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托克贸易的水厂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徐知行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十二岁那年在应天翠华楼，王公子大把撒钱，接着那老丈便在楼下磕头要钱。
彼时的徐知行与今日不一样，彼时他并不在意这些，彼时他认为，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当街叩首，想必是被逼得没有活路了，这钱……我终究，还是要给的——要不还能怎么样？不给？
后来在云梦山上待了十年，出山之后闯出了些名头，他便常常听到这样的话：
“徐大侠帮帮我！”
“徐大侠是个好人！”
“求徐大侠助我！”
……
某一刻起，他开始明白，所谓的侠与自己想象中那种东西完全不一样，侠是不能拒绝别人的求助的，侠没有休息时间，侠，是最好欺负的对象，那些向自己求助的人，不论是好是坏，心底总会有些许这样的想法：
他是大侠，他不会与我计较，我可以占他点便宜。
——徐知行不是傻子，所以江湖这些年来，他慢慢的，不再任何事情都施以援手。
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你们总不能事事都躺下等我。
但是，这个理由徐知行还真没法回绝。
他都说我是好人了，我总得听听他到底想干啥吧？
“说来听听。”徐知行道。
“我家本是东兰登小金惠区的铁匠……”康斯开口，缓缓讲述。
这个故事倒也不复杂。
这是个关于‘水’的故事。
兰登靠海，按理说不缺水，但是长年累月的鲸油污染，让整个兰登的澹水河变得污臭不堪，所以不知从何时起，澹水，成为了这个海滨城市的稀缺资源。
租界的用水有专门的渠道提供，而租界之外，生活用水就需要依靠蓄水池和水井，康斯所说的那个小金惠区，毗邻兰登鼎鼎有名的油街，那里的澹水本来是自给自足的，或者换一种说法——那里根本不提供澹水，很长时间以来，小金惠区的居民都是直接使用污水，直到十多年前，有一家企业承包了小金惠区的水网建设。
这家企业叫做：托克贸易。
听到这里的时候徐知行稍稍皱了皱眉，他听过这家公司，当初林宗慧跟他提起过。
托克贸易和三菱重工一样，属于，东兰登集团。
托克贸易在小金惠区建立起了巨大的水厂，将污水进行消毒处理，然后对污水的害处广而告之，接着，他们开始对澹水收费。
这等同于，那里的人本来肆无忌惮的使用污水，可托克贸易强行创造出了澹水需求，以此牟利。
本来这也没什么，人家毕竟修建了那么大的基础设施，有点回报也没问题。
可澹水的价格一年比一年高，已经习惯使用澹水的小金惠区人，是不可能再回去使用污水的。
这些年来，关于澹水的博弈一直在小金惠区进行着，本地人想将水厂买断，彻底公有化，而托克贸易的态度很奇怪，看起来似乎是不赞同也不反对，但是他们暗地里却一直将水厂股份出售给兰登的萨克逊贵族……
终于，就在几天前，水厂的一位大股东出了事。
这位股东的名字叫做：刁三。
现在，就在小金惠区，一场关于澹水的战争，就要打响。
“你想让我，帮你们夺回水厂？”徐知行问。
“不，小侯爷，我可请不起您，但我想，您应该能替我们，说上几句话。”
徐知行明白了，那一大个水厂无疑是生金蛋的母鸡，强行想要暴力夺取是不现实的，这其中不知有多少利益的博弈，康斯这是看中我能在租界说得上话，想让我替他斡旋斡旋……
“可你不是已经不在小金惠区了吗？这水厂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小侯爷，您可知道我从小是喝什么样的水长大的？虽然我现在已经脱离了小金惠区，但我不敢忘记生养我的地方。”
这话倒是让徐知行有几分欣赏。
说起来这事也算是和自己有几分关系。
据康斯所说，刁三这些年里，不知用什么办法购得了水厂的股份，一下子成为除了托克贸易之外最大的股东，但那夜之后，刁三直接跑路了，这部分股份，最后多半是要充公，谁能得了刁三的股份，谁就会是水厂最后的主人。
“我可以帮你问问，”徐知行点头，“但这几日我还有事，怕是忙不过来。”
“没关系没关系！小侯爷，您若需要我做什么，我也可以帮您！”
“好，你先送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丽痕印刷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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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驾着马车，缓缓驶出租界。
徐知行坐在车里，浏览租界风光。
比前些日子，冷清了些。
徐知行这几天都躺着，所以对外界没什么感觉，但其实，那天晚上的事，给了整个兰登极大的震撼。
那晚之前，刁三还是兰登首富，那晚之后，他一下子变成了逃犯——而且，是突如其来的，谁都未曾预料到的。
对于刁三这个地位的人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和他有来往的兰登显贵富商，一下子人人自危，整个兰登看起来没什么，但暗地里，却在发生一些变化……
比如，镇藩司在第二天一早就带走了兰登治安所的几位主官，因为港口爆炸显然和刁三有关，而治安所显然是受到了某人指使才能那么快就去阻截徐知行。
这便是代价。
那天晚上徐知行死了，什么都好说。
要是没死——虽然当晚似乎没有谁帮他，可之后，他搅出来的风雨势必会波及很多人。
徐知行答应康斯，有时间了会帮他注意注意水厂的事情，还有一个原因。
在康斯的讲述中，他勐然意识到那个水厂所在的位置，是东兰登集团的势力范围，水厂本身也是东兰登旗下托克贸易建的，这也就是说，那些贩水牟利的人就是东兰登的人。
可刁三偏偏又是水厂的第二大股东——他先前可是听林宗慧说过，刁三和东兰登，是竞争对手。
关于东兰登的事情，他要去直接问伍行。
但他预感，伍行不会说。
如果伍行不说，便从这里入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