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见何富贵一筹莫展，问道：“姑爷，你是想进去这座宅院？”何富贵点点头，道：“这是我大哥——就是我老泰山吩咐我追随的燕王爷的府邸，现在已经被盯上了，但是我必须得进去！现在正门人太多，咱们去后门看看。”

两人绕了大半天，走到燕王府后门，并不意外地，这里也有不少兵士。正在这时，几辆送菜车慢慢靠近后门，几个菜农向兵士说着什么。

何富贵心念一动，低声道：“对啊，可以扮成菜农什么的混进去！”眼见兵士对着几个菜农问东问西，细细盘查，另有几个人在送菜车里查找，还拿单刀随意捅刺一番，才让送菜车进去。

鲤鱼道：“姑爷，看这意思，咱们进不去啊！”何富贵点点头，眉头紧锁，一筹莫展，看看天色已晚，只好先回了自己家。

何东来听说儿子回来了，高兴地眉开眼笑，见了何富贵却骂道：“你个小祖宗，没得管人家什么闲事！想提亲你给爹说啊，什么好人家咱们娶不到！哎，这位大哥是……”

何富贵也不理他，扔下一句：“这是鲤鱼。”转身去了自己房间，留下鲤鱼一个人接受何东来的细细盘问。

吃晚饭时，何富贵还是没出来。何东来让丫鬟催了几次，还是不见儿子出来，只好亲自去了。

何东来拿着老爹的架子，咳嗽一声道：“小富贵啊，本来爹的心思你知道，等你中了状元再考虑成婚大事，眼下，你既然有了婷婷，爹也不反对，我听那鲤鱼说亲家还是沧临派帮主哩……”

何富贵不耐烦道：“爹，你想说什么呀？”何东来陪笑道：“爹的意思也简单，那就是早点迎娶婷婷过门，爹也好早点抱孙子不是！”

何富贵嘟囔道：“人家可是沧临派帮主的千金，还没说非得嫁给你儿子呢！”何东来奇道：“啊，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怀了咱何家的孩子，不嫁你还能嫁谁？”

何富贵低了头，道：“爹，你说，儿子这人咋样啊？”何东来诧异道：“什么咋样？你没发烧吧？”

何富贵闪开父亲摸向自己额头的手，道：“爹，我是认真的，前几天在沧州，儿子被人一顿奚落！”何东来气道：“我看谁敢！俺家小富贵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多少家的姑娘做梦都想做我的儿媳妇哩！”

何富贵道：“那个帮主说，说我考了几次进士也没考中，家里的银子也都是您挣的，还说……说我想当小白脸呢！”何东来气道：“好个沧临派！你瞧不起俺们，俺们还不要你家闺女哩！儿子，明天，爹就给你找好人家的闺女……”

何富贵打断道：“不是，爹！儿子觉得那个李炳森话说得难听，可也是……反正，儿子不能一直靠您养活，儿子也得长本事、挣大钱！”

何东来笑道：“你有这份儿心就好，咱家的每一个铜板不都是爹……”何富贵知道他又要唠叨，赶紧打断道：“爹，儿子今晚就去各货栈看看去！”

何东来拦住道：“哎，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爹早就跟你说，做买卖是爹的事，你就老老实实考功名！”

何富贵嘟着嘴道：“考功名，考谁的功名？小皇上跟燕王爷都要打起来了，天下大乱……”何东来赶紧捂住儿子的嘴，急道：“你胡说什么？！这些事也能乱说！”

何富贵道：“卖菜的老大爷都知道这事，你还神神秘秘哩。”何东来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燕王爷派人给咱家送来贩盐的牌照，爹就知道不能要，这不，要惹祸了不是？”

何富贵奇道：“哎，我记得人家送来牌照时最高兴的就是您了吧？一看人家要出事了，立马就往外摘自个儿！”何东来紧张道：“你，你是在外面听见啥风声了？”

何富贵道：“今天我们从燕王府后门路过，看见好多当兵的把王府围了，连送菜车都被查呢。”何东来咋咋舌头，道：“哎，当官的争权夺利，没想到当了王爷还是不得安宁啊！”

何富贵趁机道：“所以，爹，您看咱家就不当官了吧？咱们把这买卖干大了，银子挣多了，照样过好日子，何必天天跟人斗来斗去的。”何东来不言语，半天才道：“可是爹听那个鲤鱼说，那个李帮主也想让你当个官才去迎娶婷婷是吧？他那儿你打算咋办？”

