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杰敲开了逍遥王府的大门。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

第一次是为了给逍遥王传递帝君的命令，过程虽然有些令人不快，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那天之后，逍遥王就成为了监天司的司幽。

第二次便是现在。

当他再一次踏入这扇大门的瞬间，便感觉到四周的天地灵气瞬间发生了变化，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笼罩而下，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作为一位见多识广的灵境修士，他自然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仆从的引荐下，他也终于再次见到了逍遥王。

姬向阳！

他和姬向阳之间并没有太深的交流，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孩子与姬轩交好，但对于这位逍遥王可没有多少好感。

至今所交流的一切，也都不过是官场上的客套话而已。

“见过逍遥王，和……王妃殿下。”

逍遥王边上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美艳的中年妇人。

在见到公孙杰后，美艳妇人便朝着他行礼。

这个美妇便是整个逍遥王府寒气的源头。

虽然公孙杰‎‏​‏‏​‏​‎‏​‏‎‏‏‏对逍遥王往昔做过的事情有所耳闻，但真正看见这一幕还是头一遭。

逍遥王姬向阳，将自己的王妃化作了鬼祟。

不仅如此。

根据如今逍遥王妃的气息来判断，她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一种骇人的程度。

豢养鬼物在灵王朝可谓是大忌，虽说修士有许多延长自己存活时间的方法，但堕入鬼道却是明令禁止的。

只是关于这些灵帝虽然知晓，却从来都没有惩处对方。

这是逍遥王与帝君的交易，他心知肚明。

“王妃修为越发精进了，可喜可贺。”公孙杰将预先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是一瓶丹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王爷您务必收下。”

口称的是逍遥王。

却是将东西递给了王妃。

“既然宰辅大人如此盛情，我们自然也不会拂了面子。

灵儿，收下吧。”

姬向阳摆了摆手。

王妃笑着颔首，将东西接了过去。

随后莲步款款地离开了正堂。

直到此时，正堂里边也就只剩下了公孙杰和姬向阳两人。

“宰辅大人来本王这里，所为何事？”

姬向阳端坐在最中间那一张椅子上。

似笑非笑地看着公孙杰。

“姬轩辞去了抚剑官一职。”

“这件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

有关他留下来的东西，就在他的房间里。

稍后宰辅大人就可以去取。”

公孙杰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姬向阳还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或者说，对方似乎早就已经算到了一切。

这让公孙杰有些心累，姬家的人全都是一群让人看不懂的疯子。

但是他今日前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一件事情。

来取姬轩留下来的东西还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还是——

“宰辅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看着公孙杰欲说还休的模样，姬向阳眯起双眼。

两人之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就听得公孙杰道。

“是关于北域的。”

“哈哈哈，北域？

本王听说冥渊似乎又不太平了？

不过那也是常有的事情。他们什么时候太平过了。

宰辅大人和本王说北域的事情做什么？”

看着逍遥王嘻嘻哈哈的模样，公孙杰心里稍稍有些烦躁。

但他是一个为大局考虑的人。

而且眼前逍遥王的模样，很难不认为那是演的。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王爷，请您去北域，将您的孩子带回来。”

“宰辅大人莫非是在说笑？

本王的孩子怎么会去北域呢。

哈哈哈哈！

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王爷！”公孙杰下意识地拔高了几分声音，在见到姬向阳那张脸上逐渐因沉下去之后，又将心头的火气给压了下去，“王爷，这是帝君的意思。”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文书。”

他没有顺着姬向阳的话说下去，而是将一枚早已经准备好的玉简递到了姬向阳面前。

姬向阳接过玉简后沉吟了好一会儿，朝着公孙杰摆了摆手。

“宰辅大人，本王有些乏了。

这件事情本王三天后会给你一个答案。”

“‎‏​‏‏​‏​‎‏​‏‎‏‏‏那就，多谢王爷了。”

公孙杰心中长舒一口气。

当他知道帝君要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也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甚至他一度认为逍遥王会突然对他发难。

