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恶意存在那类彻头彻尾的怪物相比，身为人类的我们肉体是多么脆弱啊，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导致送命。即使经过圣洁的洗礼，驱魔师被砍掉头照样会死，这就是人类肉体的极限（部分幻化系异能和少数特例除外）。但是上帝是公平的，具有强悍生命力的恶意存在在对力量的运用方面就逊色许多，它们往往只会利用与生俱来的特异本领，本能般地使用着，这也直接导致了“驱魔师强于同级别恶意存在”这个普遍性结论。

一方是拥有力量，一方是拥有技巧，谁都无法彻底战胜对方。

但是，如果一位驱魔师拥有了恶意存在那变态般的体质，结果将会怎样？

将属于或接近恶意存在性质的魔力从魔力回路中抽离，然后强行灌注到体内的每一个细胞，用这种自虐式的方法获得不属于人类的力量，结合了两种优势的禁忌存在，其答案便是魔人化。

“听上去很厉害，但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但丁用低沉的语调陈述道，“首先，你有觉悟舍弃自己‘人类’这一身份么？”

楚晨曦犹豫了一下。这种方法乍一听与堕化十分相似，但仔细一想又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将圣洁内的力量引导至体内，但圣洁本身没有任何变化，也就是说改变的仅仅是身体但灵魂依旧是驱魔师。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正因如此，楚晨曦才无法理解但丁口中舍弃人类身份的含义。

“你是不是认为，即使身体魔人化，心智依旧属于人类？”

楚晨曦点点头。

“啧，天真。”但丁砸了一下嘴，“别忘了，对驱魔师来说圣洁就是第二颗心脏，魔力回路就是第二套内循环系统。也就是说，除此以外的部分都将是恶质魔力侵蚀的对象——包括你的大脑。”

“也就是说，我的思维会背离人类？那岂不是和堕化没区别？”

“如果不管‘圣洁的性质’这类怎么样都好的理由，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魔人化是受你自身意志的控制。想开就开，想关就关，一切你说了算。”

“问题就是魔人化后的我究竟愿不愿变回‘人类’的身份，对吧？”

“理解很快嘛。”但丁满意地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虽说等你体内魔力耗光也会变回来就是了。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魔人化后的你相当于另一个人格，你们共享记忆但思考模式、价值观等完全不同。”

“这样啊...”少年用手托着下巴，静静地思考着。从那难以掩饰的轻微抖动来看，相比内心正在做着相当程度的斗争。但实际情况确是......

「帅气！太帅气了这个！简直就是游戏里的变身大招嘛，既拉风又强大，不学简直对不起自己。“魔人化”，听听就是个帅到掉渣外加保命的技能。」

如果让但丁知道这个隐性宅男此刻的真实想法，他会有什么反应？想必一定很精彩吧。

进过一番艰苦的思想斗阵（？）后，楚晨曦坚定地开口道：“请教我如何魔人化。”

“好吧。”

草草吃过晚饭后，楚晨曦把自己锁在房间内。但丁表示除非楚晨曦的生命气息开始消失，否则他绝对不会插手，对此楚晨曦表示理解。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至少但丁传授自己魔人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盘腿坐在床上，待圣洁激活到一定程度后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加以引导。流淌在魔力回路内的魔力是纯粹而且无害的，普通驱魔师利用魔力临时强化肉体的方式一般都是把过量的魔力储存在目标部位附近的魔力回路内，间接地影响肉体强度，这种方式温和但效率低下。就算他们想出了类似于魔人化的办法，但魔力的性质注定其事倍功半。而楚晨曦不同，他体内的恶质魔力充满了侵蚀性，被触及的细胞组织将会产生基于魔力的质变，其结果就是变得如同怪物一般。让危险的魔力侵蚀自己每一个细胞，光是想想就觉得疯狂。

但今晚楚晨曦就要发一回疯！

利用深呼吸简单调节一下心情，他开始尝试把左手上的魔力回路终端导向手指部分。因为但丁之前反复提醒过初次魔人化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疼痛，所以楚晨曦已经咬紧牙关准备死撑了。

结果出乎意料地顺利，除了稍微有点痒外楚晨曦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被魔力侵蚀了的指甲变得漆黑且尖锐，诡异的血红色花纹出现在手背上，然后沿着手指与指甲相连。花纹相当简洁，寥寥数条几乎都是单纯的直线和曲线。除此之外，皮肤下的血管里隐隐流淌着黑色的东西，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察觉不到。

