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愁眉紧锁，道：“方爱卿的意思，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只有两个月了？”方孝孺道：“正是，好在皇上英明，提前予以布置……”黄子澄忍不住打断道：“哎，方大人，这么说绝不妥当，是燕王早有不臣之心，先皇驾崩，托故不到，到了京师，行皇道入，大殿之上，咆哮暴怒，不尊新君，罪无可赦，故而皇上才顺天应命，吊民伐罪！”

方孝孺哼了一声，道：“黄大人出口成章，这讨伐檄文也不必罪臣代笔了。”

皇上道：“两个月，时间还是太长，布置下去，抓紧准备！还有，主将，先锋，各位心中可有人选？”

方孝孺道：“臣早已将朝中武将详查了一番，却难以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理想主将。”黄子澄道：“笑话！我太’祖皇帝凤阳起兵，带出多少骁勇战将，怎么能说没有人选？”

方孝孺沉着脸，道：“那黄大人不妨说说看。”黄子澄一张嘴就说出一串名字，却忽然意识到——这些人都死了，要么获罪被处死，要么已经病死，所谓真正具备战斗经验的武将一时竟然一个也说不出来了。

皇上喃喃道：“我诺大朝廷，居然无将可用！？不可能！”齐泰开口道：“莫若让李景隆、李维邦兄弟出征？”黄子澄一口回绝，道：“第一，这哥俩还在戴罪期间，皇上怎么放心将几十万大军交给他俩；第二，李景隆与燕王私交甚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有，李维邦其人，带个几百人几千人还是不错，可是带上几万人几十万，肯定不行！”

方孝孺道：“罪臣琢磨很久，心中有两个人选，大家不妨议一仪。第一个乃是魏国公徐达之子徐辉祖……”

齐泰点头道：“徐辉祖，文韬武略，谋事深远，颇有乃父之风，可堪大用！”黄子澄却摇头道：“不可不可，徐辉祖固然读了几本兵书，可是根本没有上场作战的经验，更紧要的是，各位莫要忘了，他的妹妹就是燕王妃！这打起仗来，难免心有挂碍。”

皇上心情烦躁，道：“黄大人，那你说，派谁去合适？”黄子澄没料到小皇帝突然发怒，一时语塞。齐泰道：“方大人不是还有第二人选吗？不妨说说看。”

方孝孺道：“耿炳文。”皇上眼前一亮，道：“哎，这个好，这个好，朕小时候就听皇爷爷讲，这个长兴侯耿炳文久经沙场，历经磨难，又是皇爷爷的凤阳嫡系，最是忠诚可靠！”

齐泰道：“臣也知道耿大人当年驻守长兴长达十年之久，最大限度地牵制了张士诚的进攻，使得太’祖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北方的蒙古鞑子。”

方孝孺补充道：“孝孺读书之时，就耳闻张士诚做梦都在骂耿大人顽固不化，坚守不出，将一个小小的长兴城守得固若金汤！”

皇上注意到沉默不语的黄子澄，便道：“黄大人这次为何缄口不言了，平时不是你最爱说的吗？”黄子澄兀自还在生闷气，支吾半天才道：“老臣，老臣出言不受待见，皇上不爱听，老臣还是闭嘴吧！”

皇上起身，走到黄子澄面前，笑道：“大战将起，朕一时烦忧，难免说话欠考虑了，老师何必如此介意。”黄子澄哽咽了一下，道：“多谢皇上体恤！既然皇上问起，老臣绝不藏着掖着，一定有一说一。”

皇上道：“请讲。”黄子澄道：“老臣以为，兵法二字，其实就是‘攻守’之战，也就是‘矛与盾’的博弈。”

皇上点点头，道：“有道理。”黄子澄受了鼓励，情绪上来了，接着道：“老臣以为，将领天生，是矛不是盾，是盾不是矛，有的将领善于进攻，打硬仗，比如鄂国公常遇春；有的将领却是最长于防守，比如这位耿大人。”

皇上沉吟道：“您的意思朕明白了，可是咱们说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位可堪大任的主帅，这样，今天先这样，明日再议。”

内阁大臣们都走了，皇上疲惫地靠在龙椅上，接受着云北归的按摩。皇上突然问道：“哎，李彦，你怎么看？”

