镜子一样。石头碎成一片片的，都能照人，而更奇的是一丈多大的石头，只有一两重。将这石头舂成泥，还可做涂料，听王母娘娘就曾用这照石泥装饰过王母殿。

忆辰带着赤城弟子在照石城走着，却又遇到了熟人，piáo仙。原来他听新道明rì就要攻紫府，也来这边看一看。赤城有好几个弟子都与piáo仙关系很好，固而忆辰及几个弟子立刻一起邀请piáo仙同去见新道，piáo仙也是欣然同意下来。

走了一会，便就到了地方，中南阁。

阁前的卫兵见是他们来了，行了一礼，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屋语豪与凌渊已快步走出，恭敬相迎。凌渊又对忆辰、花咬天行了一个赤城大礼。

石开智从不会客，屋语豪已是新道中第二号人物，亲自来迎，礼数已很到位。

屋语豪将赤城弟子请进中南阁，又邀请忆辰和柳墨白同去贵客厅休息，好聊上一聊。忆辰本想和弟子们在一起，但柳墨白已答应，也就只好同往。

入得贵客厅，大家便都坐下。

“对了，凌长老因为要去安排明天战事，又去忙了，可能不好过来陪泰尊。”屋语豪着。对忆辰，他还是将笑湛波称为凌渊。

忆辰笑道：“无妨无妨。”

屋语豪道：“此次赤城也来给我们捧场，我们很是荣幸啊。”

忆辰道：“哪里哪里，新道以后就是方丈洲的主人，方丈主人愿意邀请我们赤城，这是我们赤城的荣幸才对啊。”

着，两人一番大笑。

忆辰道：“我见这照石城中，颇多古物，倒是没见到战事的痕迹呀。”

屋语豪道：“泰尊果然看得细，得这照石城前，方丈局势已定。当时把守这照石城的是沈易碑将军，我们派人与沈将军商谈，想到这照石城乃是古都，城中多有名胜古迹，像这中南阁，就曾是九源丈人之行宫。若是开战，必有损坏，建议平和解决。而沈将军看到局势，明白负隅抵抗只会毁了这百年古城，最终同意了平和解决照石城，于是我们互相一个人也没伤，就拿下了照石城。”

忆辰道：“哦，那沈将军现在如何了？”

屋语豪道：“这一泰尊放心，沈将军乃有功之人，我们自不会亏待。沈将军跟我们他对农田水利很感兴趣，我们已经决定，建立新方丈后，就请沈将军负责整个方丈的水利之事。”

忆辰了头，却也觉得有些苍凉。他记得那沈易碑本是池百舟的部下，因为新旧大战，原本的几个大邦也已被打得支离破碎。

不过，也好吧，方丈一统，本也是大势所趋。只是没想到问鼎忠努力了那么多年的心愿，却在新道的手上实现了。

“对了，屋先生，明rì攻打紫府，却是要打下什么，是要易换帝君吗？”忆辰问道。

屋语豪忙道：“不不不，东华帝君乃海界第一尊神，我们当然不会易换帝君。”

忆辰道：“哦，所以只要除掉那申宝斋便可。”

屋语豪道：“不错，就是要除掉那申宝斋。之前方丈洲民生活疾苦，除战乱外，也因那逼人命的苛捐杂税，方丈这些邦主搜刮民脂民膏，再去贿赂东华紫府的人买仙品增寿命。而东华紫府之中贪污最重的便是那申宝斋，正是因为他，下面这一层一层的吏才也重重贪腐，申宝斋必须要除。”

忆辰了头，他自然也听过申宝斋，知他上任之后，东华之贪腐恶习疯长，实乃民之大敌。

“对了，我却还有一事不明。”忆辰道。

屋语豪道：“泰尊请讲。”

忆辰道：“明rì会来一起作战的，听还有美蓉洲的妖？”

屋语豪道：“对，美蓉洲的众妖已在照石城住下了。”

忆辰道：“嗯，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就是新道为何会与妖洲美蓉联合？”

屋语豪笑道：“为何不该与美蓉联合？”

忆辰道：“美蓉洲乃是邪恶之洲，新道既然一直希望自己以正义行事，怎可与邪恶之洲联合？”

屋语豪道：“哦？泰尊怎知美蓉就是邪恶之洲？”

忆辰道：“我曾去过美蓉两次，见过美蓉关押人的牢房。我去过地狱，但那牢房竟比地狱更可怕！那些妖怪挖去人的眼睛，砍去人的四肢，甚至拔掉人的皮！它们实在是十恶不赦，简直是让人想象不到的罪恶残忍！”忆辰记起当时看到的恐怖景象，心情不免激动起来。

