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根坚固老不衰，中池有士服赤衣，横下三寸神所居，中外相距重闭之”
窗明几净的教室内，半妖们正在打坐。
窗外，北风吹过，卷起细碎的雪花打在窗子上。
灵明看得入神，小手伸向窗外，灵巧地将飞舞的雪花抓在了手心。
“真漂亮...”
看着六角形的雪花在手中慢慢融化，灵明有些不舍。于是他灵机一动，手中金光一闪，一把一模一样的雪花石刻被他造了出来。
“就叫你初雪吧...”
初雪...
灵明本不知道这个词，但这些天听其他学子讨论的多了，便也无师自通了它的意思。同样，他也无师自通了这个词背后的浪漫。
他是一只幸运的石猴。
许多石猴，一生都不会有机会看到雪。
就比如他在试炼海岛上的同族们。
那海岛孤悬海外，冬天虽然也冷，但从来都不会下雪...
“我应该是他们中第一个见过雪的...”灵明有些得意地想到。
教室内的青师傅在讲黄庭。
这道经他早就学过，不过教导他的齐瞬本身也是个半吊子。好好的道家经典给他讲的不伦不类，精微之处全数错过。与其说是讲道，不如说是把黄庭当成一本识字教材用...
此时青师傅讲的就很妙了，台下众人听的是如痴如醉，它们如饥似渴地听着，全神贯注地修炼着道印。
只是这一切对灵明来说有些鸡肋。
他道印卡在最后一步快半个月了，而青师傅也不是第一次讲黄庭。
对他来说，听与不听都无所谓了。
用青师傅的话说，得看缘，得看悟。
灵明托着下巴，干脆拿出一个丑陋的头冠摆弄起来。
这头冠，由金色半圆为底座，半圆的中间是一个粗陋的土黄色圆柱。
原版的凤翅紫金冠是一个金红色的大圆为底座，系在头上，头顶是圆形冠冕，呈紫金色，上面镶着美玉奇石。冠冕两边是尖角，角上插着两根长长的凤翎。
不消说，但看文字描述就知道灵明手上这个是什么货色了。
不过别看它其貌不扬，但内里却不简单。
上面的法箓非常复杂，且运转良好。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灵明勉强弄明白了紫金冠上最简单的一个法箓：【灵环】。
灵环，顾名思义就是灵性之环。这道法箓能将灵性收拢，凝成环状，在头顶生生不息。
它的效果也很简单：防护魂魄。
目前灵明应对幻音和魂魄这一类的防护手段非常单一，要么就预判敌人的攻击，提前调动大量灵性防护，要么就是发动【灵性场地】延伸出来的技能【灵之盔甲】。
前者不仅费心费神，防护效果也并不好。后者防护效果强大，可【灵性场地】的巨大优势就没了。
但多了这个头冠后就不一样了。
这个头冠装载了【灵环】法箓，只要戴在头上，就能为灵明的魂魄提供一层不逊色与【灵之盔甲】的防护，消耗也很小，完全不影响【灵性场地】。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东西实在太丑...戴着它对战未免太羞耻了些...
就这样，灵明又微微调整了一下头冠的结构，研究了一会儿紫金冠上其他的法箓，这节修行课就过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天他除了偶尔和朱三去吃饭，同班的半妖们跟他关系都不太好。因为他的特立独行（上课研究法箓）和过分超前的道印进度，这些本就魂魄不太正常半妖各自抱团之后也就把他孤立了出来。不过灵明也不在意这些。
忙的时候，谁还有心思在意无足轻重的目光呢？
“下课”
“起立”
“行礼！”
“谢过教习授业解惑！”
随半妖们一起行了下课礼，灵明也准备开熘了。下午他要去修炼所锻体，再有两三次修行，他的【炼金身】就能突破了，他对此十分期待。
“悟空，你留一下。”青师傅嘴角含笑叫住了他。
于是灵明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青师傅。
“肯定不是因为我上课不听...我这么干也好多回了...”
“那为啥叫住我？...”
“不管怎么说，先装傻！”
眼睛贼熘熘地打转，随即他立刻眨巴眼睛，扮出一副无辜相。
“去...”