何富贵笑道：“我亲爹让我当官我都不爱当，一个老丈人说啥就是啥了！？没门儿！”何东来“噗嗤”一声笑了，继而发愁道：“可是他毕竟是个帮主，话既然说出来了……”

何富贵道：“爹，您放心，等您儿子发了大财，咱把运河沿线的买卖都买下来，让他沧临派求着咱们派活儿，到那天，看他李炳森还神气什么！”

何东来笑道：“你呀，就是嘴硬！走吧，吃饭去吧！”

吃完饭，何东来在听几个伙计汇报一天的收支，何富贵坐在一边听着，忽然插嘴道：“哎，咱家啥时候开始送鱼虾了？”

何东来看着账本，道：“入秋以后，运河里的鱼虾特别多，味道也很好，不比南方运来的差，当官的、有钱的都爱吃这一口，爹就安排伙计开始干这个了，来，小五，你把这几个月的河鲜收支账簿拿给少爷看看。”

何富贵看着账簿，心里却在琢磨别的事，看小五对完账正站在自己身边，便问道：“都给谁家送鱼虾，你知道吗？”

小五赶紧道：“知道，老爷吩咐我专门负责这个。”何富贵试探道：“当官的，都有谁家？”

小五道：“开始都是当官家的厨子派人来取，后来他们嫌麻烦，就开始让咱们送了，什么都指挥使家，布政使家呀……”

何富贵一激灵道：“谁？布政使家？”小五一头雾水，道：“对啊，咱们北平布政使张大人家，也是咱给送的。”

何富贵想起来了，这个北平布政使张昺的小妾柳如香，就是去年放灯节与自己邂逅的中年美’妇，后来自己去大通桥与她密会，却差点被张昺派人杀了，狗剩儿哥的老爹云秃子也被连累至死……

何富贵边听边想，忽然又打断小五道：“你说谁家来着？刚才那句？”小五吓了一跳，心道公子今天怎么了，忽然关心起这个来了，只好道：“燕王府家……”

何富贵带着小五，叫起了已经熄灯上床的鲤鱼，一起去了庆丰桥码头。小五一路上殷勤地向何富贵汇报鱼虾送货情况，不失时机地表现着自己的精明能干，却被少爷打断道：“走，开条船，把去燕王府的路线走一遍！”

小五招呼一个水手把船行到岸边，请何富贵和鲤鱼上了，一行四人，趁着夜色，静悄悄沿着通惠河向北划去。过了积水潭，水面渐渐收窄，明河也越来越浅。小五道：“少爷，前面不远就是暗河了，平常都是几个水手从暗河过去，直接把鱼虾送到王府的一个小偏门，交给王府的厨子们……”

何富贵打断道：“接着走，不要停！”小五十分奇怪，平常连他都是不屑下暗河的，何况眼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了，嗫喏道：“少爷，老爷有规矩，动船就要跟他说，何况又是在夜里……”

何富贵一瞪眼道：“怎么，我说话不管用是吧？你没看老爷已经开始让我看账簿了，他岁数大了，早晚不还是交给我打理，你以后还想不想干了？！”

小五赶紧赔不是，忙不迭地催促水手向前划，小船进入暗河，漆黑一片，仅有的一点星光都没了。鲤鱼划亮火石，点着了一个火把。何富贵喜道：“哎，你倒有经验是吧？”

鲤鱼咳嗽几声，也不答话，眼睛盯着四周的环境。过了暗河，逐渐看见前面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小五低声道：“少爷，前面就是燕王府，鱼虾平时不必下船，直接行入府中，从船上卸给他们府上厨子……”

何富贵低声道：“这个小偏门有人把守没有？”小五道：“还没有，许是那些当兵的不知道这个小偏门——这是后来改建的，地方又隐蔽，庆丰桥的菜贩子吴老六前两天还找我，想跟着咱们从这儿送菜哩，说去王府后门查得特别严，还把菜弄得磨磨唧唧，人家都不爱要了，不过，我可没答应啊，少爷……”

何富贵打断道：“这样，今晚就送我俩进去，你俩在偏门等着。”小五惊道：“少爷，这夜里进王府，出了事可咋办？老爷非得把我用秤砣砸死不可呀！”

何富贵道：“你还记得吧？上次我派你去燕王府你没进去门儿……”小五道：“记得，记得！”

何富贵道：“你知道为啥不？那个正门的管家跟我不对付，不给钱就不让进，我偏不给，就从这偏门进去，找到他家王爷，告他一状！也给你出出气！”小五听得半信半疑，也不敢顶撞，只是闷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