云北归一边按摩，一边琢磨着老娘到底会被燕王安排在什么地方，猛听到皇上发问，一愣神，随口道：“皇上，要不让奴才试试……”皇上刚喝了一口茶，“噗”地吐了出来。

云北归一边忙不迭为皇上擦拭，一边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又说错话了。皇上笑道：“你小子倒是敢说，朕还未必敢用哩！你呀，不读书什么都不懂！你一个大内太监，就想着到战场带兵打仗了？太’祖早有祖训，后宫太监不得干政，你这话要是让他老人家听见，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云北归吐吐舌头，笑道：“奴才只是想为皇上分忧，哪里懂得这些规矩。”皇上道：“除了你自己，你是不是想让李维邦去？”

云北归小心道：“朝廷大事，奴才哪里懂得，只不过，只不过，奴才觉得谁都会犯错，犯了错也得给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不是？一棒子打死，好像不太对头吧？”

皇上沉默半晌，道：“李维邦的忠心，朕还是放心的，这样吧，主帅还是耿炳文，先锋官倒是可以给他。”

第二天早朝，皇上下旨，令齐泰、方孝孺着手整顿军备，一个月内务必调拨出三十万大军，并且为此筹集足够的粮草；令耿炳文为北伐元帅，杨松和李维邦分别为左右先锋官。一个月后，兵发北平，讨伐朱棣——燕王的封号就此被削夺。

宣旨的小卓子声音清脆嘹亮，听着的云北归陷入深思：昨晚，他又出宫见到了久违的陈’瑛，将朝廷的人员安排及军备情况告诉了他。接下来，大哥，三弟，你们准备好了吗？

北平，双桥医馆。

云北归的大哥朱棣喝完汤药，继续认真听着三弟何富贵讲着沧临派与洪洞派的情况。

何富贵道：“……大哥，小弟这几天也没闲着，已经把北平左近的沧临派与洪洞派势力分布摸了个底，一旦朝廷真要用兵，咱们也可以组织反击……”

一个亲兵匆匆跑进来，俯在朱棣耳边嘀咕起来。朱棣听了，微微点头，笑道：“三弟，二弟的消息非常及时，朝廷准备派老将耿炳文为主将，杨松和李维邦为先锋官对我进行讨伐，再有……对，再有半个月，就要起兵了。”

何富贵道：“这个耿炳文，小弟也有耳闻，也是员名将……”院外突然人声喧哗，很多人四处乱跑。

张玉匆忙走进来，对朱棣道：“王爷，医馆已被包围，张昺与谢贵带人到了。”何富贵吃了一惊，却见朱棣淡然道：“好，这一天还是到了。”

何富贵站起来，紧张道：“大哥，要不赶紧发信号，让各路势力过来增援？”朱棣笑笑，道：“三弟，前些天你是见过那份圣旨的对吧？”

何富贵道：“对，对，小弟仔细看过。”朱棣道：“那上面可有逮捕我本人的旨意？”

何富贵仔细回想，喃喃道：“上面说是抓捕燕王亲属，确实没有逮捕您本人的。”朱棣笑道：“眼下的京师恐怕到处都是逮捕我朱棣的官兵，而在这北平的圣旨上却只有抓捕我家属的意思，所以，我就算被褫夺了封号，为啥要怕两个北平的官员？张玉，有请张昺和谢贵进来，记住，只允许他二人进来。”

张玉出去了一会儿，回来道：“王爷，他们……他们不敢进来。”朱棣笑道：“怎么，这哥俩怕了？”

张玉点点头，道：“他们也不是傻瓜，自然好说歹说不肯进来。”何富贵道：“大哥，依小弟之见，他们不是来抓捕王府亲属的吗？您就说已经列好了亲属名单，并且已经亲自抓住了这些亲属，就等着他们进来验明身份、交付朝廷了！”

朱棣笑道：“三弟，你很上道啊！”转向张玉，“去，就这么跟他们说，要是他们再不进来，就别怪我朱棣翻脸了！”

张昺和谢贵这次进来了，看得出他们的紧张，虽然他们带的兵远远比这医馆里的人多得多，但是，他们知道，这次他们面对的是燕王本人——没了封号的燕王还是燕王，这次没准儿就是阎王了。

何富贵扶着燕王大哥坐在了大厅的主座，他知道，深谋远虑的大哥必定已经有所准备，要不然不可能让敌军主将堂而皇之地进来。

看见一脸老人斑的张昺，何富贵心里暗道：“就这个糟老头子，居然霸占了曾经名满京师的柳如香好几年！真是岂有此理！哎，对了，对了，自己有一次做梦，这个柳如香居然是范丽华的母亲！模样是有点像，应该不是真的吧？柳如香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女儿了？美女总是长得很像吧……”

何富贵还在胡思乱想，张昺与谢贵已经向“燕王”见礼了——不出意外，依然是面见藩王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