「就这样成功了？才试了一次就成功了？」他甚至做好了花个一年半载地来熟悉魔人化，但结果简单得让他难以置信。

楚晨曦不知道，早在使徒们的前任主人占据他身体的时候，自己的肉体就被顺手改造过了，否则区区一个普通高中男生的身体还不被立刻撑爆啊！连恶质魔力都无法接受的身体，如何能够承载那样的灵魂？也就是说，楚晨曦早在半年前就学会了魔人化（当然不仅仅是魔人化），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并且一次都没用过罢了。

过去不知道，现在也不会知道，除非椿开口。

当楚晨曦还沉浸在疑惑中时，意外再次发生。恶质魔力已经不满足于一只左手，它们顺着手臂不断向下侵蚀，刚开始速度还很慢，但随着侵蚀区域的扩大，侵蚀速度也在不断加快。这还是在楚晨曦拼命制止的情况下，否则全身被侵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恶质魔力已经跨过头颈入侵头部，楚晨曦的意识也开始远离。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不是忍耐身体的疼痛，而是保持自己的心智。无论什么时候，保持自己的心智始终是魔人化里最大的难题。

如果说魔人化后的自己将会像换了个人似的，那么之前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呢？楚晨曦忽然意识到，他连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都不清楚。自卑又阴沉的宅男？冷漠又怯懦的废物？一味逃避的胆小鬼？连自己都想要欺骗的虚伪家伙？还是最近那个卸下包袱、大大咧咧的阳光少年？渴望变强并为之努力的驱魔师？

什么都不知道。即开朗又迷茫，即勤奋又懒惰，即真诚又虚伪，即勇敢又胆小，即温柔又冷漠，即冲动又理智......楚晨曦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家伙。

以第三者的角度，如此冷静而客观地全面审视自己，这样的体验还是第一次。他忽然觉得在意这种问题的自己很傻，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我就是我，做自己想做的事、随心所欲地或者，这不就行了么？多余的事情完全不予考虑，如果有障碍就跨越过去，如果有阻拦就一刀两断，重要的不是自己该做什么，而是自己想做什么。

思绪豁然开朗，楚晨曦感到自己变得轻松许多。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刚挣脱链条的猛兽，浑身上下充满了为自由而生的力量。

没错，管它什么规则，这些东西与我何干？理由也罢、意义也罢、目的也罢、正确也罢、错误也罢、正义也罢、邪恶也罢，他要做的仅仅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只有为自己而活才是有价值的生命，不是么？

那么......

放手去做吧？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把楚晨曦从那些疯狂的想法中拉回来的，是无边的疼痛感。

没时间庆幸了，左眼那快要爆炸似的剧痛让他几欲昏厥。但是现在楚晨曦的身体已经处于魔人化的状态下，无法昏过去的他那叫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刚开始还是隐隐作痛，就和紧盯屏幕一下午感到眼睛发酸差不多程度，可过了十分钟就发展到痛得让楚晨曦恨不得扣掉自己眼珠的程度，或许扣眼珠的时候也比现在舒服点吧？也就是说，这疼痛不单单来自于肉体，更大程度上来自于精神。

楚晨曦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双手按住左眼在床上左滚右滚。但在那深达灵魂的剧痛面前，这些挣扎都是徒劳的。

意识很快变得恍惚，已经痛得神志不清的楚晨曦甚至产生的幻觉。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缠着锁链的女鬼对自己伸出双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终于晕了过去。

“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回到酒店房间内，椿有些懊恼地说道，“我以为主人的身体已经被魔化过一次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候觉醒了‘眼’...”

虽说这原本是件好事，但这个时机实在太不凑巧了。椿把楚晨曦体内的魔力活性降到最低以帮助他强行解除魔人化，然后利用一种特殊的术式将‘眼’封印了起来。在楚晨曦的力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前这道封印将持续工作下去。

“可是，既然都觉醒了再特意封印起来不觉得有点浪费吗？”

“跨级使用超出控制范围的力量是非常危险的，何况是那样的东西...恋，你会允许主人面临灵魂被吞噬的危机么？”

兔耳娘乖巧地摇摇头。虽然她也希望主人能够强大起来，不过楚晨曦的安危才是她最关心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