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即将走出佣兵公会时发现天突然黑了许多，这才发现黑狼站在门外，挡住了投入佣兵公会的阳光。就像一个同行的朋友，等着你办完事。

他与黑狼并肩走入人流之中，偶尔在小摊前逗留。

“我以为你走了。”游云把桂币放入小贩手中，接过小贩递来的洒满辣椒面的扁桃果丁。

他挺心疼这些桂币的，小面额的桂币在他眼里比大面额的桂币有用处多了，买些零食或吃碗面全靠这些小面额的桂币，用大面额的桂币他都得担心商贩能不能找零。

但是又不好去换，带多了嫌麻烦，带少了常常不够用。

“听你的语气，你似乎有点开心。”黑狼看着小摊上的酸品说，“我觉得菠萝挺好的，不买吗？”

“再怎么说你也是陪了我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开心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游云提着酸品继续在街道上晃，“那菠萝的品质不太好，而且加了一些糖精，这玩意的味道我不喜欢，而且和鸡蛋一起吃会中毒，我们商队中午打算吃水煮蛋，可不能害了他们，倒是扁桃果是新鲜的，下的料子倒是纯正的白糖。”

好在这话只有黑狼能听到，否则小贩该红着脸操起扫帚招呼游云了。

“老朋友吗？”黑狼轻声重复。

“我不知道你活了多少年，或许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并不那么讨厌的人类，或者是你观察人类的对象之一，但我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只有二十年，只有你一直没有从我身边离开，对我来说你确实是老朋友了。”游云笑着说，“老爸老妈都没你了解我，你大概还记得我尿裤子的情景。”

“记得，我还记得你被一只老鼠吓得大小便失禁。”黑狼说，“而且还是在学前班，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嚎大哭，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一头撞在了墙上，流了不少血，你当时五岁了。”

“哇，求你别说了，这段黑历史我好不容易雪藏了，你一说我又想起来了，这真的太丢人了。”游云赶紧说，“你还是把这段记忆删了吧。”

“你想忘掉的是那一年的火光吧。”黑狼说。

游云没作答，苦笑着默认了。那一年星遗袭击了云驻城，父母被活活烧死，他被母亲塞进地下室才逃过一劫。

“别忘掉，那是你走向荒野的起因，也终将是你无法摆脱的命运。”黑狼说，“这不是仇恨，是使命与职责。”

“别老说这些意义不明的话啊。”游云挠了挠头，他不太喜欢这个话题。

“你不想回去吗？”黑狼问，“无论是狼还是狗，都会找到回家的路。”

“当然想。”游云说。可是已经被其他人占领了，那些蓝皮肤使用的武器要么是高大的机甲，要么就是能释放能量的枪械，就像科幻小说里能够进行跨星球旅行的外星人，是一个科技水平极高的外来文明，哪儿像塔尔洛斯平原这么原始淳朴，用刀剑就能保命，华肖尼亚的皇女都能喷龙息了，还带着一群死士抵抗，结果不还是输了，捡来的日记里也说皇女跑了，估计是惨败吧，那自己凭什么抢回自己的家乡？

要说不恨星遗是不可能的，但独木难支，在星遗面前他游云连当靶子都不配，他就是个火苗都搓不出来的法术白痴，枪械摸了半天连保险都不知道是哪个，除了会舞双刀和变狼嗷嗷叫，还能做什么呢？匹夫有责却无力，只能慢慢接受故乡不复存在这个事实。

黑狼伸出前爪在游云背上轻轻一推，没反应过来的游云踉跄着没站稳，撞到了身旁的姑娘怀里，游云连忙道歉，好在姑娘也没计较。

“你想帮我谋福利也别这么做啊，虽然确实挺爽的……”游云回想起贴在脸上的柔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你的回答我很满意。”黑狼说，“往前走吧，你会回家的，终有一天你能坐在摇椅上，看着自己生下的狼崽子在华肖尼亚这片广阔的国土上尽情撒欢。”

“你别给我画大饼，传销组织都没你这么直接吹的。”游云撇嘴，“除了能看到你，听到你的声音，我根本碰不到你，而且你也碰不到我，能帮我的地方也就是跟我聊聊天、指指路，不过这样也够了……”

游云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他忽地一愣，“你能碰到我？”

刚刚那一踉跄可不就是黑狼干的好事。

“只要我愿意就能做到。”黑狼有些得意地笑了。

“你竟然瞒了我二十年，太过分了！”游云说。他其实有些生气，因为如果黑狼不只是能在自己灵视中出现，那他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朋友死去，也不会为他们立碑，说着“以后会来看望你”这样神经质的话。

“你该消消气。”黑狼似乎看出了游云的想法，不紧不慢地做出解释，“吾乃存在于此的不存在之物，是有违冬幕规则的某种东西，口头上为你提供建议与情报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如若真正的现身，会引来相当恐怖的灾难。不要试图依赖我，就像为你进行心理辅导的李医生说的那样，继续把我当做‘想象出来的朋友’，相信我，这样就足够了，我会指引你走向你应当走上的道路，而且，在没有我的帮助时，你不也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吗？虽然基本都是在撞墙。”

“你说了一大堆，其实还是在挖苦我。”游云说，“道理我明白了，别担心，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有你给出的情报也足够了。”

冷静下来一想，其实那些悲剧的发生并不是黑狼出现就能避免，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粗心大意，早该发现早该明白的事没有立刻付诸行动，这才导致了一切的发生，错的是愚钝的自己，而不是黑狼。

“回公会吧，想必各路送货人已经把你想要的东西都凑齐了。”黑狼说。

“嗯。”游云轻声回应。

走在前往佣兵公会的路上，游云感觉有些疑惑，这件事怎么想都挺奇怪的，黑狼却一点表示都没有，这是觉得他游云已经是百毒不侵的怪物了吗？

“不问问为什么吗？我可是在买一堆混在一起后就能变成剧毒的药材，你的观察对象可能正傻乎乎地走在死亡的路上。”游云问。

“好吧，如你所愿，为什么？”黑狼说。

“我相信她是想帮我，虽然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毛病。”游云插起一块扁桃果丁放入口中，胡椒的味道立刻布满口腔。

“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不想多费口舌。”黑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