“莫要多管闲事”
青师傅横了几眼留下看热闹的几个半妖，将他们赶走，只余下他与灵明。
“此地禁止窥探、监听。”
“此地任何生灵不得入内。”
快速下了两道法令，青师傅这才放松下来：
“恭喜”
“修成道印感觉如何？”
灵明一听，懵住了。
“？？？”
他赶忙内视魂魄，果不其然，一尊古朴凝实的金色小印静静地镇在其中。
灵明顿时喜笑颜开。
“我修成咯！”
“别急着高兴。”
“这可不一定是好事。”
青师傅不安地甩了甩尾巴。
“好好再看看”
灵明听到青师傅严肃的语气，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观察起自己的魂魄。
“呀！”
灵明一惊。
道印之下，镇压着一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猴子，只不过自己是金色，它是红色。
再一细看，它身上不断地冒着大片大片的法箓，法箓组成两个古体字：
【憖箢】
退出内视，灵明如实告诉了青师傅自己看到的景象。
青师傅只是点点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你我都是妖兽，我也不与你打哑谜了。”
灵明点点头。这又是一个知道自己真面目的教习...
这让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教习都看出来了...
只是他们看在李然的面子上不揭穿他...
“你现在修行的道印，其实就是拆分过的修道士功法。”
“半妖修成道印便可去假存真，褪去妖躯，但我们这些妖兽修成，本质是妖，谈何褪去妖躯？”
“我们要做的是褪去妖性。”
灵明点点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所谓褪去妖性，并非是不做妖了...妖再怎么修也是修不成人的。”
“而是打磨本真，褪去嗜杀、残虐、好战、怠惰、乱性、好动等等这些不受约束的本能。”
“简单的说，就是克服我们天性中的弱点。”
“若想要一直在联盟生活，那么连带着也要改掉一些人族接受不了的恶习。”
灵明似懂非懂，还是继续点点头。
青师傅微微一笑，温和道：
“以我为例，我本体乃是鳞甲之属。定期便要蜕皮换鳞，冬季就嗜睡，秋季就凶性大发，渴望猎杀更多活物吞入腹中，这些都是我最强大的本能。”
“也就是妖性”
“修成道印之后，一开始，我的道印之下也镇着我的妖性。”
“随后我一边用道印镇压，一边修行打磨，最终无需镇压，这些习性也不再困扰我。”
“这便是褪去妖性。”
青师傅这么讲，灵明就懂了。他问道：
“那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其他妖兽没有克服这些，有御妖师相伴不也能在联盟生活？”
青师傅表情僵住...的确，如果是有御妖师的妖兽，这些东西通过契约就约束好了，没必要搞得那么麻烦。但联盟那些羁绊御妖师结缘的野生妖王如果要久居联盟，这个还是挺重要的。
不过这个问题也难不倒他。
“褪去妖性最直观的好处就是你会少很多弱点。”
“若我没有褪去妖性，三两御妖师想害我，只需在秋季用药物激怒我，待我大开杀戒就会引来联盟各地的巡守，将我打杀了事。”
“又或是寻来奇物刺激我的天性，让我强行蜕皮，一身实力尽去，再趁虚而入。”
“还可以在冬季刨进我的巢穴，架好各种机关奇物猎杀我。”
“同样，你若褪去妖性，猿猴之属的【心猿】在对战时就无法干扰你，你和御妖师的对手也无法针对你天性的弱点使手段。”
“你们的敌人也会更难通过诡谲手段害你。”
灵明重重地点点头，按他的理解，褪去妖性就能更强，就能更安全地跟齐天在联盟生活，那么这确实很重要。
见灵明听懂了，青师傅嘿嘿一笑：
“不过你可别光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道印修成之后，大部分时间能镇住妖性，但偶尔也是会失控的，那个时候可由不得你。”
“好生修持，该镇的时候镇，镇不住的时候找御妖师帮忙，然后就是水磨工夫。”
“一点一点就能慢慢化去。”
“至于修行之法，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灵明举起石板答道。
“明白了就走吧。”
“还有，别和你的那些同学们计较。”
“他们也是可怜人。”
“嗯”
青师傅冲灵明挥挥手。
“灵明身在天地楼外。”
言出法随的力量显现，灵明就被送到了楼前的空地上。
天空中，又下起了雪...
桃山，点道观。
许方无奈地看着手中的纸条。
他今日有事来求见李然，可对方却不在，只是用这么张纸条打发他走。
“呵”
冷笑一声，纸条就在雪中飞扬。白色的雪花卷着纸条，不知何处去了。
下山之际，一道清丽的身影与他擦肩。
“请留步”
白发女子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可是狸医师？”许方问道。
“正是小女子，不知许师叫住我有何事？”清冷的声音融在雪中。
“敢问狸医师可是去见祭酒大人？”
狸兰迟疑了一下，澹澹地“嗯”了一声。
许方顿时青筋直冒，气血上涌。
“无事”
“告辞。”
许方没对狸兰发脾气，甩出这两句之后就快步下山了。
狸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上山。
雪还在下...
漫天雪花中，纸条上的字迹也逐渐模湖。
【解铃还须系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