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施礼见过，跪在地上，道：“禀王爷，禀姑爷，我等奉了姑爷命令……”何富贵立即打断道：“什么奉了我的命令！那是燕王爷的命令！李帮主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朱棣摆摆手，道：“无妨，让他说吧。”

那人吓得不轻，半天才缓过神，道：“我等，我等奉了……命令，穿着官兵衣服去攻打莫州，按照……事先布置的，到了小通桥就地埋伏，共分了三部分，一部分人在运河里，听到莫州官兵到来的信号后就全部憋气潜水扮成水草，第二、三部分人埋伏在大路两侧……”

何富贵眼见朱棣面色阴沉，立即打断道：“战前布置不用说了，直接说战况吧！”那人道：“是，姑爷，莫州的官兵到来后，我们都按兵不动，直到他们全都过了桥，我们立刻放了一炮，运河里的水草——就是埋伏们就都冲了出来，截断了他们的后路，大路两侧的兄弟们跳出来给他们来个当头猛打！打个那个痛快啊！”

何富贵知道朱棣想听什么，问道：“李维邦怎样了？”那人一怔，道：“李维邦是谁？是他们头儿吗？”

何富贵见朱棣面色越发难看，快步走到那人面前，“啪”地打了他一巴掌，喝道：“打了半天仗，连对方首领是谁都不清楚！我替你们帮主教教你！”那人捂着脸，支吾道：“是，是……他们都被打趴下了，那个头儿……李维邦肯定跑不了的……”

人都下去了，何富贵向朱棣施礼道：“大哥切莫动气，底下人不长进……”朱棣笑笑，摆摆手道：“虽然打了胜仗，不过你我的队伍看来都得好好整顿整顿了！”

何富贵道：“是，开门红自然好，但也只是打掉了对方的先锋营罢了，真正的决战还在后面呢。”朱棣点点头，道：“耿炳文是父皇的老部下了，也算是我朱棣的一位老师了……”

这时，马建成带着一名兵士走了进来，向朱棣一拱手道：“王爷，听说刚才差点出了差池……”朱棣哼了一声，道：“这个张玉，光想着上战场立功，却没想到亲兵营纪律松弛到这种地步了！”

马建成点点头，指了指那名兵士道：“张将军的亲随又过来报讯，贫道听说了，亲自将他带进来了！”那兵士磕头见礼，道：“禀王爷，张将军已经拿下雄县，敌将杨松已被乱箭射死，余部投降我方……”

朱棣哼道：“这个已经报过了，还有没有最新情况？”那兵士接着道：“是，王爷，张将军想乘胜追击，打算绕到耿炳文所在的滹沱河以南，请示王爷……”

朱棣仰天大笑，站起来道：“张玉啊张玉，你小子算是我朱棣肚子里的一只蛔虫了！亲兵营纪律松弛这笔账我就先给你记上！”转向那兵士，“你即刻回去，传我的命令，告诉张玉，从莫州向东一百里绕行，绝对不可以被南军发现，一直绕到正定的西南，也就是到达鹿泉，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必须发动攻击，不得有误！”那兵士接了军令，诺诺连声，退了出去。

马建成走到朱棣跟前，低声说了几句。朱棣明显吃了一惊，半晌才道：“这么快！耿炳文老小子看来也不是吃素的！”

马建成道：“眼下您看……”朱棣略一思索，却对何富贵道：“三弟，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的亲兵营，还有你的沧临派洪洞派，显然都得大加整饬，否则贻患无穷！”

何富贵点头道：“大哥说的是，小弟也在琢磨该如何给江湖帮众立立规矩了。”朱棣笑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哥哥我戎马半生，最是知道一个军营的弊病，乃是熟极而懒！不论是高阶将领还是底层兵士，在一个位子上待久了，最是变得懒惰，不动脑子，更不会想着变通，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搞团团伙伙、小帮派小团体，形成一个个小圈子。”

何富贵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大哥的意思是……轮岗换位？”朱棣笑道：“正是。三弟意下如何？”

何富贵心里纳闷，带兵多年的燕王爷居然会为这件事与自己商议？肯定有更深的原因，便试探道：“大哥的意思是将亲兵营撒出去……”朱棣一摆手，道：“那个力度太小了，不是我朱棣的作风。刚才你也看见了，我的亲兵营纪律松弛，麻痹大意，警惕性不高，而你的沧临派洪洞派因为是江湖帮派，对于行军打仗又不十分熟悉……”

