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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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防!”

陈余拎着卡宾枪从一楼一直叫到三楼,叫醒这些面对日军再次发起进攻的泥塑木凋们,面对同时三面进攻的日军,所有人都开始迷茫起来,机械式的对射击孔外攒动的黑影射击。

照明弹升空,两翼的坦克成为新的侧翼碉堡,用他们车载弹药进行战斗。车载弹药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已经消耗的差不多,用不了多久坦克车组人员就得下车进行步战。

日军排着队,他们放弃之前使用过的各种战术,步枪上着刺刀,向炮楼里的守军展示自己的勇气。也许是竹内亲临前线,给了这群被突击队打没心气的日军鼓起勇气,勾着腰躲避射向自己的子弹,源源不断朝炮楼进行冲锋。

说悍不畏死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那简直是狂热,毫无顾虑的狂热冲锋。

十几分钟后,余治的坦克车已经打完弹药,他把坦克车开到炮楼门口,用车身堵住大门,自己则从狭小的入口内钻进去。另一辆坦克车就没有那么好运,日军抱着集束手雷爬进底盘下,选择于坦克车组同归于尽。

爆炸的火光从坦克底盘冒出,存活的坦克车组人员从里面钻出来,拿起自卫卡宾枪进行射击,日军子弹密集的射向他。

打仗打成这个样子,成功让陈余的枪法上升一个档次,不仅仅是陈余,几乎所有人的枪法都上了一个档次。

卡宾枪十五发弹匣容量,几乎弹无虚发。每一枪都会有一个黑影倒下,还好后坐力不是很强烈,陈余还能坚持住,但是几个轻机枪手就真是咬牙射击,每个人肩膀上都垫了一块布团。

余治诧异于日军居然会这样站着送死,他不知道日军已经被打的毫无脾气,只求能全歼这支盘踞在铜钹长达八天的远征军,歼灭这支川军团。

炮楼里没有伤员,从射击孔射进来的子弹基本都会射在脖子和脑袋上。

星夜无云,明月洒在这片焦土之上,现在不用照明弹也能看清楚日军的身影。炮楼里只有枪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余治的坦克车堵住大门,也堵住逃跑的后路,事实上没人想跑,余治这样做只是为了能够坚守一点时间,可能守住多久,谁也不知道。

日军开始把九二重机枪搬到公路上组装进行射击,他们已经不害怕远程重武器的打击,因为已经有好几分钟都没有看见高爆榴弹落在炮楼前方,炮弹已经打光,重机枪无力顾及远处公路的九二重机。

天空中再度响起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那是来自四座引擎的轰炸机,是从南天门方向飞来的轰炸机。同时,从横澜山响起炮声,可是炮弹没有落在铜钹,只是落在遥远的公路上。

虞啸卿正在封锁日军撤退的路线,但他不知道竹内已经抵达铜钹,只需要攻占炮楼这处唯一的阻碍点,便能一路畅通离开。

轰炸机所携带的航弹在公路和农田炸开,纵火弹将附近的山林引起大火。轰炸机不敢将炸弹投掷在铜钹里,害怕稍有不慎便帮了倒忙。

从射击孔看见后续进攻的日军被赶走,只留下攻入铜钹的日军余部,陈余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抓起一把子弹往弹匣中挤压。感谢虞啸卿没有忘记这里还有人坚守,这可能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麦师傅从电台旁起身说:“战车队已经出发,会再度支援我们。”

挤压着子弹,陈余苦涩一笑:“能过来几辆装甲坦克,别忘了反斜面还在日本人手里,他们随时能够封锁公路。余治他们能过来,纯粹是日军火炮没有时间调整射界。

还是祈求盟军轰炸机准头好些,最好能起飞几架战斗机,俯冲射击轰炸几次,这比什么都强。”

麦师傅苦着脸:“我尽力。”

“嘿嘿,算了。等他们安装弹药起飞,最快也得好几个小时,我们早就没了。”

笑了一身,安上弹匣。陈余起身继续朝射击孔外的日军进行点射,几颗子弹下去,日军也被这样的精确点射给吓懵了。

只是卡宾枪的穿透力差了些,被击中的日军有些还活着。

一道橘红色的火焰从外面射出,看着火焰中挣扎的日军,陈余稍微愣了一下。他以为那个喷火手早死了,可是喷射出的凝固汽油告诉陈余,他还在炮楼外面坚守。

火焰飞舞,在数十米外形成一道火焰墙壁后,数分钟后再也没有看见火焰。

这道突如其来的火焰给炮楼的人喘了一口气,但仅仅也只有十几秒钟,很快剩余的日军再度爬起身进攻。

二楼的重机枪哑火了,陈余抬起头喊了声:“重机枪!重机枪!”

