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里还挺简约的嘛。”

卫无疆抬腿迈入雅间，不由得对这里简单的装扮感到惊讶。

在楼下看到时，只觉得这红袖招实在是金碧辉煌，富丽华贵至极的销金窟，吸引的都是四方的豪客、阔绰的金主之类的权贵人物，但是难免透着一股暴发户的气息，还不能够说的上是上档次的顶尖去处。

不过嘛，这内里就大有玄机了。

一张低调内敛的紫檀大桌，四张阴沉木质地的雕花木椅，屋里挂的字画放的古董都不是那种声名远扬的名家画作，但却都是独具匠心的另类物件，虽不甚名贵，但是看得出来必定花了不少心思。

嘿嘿，果然有趣。卫无疆心中自有思量，很是随意地捡了一张木椅搬在窗边，正好靠着那一袭红色的倩影。

卫无疆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侧脸，但是却一无所获，因为这女子面上罩着一层面纱，叫人看不清楚庐山真面目。

不过，看她戴着面纱的样子，倒是和长孙明月有着不一样的韵味。

“简约不是简单，其中自有玄妙。”这女子头也未抬，依旧专注地看着窗外，将目光投在楼下的戏台子上。

卫无疆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却发觉楼下大厅内此时掌声雷动，方才戏台子上唱曲儿的清倌人鞠了一躬便撤了下去，只剩下几个龟公劳力在往台上搬东西，似乎是要准备下一场表演。

“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卫无疆歪着头，看了那红衣女子一眼，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青楼里，女子也能进来的吗？”

大唐风气开放，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登楼泛舟携美人同行，富贵豪门家里豢养娈童也不在少数，女子上街买点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之类的，偶有抛头露面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只是要进青楼来找乐子的话，不说青楼红馆的规矩门道，即便再怎么豪放的女子，也会扮个男装才能成行。

至于像这个女子这样，一袭红衣毫不加以遮掩，还能包下这红袖招最顶尖的雅间，这已经不是风流气度的问题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伤风化。

难不成，这女子的脸皮奇厚无比？

“咳咳，”卫无疆脑子里忽然蹦出这样奇怪的念头，差点忍不住笑起来，只好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水啜了几口，稍掩尴尬。

不过，这茶水除了茶香浓郁之外，怎么还有点淡淡的胭脂味道？

卫无疆转过头来，赫然发现那红衣女子竟然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位先生，”这女子是第二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温润，但是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善：“你喝的茶——”

她指了指卫无疆手上玉白色的茶盏，不带几分烟火气地说道：“是我的。”

“噗！”水雾四溅

“咳咳，咳咳。”卫无疆惊得一口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不停地咳嗽了起来。“咳，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不知道这是姑娘你的茶。”

卫无疆面色涨得通红：“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没看清。”

那红衣女子却早在说完那番话之后，便双脚在地板上一点，生生带着椅子横移出去三尺有余，正好避开了喷出的茶水。

不过她却并没有什么恼怒的样子，只是淡然地开口：“阁下连别人的屋子都闯了，这区区一杯清茶，不过是小事而已。”

卫无疆难免有几分不自在，不过随即便拿出绢帛手帕，小心地擦拭完衣袖之后，将手帕递给那红衣女子：“给你擦擦。”

“不需要。”这女子看着递过来的洁白手帕，无动于衷，只是身形一震，大红色的衣袍陡然鼓荡起来，一股灼烈的气浪蒸腾而起，刹那间将她身上沾染的水渍涤荡一空。

“乖乖，这女人看不出来，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个地方果然有意思。”

卫无疆心思一转，在心底揣测了一瞬，便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上的东西，转向红衣女子开口道：“进来这么久了还没自我介绍，真是太失礼了。我叫卫无疆，护卫的卫，万寿无疆的无疆。敢问姑娘芳名？”

“卫无疆？”这红衣女子念了一遍，随即淡淡道：“青鸟，我的名字叫做青鸟，你记住了。”

“我想，一定会记得很清楚的。”卫无疆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不过他虽然面上放松下来，但是心里却还惦记着这次来的目的——追踪妖物。

这是重中之重，疏忽不得。

青楼自然是软玉温香、寻欢作乐之地，但是眼下可不是像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又不是沉舟，自然分得清轻重。

只是既然身处在烟花柳巷之中，那么当然要有一副恩客的样子，要是人人都看出来自己心里装着事情，那就大大不妙了。

卫无疆收敛起郑重的神色，换上一副轻浮的笑容，好像一个出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还故作风雅地拱了拱手，邪邪地笑道：“青鸟姑娘的名字，小生自然会铭记终生，不敢片刻有忘。”

“哼。”这青鸟姑娘却半点也不领情，冷哼一声又带着椅子滑到窗边，掀起帘子向下眺望：“今日你能够进来这听风阁，一来是李老二带错了方位，我们坊子理当有所表示。二来嘛，本来看你是个正经人，我才肯放你进来。但你要是不知好歹，恐怕你明天起就再也见不到大唐的盛世景象了。”

正经人？卫无疆在心里撇了撇嘴，不屑得紧，来这窑子里寻欢作乐的，哪里有什么正经人？你这里若是没有姑娘们白花花的胸脯，客人们若是没有黄灿灿的金子，那你这青楼还做什么生意？真是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

心里虽是这样想，但是卫无疆还是装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向红袖开口道：“姑娘，少爷我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卫无疆轻轻敲着紫檀木桌光滑的桌面，笑盈盈道：“看你这身段，窈窕中不失三分丰腴，妖娆中尚有几分清丽，应该是这馆子里顶尖的清倌人吧？”

“你——”

还不等红袖反驳，卫无疆已经语速极快地接了下去：“不过，既然是青楼里出来卖的女子，装什么纯情啊。遮着面纱撩人，又不肯现出个庐山真面目，这样的手段忒下乘了。我劝你摘了面纱，几斤几两总要拿出来亮亮，客人们才好出价钱。”

说到这里，卫无疆解下腰中的香囊钱袋，随手掷在桌上，发出清亮的金属交击声音。钱囊口子被撞开，几片精致的金叶子滑落出来，被烛光一照，散发着迷人的金芒。

这一刻，这位青鸟姑娘便不说话了，一双凤目眯成柳叶状，冷冷看着卫无疆。

卫无疆也不说话，只是翘着腿，抱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浪荡模样。

一丝一缕淡淡的清香散溢在雅间里，清新淡雅，好似少女的体香。

青鸟脸上慢慢绽放出笑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