可他却没想到，姬向阳并没有这么做，反倒是说出了如此模棱两可的话。

这要放在以前，他说不得要狼狈一些。

……

姬向阳手里不断地揉捏着这块白色的玉简。

里边的信息很简单。

去北域，将‘他’带回来。

姬向阳不知道帝君这么命令的理由，但他知道，这是一场让他无法拒绝的交易。

逍遥王本来有三个孩子。

除开最小的姬轩，一位疯了，一位痴了。

疯了的那个有一天突然说自己领悟了成仙的奥秘，只身一人钻入某个绝地后不知所踪。

痴了的那个孤身从军，被敌军俘虏后据说是投诚了，一时间沦为笑柄。

北域很乱。

这是因为北域存在一处冥渊，据说冥渊之下就是幽冥。

可是谁都没有真正下去看过，只知道下去的人再也没有上来过。

在冥渊之上生长着一棵树。

根据最新得到的情报。

那棵树在近几年成长了不少，而且传闻那棵树开始吃人了，但凡是靠近一点的人，都有可能被树吞没，虽然到头来谁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也什么都查不到，只是突然流传出来这么一个谣言。

他其中一个孩子，就在北域。

那个被沦为众人笑柄的——

「父王，孩儿此去乃是为了家国大义，若是未能再封个王爷就不回来了。」

「父王，孩儿在北域过得很好。」

「父王，您和娘亲是怎么认识的？孩儿……」

「父王，孩儿被……」

过去的记忆开始从尘封中被翻出来。

就像一把把刀子，插在心上。

“掣儿……”

姬向阳闭着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内心情绪的起伏，让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玉简攥紧，然后捏碎。

……

没有人知道天穹之上是个什么模样。

就算是非得再高的妖鸟，都没有能力突破天穹之上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那堵风墙。

这既是天地间无法逾越的沟壑，若是说修为可以让凡人对修士望而生畏的话，那么天地便是让所有生灵都生不出反抗之心的存在。

若是谁心生出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想法的话，那一定是一个疯子。

可是总有那么一两个疯子，敢于去挑战或许本就不存在的‘强敌’。

然后，当他们真的拼尽全力去窥视这天外的一角的时候。

他们便能知晓想要的真相——不论真相是否令他们满意。

“小兄弟，我们就送到这里了啊。”

御兽的修士将少年送到了这里。

放眼望去是一片荒芜，起伏的沙丘之间能看见存在于过去的废弃城市，那些曾经是灵王朝的边城，驻守于那里的边关将士们曾经在那些城池里边抵御外敌的侵入。

而如今，外敌已经消失了。

以灵王朝与青山圣地之间的和平契约作为终结。

边关的将士们大部分被召回，只有少部分作为巡逻仍旧留守在那里。

“后边的路可不大好走。

嘿嘿。

虽‎‏​‏‏​‏​‎‏​‏‎‏‏‏说两国之间暂时没什么战乱了，不过小兄弟……你真的要过去啊？”

送他来这里的御兽修士多少有些看不下去。

要不是这少年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他都没胆量来到这里。

毕竟关于青山圣地的谣传早已在他们这些人心里根深蒂固。

他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灵王朝的边境。

“多谢大哥了，后面的路我自己走。”

少年朝着对方行礼。

随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边境多风沙、诡谲的天气让这里的天地灵气极为狂躁。

导致这里基本上不会存在什么生灵。

有时候你能见到万马奔腾向你冲过，可当你精疲力尽地等待着被碾压的命运的时候，发现那些不过是天地间记录下的过去幻影。

有时候你走进一片绿洲，可眨眼间绿洲便化为一片沙地。

御兽的修士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直到最后，他都只是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黄沙的后边。

是啊。

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片沙地本就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每天被其吞噬的生灵又有几何？

他现在做的也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活计，自己是否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大好说，还有什么心思去管教别人？

……

玄元历三百二十年。

九月初五。

姬轩辞去抚剑官一职。

同日，为了巩固两国关系，帝君任命其为使者出使青山圣地。

冥渊近日躁动，灵王朝举国选拔有能之士前往镇压，事后有重赏，万莫推辞。

……

紫色。

黑色。

红色。

扭曲的枝干。

灰色的风，白色的雨。

这是一度被遗忘的现实。

「啊啊。

啊啊啊。

怎么会、为什么……

原来如此。

是这样吗？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

空气中弥漫着欢愉的歌唱。

外边的叫声就像是在举行一场永远都不会停下来的祭典。

充斥着节日的氛围。

一如既往。

今后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