要麻在喊:“换枪管,不换就炸膛了!”

“就不能早点换?”

“日本鬼子没给得空。”

陈余大骂一声:“快点!全楼的人都在等,等我们死了,你抱着重机枪一起被日本人活刮吧你。”

轰炸机丢光所有的航弹,盘旋几圈后离开。农田和公路被炸的坑坑洼洼,周围的山林里燃起剧烈的山火,黑烟滚滚飘荡进炮楼。

失去重机枪的压制火力,日军毫无忌惮的冲进炮楼附近,他们现在的距离,就算是一个新兵都能把子弹射入射击孔里。身边陆陆续续有两三个人倒下,而要麻还是没有更换好重机枪枪管,现在已经不需要重机枪来压制,四五个日军摸到炮楼外面。

忽然,一个手雷从射击孔里被人丢进来。陈余看见手雷后立即扑倒麦师傅趴下,躲进一堆箱子后面。手雷爆炸导致的后果就是好几个人死亡,防守火力又陡然下降一个档次。

灰尘和烟雾从楼梯口升上了,不辣和几个人下去查看,当看见又一枚手雷从外面被人丢进来时,他们立即缩回去。三个人跌跌撞撞爬上楼顶,从楼顶伸出半个身子,对炮楼外面的丢手雷的日军射击。

清理完炮楼外丢手雷的日军,不辣气冲冲走下楼,找到趴在地上捂着腹部的余治,抬手就是好几个耳光。

“王八盖子滴!把大门用坦克堵上,害死人了知道不?”

余治还没有从爆炸中清醒过来,捂着流血的腹部哀嚎。

“死鱼?麦师傅?”

不辣在一堆罐头箱子里面找到两人,麦师傅摇晃着头站起来。两人合力把陈余拉出来,发现他的后背已经鲜血直流,几片手雷破片扎进他的肩膀。

麦师傅双手颤抖着,扭头在木箱子里找医疗用具,找到一把剪刀剪开陈余肩膀上的卡其布作战服。在小心翼翼的用镊子从伤口里面夹出破片,还好破片大部分被箱子给挡住了,只有少部分扎进肩膀里。

不辣摘下陈余头上的钢盔,上面还有破片砸出来的小坑。

“死鱼死了?”要麻从二楼问。

不辣发狂的大骂:“死你个驴卵蛋,闭上你哇哇乱叫的嘴。搞好你的机枪,不要再换枪管子了,要死人的!”

“换枪管子,没得办法。”

“闭嘴!”

麦师傅用镊子夹出几枚稍大的破片,给伤口撒上止血粉,用绷带和纱布缠绕。拿来水壶给陈余喂了些水,慢慢的陈余睁开眼。

“不应该带勃朗宁的,该带马克沁,那个不要换枪管子。”

见陈余还活着,麦师傅又急急忙忙给其他受伤的人处理伤口。

抬起手陈余想看看手表,可是炮楼里昏暗,不辣给他点燃火柴。借着火光,陈余看了一眼手表,他忘记给手表上发条了,现在指针停在两点四十七分钟。

“几点了?”

不辣说:“你看不清,我也不认识表。”

“麦?”

正在帮余治摁住腹部伤口止血的麦师傅没空看,不辣又点燃一根火柴,帮麦师傅擦干净手表上的血迹。麦师傅看了一眼手表,笑着对陈余说。

“少校,已经五点,天快亮了。”

陈余靠在木箱子旁有气无力:“我是后背被手雷给炸了,不是脑子给炸了。过的没那么快,告诉我,几点了,我想回湖南。”

不辣扭头说:“死鱼,你说的嘛!等打完仗,我们两个一起回湖南去。”

“打不了仗了,我快死了。”

麦师傅朝陈余丢出一把染血的纱布,那是帮余治止血的。现在余治已经昏迷过去,麦师傅好不容易才帮他止住血,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少校,你只是肩膀被弹片击中,脑袋上的弹片被钢盔挡下来,死不了。现在才三点过五分,距离天亮还很遥远。”

陈余诧然的看向不辣,他只是觉得后背阵阵刺痛,脑袋也昏昏沉沉疼的想睡觉。

不辣认真的点头:“没得事,死不了。”

“哦。”

看见射击孔里不断有子弹打进来,弹跳着擦除火星。那是九二重机才能射出的密集弹雨,又或者是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射出的。

现在日军不冲锋了,他们有足够的火力朝着每一个冒出火光的射击孔射击,身旁不断有人中弹倒下。两道泪痕从满是硝烟的脸上划过,守不住了,日军再来一次进攻就能杀死里面所有人。

