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途中
“后天休沐，你有没有什么安排？”捧着一本书却一个晚上都没有翻看一页的拾娘忽然问了一声，让正在书桌前收拾临帖的董祯毅微微一愣，而会心的一笑，她终于还是说了吗？
用过晚饭，两个人照常慢慢的散着步到了书房，拾娘没有说什么，就抱着一本书窝进了椅子里，董祯毅一开始也不觉得怎么样，他已经很习惯拾娘捧着一本书一呆就是一个晚上了。但是，耳边许久都没有传来拾娘翻书的声音，微微有些诧异的他抬头一看，却见到拾娘眉头微皱，显然在思索着什么。他很想问，但是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如果拾娘想说的话，自然会和他说，如果不想说的话，那么任他怎么问也是不会有结果的，就干脆不去打扰他思考了。而现在，拾娘显然已经想通了并愿意和他说了，这似乎也算是两人关系的一小点进步吧！
“后天休沐原本是打算好好的待在家中歇息，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陪你去做吗？”董祯毅放下手中的临帖，看着拾娘暖声问道。
“我后天要去庄子上一趟，想看看你有没有空，能不能陪我走一遭？”拾娘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然后略带了几分在意的看着董祯毅。
“去庄子上？”董祯毅微微一皱眉，然后关切的问道：“怎么忽然想要去庄子上，是不是庄子上出了什么事情？”
虽然拾娘从来没有可以的说过，但是董祯毅却很清楚她对林家给她的陪嫁庄子铺子并不是很在意，经营文房四宝的铺子她有的时候还会过问一下，但关心最多的却还是那些从莫家小院搬过去的书籍有没有物尽其用，有没有妥善保管，至于铺子的盈利却很少过问，掌柜的过来将盈利交给她，她也不会多问多说什么。
拾娘这样的态度，董祯毅是能够理解的，他知道拾娘对董家没有什么归属感，可是她对林家更没有什么归属感，林家给她的嫁妆，对她来说那些东西是林家补偿给他的，不过是假借了她嫁妆的名义补偿过来的罢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毫不吝惜，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嫁妆银子和铺子里的收益拿出来补贴董家，那不是因为她大方，而是因为她知道那原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拾娘会为董家的铺子操心，却不会对她名下的两个铺子和庄子上的事情指手画脚，用着之前的人，用着之前的规矩，什么变动都没有，甚至还用专门的账本记了掌柜们交给她的每月盈利。
“没有出什么事情，只是到了夏收的季节，于情于理我都该过去一趟。”拾娘摇摇头，道：“今儿上午，米粮铺子的林掌柜过来了一趟，说这几日庄子上夏收，而我在这庄子拨到我名下，做了我的嫁妆之后却连面都没有露过，那些知道换了东家的佃户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我去一下，露个面，能够起个安定人心的作用。”
“既然是这样，那么后日我陪你走一趟吧！”董祯毅想都没细想就道，他可不希望拾娘自己带着人去庄子上，而他不问也知道，拾娘也不想一个人去，要不然的话她就不会和自己说了。
“好！”拾娘点点头 ，这才留意起时辰来，惊呼一声道：“怎么都这么晚了？”
清晨，拾娘在董祯毅的陪同下，带着铃兰和绿盈两个丫鬟，分别上了马车，跟着一早就到董府等候的米粮铺子的林掌柜一起出了城，往南郊的庄子上去。
在拾娘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闲适的坐在马车上出门的经历，没有遇上莫夫子之前，她和那群同龄的小丫头到什么地方都是凭借这一双脚，她现在都还记得，第一年的冬天，她手上，脚上，耳朵上都生满了冻疮，又疼又痒不说还肿的厉害，要是一个不小心破了，就会流出脓血出来……不过，可能是因为那一年生的冻疮实在是太多了些，从那以后，再冷的天她也都没有生过冻疮。和莫夫子相遇之后，他们一直在赶路，拾娘不知道他们走过多少地方，唯一的记忆便是匆匆忙忙……再然后，她却连这望远城的城门都没有再出过了。
“喝口水吧！”董祯毅递了一杯茶过来，微笑着道：“那庄子并不算远，但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到，你今早没有怎么吃东西，还是吃点点心，喝点茶吧！”
“嗯！”拾娘点点头，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悠悠的道：“这南门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我记得我当年和爹爹刚到望远城的时候，正好是从这里进的城，而后我就再也没有出过城了。”
“你和岳父路上一定受了不少苦。”董祯毅十分肯定的道，他现在都还记得当年董夫人带着他们兄妹离开京城回来的路上受的那些苦，而他们身边那个时候还有不少的下人，手上也很宽裕，甚至是阔绰的，但是因为是扶灵回乡，又不知道回到陌生的故乡之后会是怎样的处境面对他们，愁云围绕着他们，就连两岁的瑶琳那段时间都变得十分乖巧，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不，跟着爹爹我还真没有受过什么苦。”拾娘轻轻地摇头，缓缓的道：“爹爹虽然是个书生，但却并非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书本以外什么都不懂的书生，他懂的东西很多，一路走他一路上就教了我很多的东西，弥补了很多的空白。”