朱棣继续说着，何富贵心里已然明白了：沧临派洪洞派人数众多，势力庞大，它的最终指挥权才是眼前这位大哥最为在意的——通过所谓“轮岗换位”，就可以将这些人真正控制在他自己的手中！

朱棣继续道：“……如此一来，换了岗位，将士们的积极性肯定起来了，干劲也更足了，对于沧临派洪洞派的队伍素质提高也更加有利了，是不是？”眼睛盯着何富贵，等着他的反应。

何富贵心里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即使明知道后果并不会多么“有利于”沧临派洪洞派，便道：“大哥带兵经验丰富，随便一个想法就将两个队伍的痼疾都解决了，小弟佩服得紧！”

朱棣一摆手，笑道：“那就这样，张玉的队伍已经出发暂且不论，你把你说的哪位吴飞召过来，带我的亲兵营，我亲自调’教他；我派一小队人过去，训练你的帮派，”看一眼马建成，“马道长，如此安排，你觉得怎么样？”马建成意味深长地笑笑，道：“王爷用兵如神，由此可见一斑，贫道佩服！”

朱棣点点头，摆手示意马建成和何富贵走到地图旁，道：“刚才马道长带来的消息说，耿炳文的所谓三十万大军根本没有到齐，也就不到二十万人，而且还处于分散状态，基本都在滹沱河南北两岸。”

何富贵沉吟道：“如此一来，对我们岂不是好事？我方军力明显不如，正好可以分别阻击、各个击破！”马建成难得地点头表示同意，道：“贫道附议。”

朱棣笑笑，却道：“我倒不这么看，敌人虽说没有三十万，可是二十万人仍是我军的十倍，如果分开对敌，耿炳文拿手的就是合围，到时候我们刚打一处，另一处肯定过来包抄，搞个我们腹背受敌，以后……我想也就没有以后了。”

何富贵点头道：“所以大哥的意思是，您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张玉绕道鹿泉，先给他们来个合围？”朱棣笑笑，不置可否，却道：“自古治军，没有惩戒，一切都是白说！来人啊！”

营外军士答应一声。朱棣厉声道：“全军集结！将亲兵营副将绑了！”

燕王府军队列队完毕，齐刷刷看着威风凛凛的燕王爷登上点将台，站在一旁的亲兵营副将被五花大绑，嘴里也被堵了东西。点将台的一个角落，赫然摆着一口阴森森的闸刀，几个大汉光着上身站在近前。

朱棣缓缓走到副将面前，亲自将他嘴里的东西拿掉，冷冷道：“袁坤生，看你的样子还是不服气？”

袁坤生跪下道：“王爷，末将跟随您和张将军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朱棣打断道：“兢兢业业、恪尽职守，那刚才的刺客是怎么闯进来的？！骑着高头大马一口气冲到了我的中军大营，差一点就要宰了我！”

袁坤生浑身哆嗦，仍道：“王爷，军情紧急，报讯的兵士络绎不绝，末将……末将，请您再给末将一个机会，末将一定严加整治……”朱棣一扬手，喝道：“我给你机会，不知道敌人给不给我机会！？来人啊！”

刀斧手应声上前两步。朱棣沉声道：“正因为军情紧急，更要严明军纪，出不得一点闪失，袁坤生，你家中妻儿老小，我会妥善安置，你，安心去吧！”

袁坤生知道已无生路，索性道：“王爷，末将治军不严，罪有应得，多谢王爷抚恤末将家眷！”站起身，面向众人，高声道：“我袁坤生御下不严、治军不力，致使王爷出现险情，算得上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望各位以我为鉴！”说完，俯身到了闸刀处。

何富贵不敢再看，悄悄转过身，却见刚刚赶回的吴飞就站在他身后，不禁问道：“吴飞，王爷点名让你去亲兵营，你……你可愿意？”

吴飞脸色有点苍白，却道：“姑爷派我去，我就去，”低了声，“姑爷，我刚才得知，王爷派到洪洞派的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乃是武当派的弟子……”

何富贵一惊，问道：“此话当真？”吴飞点点头，道：“应该错不了，此人名叫李新建，也算是马建成的得意弟子了，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却是亲兵营统领李杰……”

何富贵此时心情异常复杂，猛然想到，马建成几次得到所谓南军的消息，自然是这个李新建在宋忠处卧底得来的，现在身份可能已经暴露，所以本要回到马建成身边，却被朱棣顺手派到了洪洞派，以江湖势力牵制另一派江湖势力，不用自己出手却将几大门派收为己用——这朱棣的心思、手段，确是厉害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