屋语豪道：“泰尊可知道，那些被关在美蓉牢房中的，都是什么人？”

忆辰道：“什么人？”

屋语豪道：“在那美蓉牢房中的人，被刺瞎眼睛的，必曾刺瞎过其他动物的眼睛；被砍去四肢，必曾砍过动物的四肢；被剥皮的，必曾剥过动物的皮。美蓉牢房的确关了许多人，却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忆辰一惊，回想一番道：“我曾在美蓉见到被刺瞎、被砍残的猫，见到没了牙齿的大象，见到没了皮的貂，难道……”

屋语豪道：“不错，人们提起美蓉，总是妖洲妖洲，只道是害人之洲，实则，却是被害之洲。那些被人类残害的动物，死去之后，其魂灵便会漂洋过海地飞向美蓉感，可以化出身形，更可以向美蓉洲的妖王状告残害过自己的人类。接着妖王就会去派妖去抓这些残害动物的人，就连一些已经死了的人，都会将他们的魂灵押到美蓉，化出身形来，用他们残害动物的方法，回过来用到他们身上。”

忆辰一时不出话来，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有时听人的不是真的，有时亲眼看见也未必就懂得真相。

屋语豪道：“他们看似害人，实则只是让那些该被惩罚之人受到应受的惩罚，他们会把所有妖的状告写在一个本子上，避免弄错。她们虽与阆苑洲为敌，但她们却并没有真正杀害过哪一个阆苑弟子，因为她们只杀该杀之人。”

忆辰了头，他现在也明白过来，那晚苏千叶让妖搬过来的厚册子，显然就是记录每个人罪过的册子，然而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疑惑。

忆辰道：“奇怪，我少年时，曾杀死过一只兔子，却为何美蓉的册子上写，不该惩罚我呢？”

屋语豪道：“哦？泰尊怎样杀的那只兔子？”

忆辰道：“少年时第一次用弓，我只随便一放箭，不想就shè死了一只兔子。害的婉昭生了我气，后来还一起将它埋了。”着想起了时候的事情，想到了两人一起寻找桃花石的过往，心中起了一阵伤感。

屋语豪道：“泰尊毕竟是无意的，何况竟还将兔子埋葬，想来这兔子有灵，也不会恨你。其实，就算故意shè杀的，也不妨事。否则那屠宰场里的屠夫，岂不是有滔天的罪过了？自然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强者吃下弱者，都是正常之事。若shè杀兔子，是为填饱肚子，这都是正常之事，进食是为了活着，这都无可厚非。美蓉真正恨得，是那些杀死一只动物，只为拿它几颗牙齿几块皮肉的人；是那些虐伤虐杀动物，只为享乐还哈哈大笑的人。”

忆辰缓缓道：“只是，将那些事情用到人得身上，未免太残忍了。”

屋语豪道：“为何觉得用到人的身上便残忍了？只因为你是人。万物皆平等，一个人的生命当真就比一只猫更宝贵么？如果不珍爱生命，不敬畏生命，大自然也不会再怜悯人类。”

忆辰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许多我认为恶的，未必真为恶。”忆辰道。

屋语豪道：“不错，美蓉洲未必为恶，我们魔道也未必为恶。”他大度地自嘲是魔道。

忆辰微笑道：“初次见到新道时，我并不觉得新道为恶，对新道的敌视还是因为后面的诸多误会，好在有凌长老，才让我知道了里面的曲折。”

屋语豪道：“哦？初次见？若我没记错的话，泰尊第一次见新道，是和左容左将军。”

忆辰道：“不错，正是左容。但是与左将军见时，看到了许多平民百姓，他们都如此极力地拥护新道，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屋语豪头道：“嗯，洲民都很支持我们，我们也一直，我们是洲民自己的军队。”

忆辰道：“是啊，新道这样受到洲民的支持，想来自此以后，洲民们可以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了。”

屋语豪道：“我们必尽力而为。”

“哈哈，那可未必，那可非常未必啊。”

适才一直沉默听两人讲话的柳墨白，这时终于开了口。

屋语豪道：“哦？看来piáo仙又有高论。”

柳墨白笑了笑道：“高论不敢，只是有些想法而已。洲民支持新道，并不代表新道就能让洲民幸福，或者，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屋语豪道：“此话怎讲？”

柳墨白道：“其实，这政者与民者嘛，就像男人和女人。你们觉得，为什么洲民会支持新道？”

屋语豪道：“因为洲民过得不幸福。”

柳墨白道：“对，就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过得不幸福，所以他们觉得，只要换了一个政者就很可能幸福。我问问你俩，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