“空白？”董祯毅诧异地看着拾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得过一场大病，发高烧好几天都没有消退，而后就把脑子烧糊涂了，忘记了以前的一切。”拾娘半真半假的道：“爹爹说，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未必是件坏事，让我不要强求，但是他也说了，我需要比一般人花费更多的功夫和时间来学习和适应这个世界，所以赶路的时间也不能浪费，一路上都在教我各种他所能教的知识。”
“岳父定然是个知识渊博之人！”董祯毅想到莫夫子留下的那屋子书，由衷地道：“要不然的话怎么能够教导出像你这般优秀的女儿来！”
拾娘的精明能干，能够将董家里里外外管理得好好的，让董夫人挑不了什么错，让钦伯对她言听计从的同时也心生敬佩，都不出董祯毅的意料，他再娶拾娘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她或许能够做到这一些，但是拾娘居然看得懂策论，还能把他写的策论评点，甚至挑错，就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虽然拾娘也说了，她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说的都是莫夫子一股脑的教给她的，并没有多少是自己的言论，但也让董祯毅意外十分了，要知道就算望远学堂最好的夫子都没有这么厉害，可以一针见血的点出他的不足之处。
“爹爹是挺厉害的！”拾娘微微一笑，笑着道：“不过，爹爹最厉害的还是他似乎什么都懂一些，我记得他又一次说漏了嘴，说他经史子集精通，吃喝嫖赌也精通，唯一不懂的就是女儿家的针线活，还说要是早知道会和我相依为命的话，一定也会学一手不错的女红出来。”
“看来岳父真的算是疼女如命了，要不然的话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出来。”董祯毅失笑，男人进厨房尚且会被笑话，要真的是那个针线做起了绣活，岂不是要笑死人，而能够说出这番话的男人，显然是疼煞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爹爹确实是很疼我。”拾娘点点头，虽然莫夫子至死都瞒着她很多的事情，给她留了不少的疑惑，但是她唯一不会怀疑的就是莫夫子对她的疼爱，亲生父亲也不过这样了。
“对了，拾娘有没有兄弟姐妹？你说的要到京城寻找的亲人是些什么亲人？”董祯毅对这个一直都好奇，很想知道拾娘还有什么样的亲人，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问起，现在立刻抓紧机会问道。
“我不知道！”拾娘摇摇头，迎上董祯毅略带诧异的眼神，咬咬牙，道：“爹爹可能也不清楚，他只是给了我一个线索而已。”
“岳父也不清楚？”董祯毅愣住，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拾娘不记得那是因为发了烧，把过往的一切都忘记了，但是总不至于父女两个都失忆，忘记了过去了吧！
“我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是他捡回来的。”拾娘淡淡地道：“我不记得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我自己到底是谁，我不过是爹爹拾回去的女儿罢了！”
拾回的？拾娘？董祯毅怎么都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般缘故，他一直以为拾娘或许是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十，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名字的。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自己的出身，更想知道我的父母双亲为什么会和我失散，是不小心失散的，还是故意将我抛弃的……”拾娘把视线转到车窗外，让自己的语调平缓一些，道：“我当初卖身到林家，一是为了筹一笔钱安葬爹爹，二是想找一个栖身之所，毕竟我一个举目无亲的女儿家独居始终是不大妥当的，三是想看一看爹爹口中的内宅是怎么一回事，看看能不能学点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东西，为自己以后安身立命做准备。但是最要紧的是因为林家有林永星这个大少爷，他怎么都是个读书人，我想他就算是个榆木疙瘩，只要我全力帮着他，加上林家的权势，起码也能顺顺利利的过了乡试，前往京城参加会试。我一直等待这一天到来，我甚至都已经和林大少爷说好了，他上京城赶考，带我一道走，岂料……唉，人算不如天算啊！”
看着脸色平静，语气平缓的拾娘，董祯毅头一次因为自己非她不娶的举动起了深深的愧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