剩余的人继续朝外面射击,中弹就中弹吧,安静的躺在这里。等日军再一次发动进攻,陈余就引燃藏在炮楼里的炸药,将这栋炮楼炸塌,以全当作坟墓。

耳边的响起枪声逐渐减少,陈余闭上眼倾听枪声,只有一只耳朵能听,另外一只耳朵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听不太清楚。

持续枪声有十三道,又加了两道,那应该是不辣和麦师傅,又减少一道轻机枪的枪声。

周围虽嘈杂,但此刻陈余第一次有时间安静的欣赏一曲‘枪弹合鸣曲’。他找到一处数年来溃败后,一直没有时间凝听的曲子,从未如此寂静的听完这首‘合鸣曲’。

陈余睁开眼看见了余治,他躺在自己身旁,手掌默默摸索到他腰间的枪套。

“我不想死在日本人手里。”余治虚弱的说。

拍了拍身旁的木箱子,陈余支起腰从里面拿出长长的引信雷管:“我这里有大的,保准你死的连渣都没有,捡你尸骨的人看见都得说死的粉身碎骨。”

“呵呵呵,咳咳!

!”

余治被陈余逗笑了,笑了两声之后便是剧烈的咳嗽:“对不起!我之前看错你们川军团,你们这些人不是甩不掉的包袱,每一个人都是好人。”

“你也一样,众所周知,好人不长命。”

“以前路过山东崂山的时候,有个算命的道士说我只能活到二十三岁。”

陈余说:“我比你好,今年二十五。”

“晦气。”

“呵呵呵。”

说了几句,余治又闭上眼睛了。他没死,陈余看见他的手正在给手枪上膛,如果有日本人冲进来,他会射完弹匣中所有子弹,而后等着陈余来波大的。

不想动了,不辣跑下来一楼,从一堆木箱子里找到一箱重机枪弹药,跌跌撞撞爬上楼梯。爆炸的烟尘从头顶的射击孔喷涌而进,听着日军步枪的枪声越来越近,喊杀声也清晰。

拔出腰上的六轮手枪,虞啸卿送给自己的枪,里面的美国大米吃不了他,那就只能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吃上一块东瀛肉。

闭上眼睛的陈余勐的睁开眼,他听见一道不属于美式装备的枪声,更不是日军的枪声,而是来自于一把中正式79步枪。

不辣连滚带爬摔下楼梯:“来啦!阿译来啦,他们来啦!”

“扶我起来,老子还能开枪!”

陈余不想装死,装死装成烦啦那个熊样,自己一辈子都恶心。

爬起身的不辣握住陈余的手臂,他刚刚站起来,背后和肩膀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辣这个倒霉催的,他的双手抓着陈余受伤的肩膀,把伤口给扯撕裂了。

“别扶我起来,还是躺下的好。”陈余倒吸一口凉气说。

不辣又小心翼翼放下陈余,搓着手跑到大门口,手脚并用的爬上坦克看。

“哈哈哈哈哈······”

躺在身旁的余治大笑着,陈余现在希望他去死。

“你不是死了吗?”

“被你逗活过来了。”余治闭着眼睛说:“兄弟,把你手上的雷管丢了,我看着害怕。”

陈余将雷管引线丢进箱子:“你闭着眼,根本没看。”

外面的日军叫喊声越来越远,枪声也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各种中式武器的枪声,各种乡间俚语混杂而成的叫骂声,以及不辣的呼喊声。

阿译出现了,他从门外的坦克上面冒出头,看见陈余虚弱的躺在箱子上对他笑。阿译擦了一下眼泪,跳进炮楼,环视炮楼里的以前,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死鱼,我没来晚吧?”

陈余说:“来早了,我以前你会在两个小时之后来的。”

总攻部队攻占第一道沿江防线是下午五点左右,正是阿译所率领的川军团余部作为主攻,配合主力团侧翼进攻,给攻占下来的。在攻占第一道防线后他便交接给主力团,补充弹药后带着剩下的人马不停蹄沿山路兽道支援。

看见阿译,陈余安安静静闭上眼睛,他现在真的想睡觉。

后来才知道,虞啸卿用了一个团的工兵,在没有攻下第一道防线时就开始搭建渡桥,组织索渡船只。用钢铁和木头,以及人命花了两天时间,这也是为什么能让两个团一同参与进攻的原因。

还有阿译所率领的部队只有一个连,直到半小时才有第二批的半个营抵达,川军团其他人则是两个小时后才陆陆续续抵达。

两个小时后,门口的坦克被人开走移开,兽医背着一大袋子医疗用具跑进来,看见浑身是伤的陈余就抹眼泪。

从东岸到西岸的铜钹,陈余花了十个小时,然后在这里守了八天。

然后川军团侧后配合虞啸卿,又花了十三个小时,重新把竹内赶回南天门。彻底攻占南天门,又花了二十个小时,最后竹内被喷火枪堵在地道里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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