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红枫道袍
玉衡子又是看了程晨一眼，眸中眼神颇为奇怪。
在他看来，程晨完全是一块尚未经过雕琢的上好美玉，如果现在就让其知道了自己师尊的名讳，在那强势的身份护持下，其修炼之途多少会变得有些懈怠。
如此，反而得不偿失。
更何况，此时那人的身份，尚且还不能泄露。
诸多原因下，玉衡子还是决定有机会再告知程晨。
“多谢师叔。”
程晨恭敬地行了一礼，但心中更是奇怪。
看那玉衡子的表情，分明有些隐瞒，而且态度也是大不如前，变得温和了许多。想起在紫城或者九归山时，玉衡子前辈对他们都是平淡无比，仿佛把他们当做寻常路人一般。
越想越是奇怪。
不过，他却是不敢说出来。
既然玉衡子前辈已经承认了，那他自然是不好说什么。而且玉衡子这般的人，又何必贪下这点功劳呢？就算是有隐瞒，也定然是有难言之隐，既然如此，他就更不方便询问了。
有机会自会知晓的。
程晨便已决定不再去想，反正自己和洛芷已经获救了，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呢？
“师叔，请问洛芷姑娘在哪间房？”
他又是问道，此刻他最担心的，还是洛芷。
“之前我查探过，已经无碍了，只是此时她需要静修，不宜打扰。”
玉衡子答道。
那噬人花之毒，当真是天下奇毒，昨夜他与他师兄二人一起，用尽各种灵丹妙药，都只是能缓解一些毒性。最后还是他师兄利用自身精元，再辅以灵丹法器，这才将那毒尽数地祛除。
为此，可是损耗了不少精元。
当时玉衡子欲想阻止，但最终还是没开出口来。
那女孩是魂殇的女儿，他隐隐是知道的。而他师兄和魂殇究竟是何关系，他也大概知道一些来由，但其中确切的关系，定然不会有世人了解的那么简单。
当年断魂林三煞的名头，至今仍是有不少人发自内心的恐畏。
故此，他终于还是任由师兄施救了。
“明白了。”
程晨答道。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仅仅身着一身单薄衣衫，在山风呼啸中开始有了一些凉。而他的道袍，似乎已经完全毁坏了，再怎么缝补，都已经不能穿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头疼，这荒山野岭的，去哪里找衣裳啊。更主要的是，那件衣裳还是沉烟师姐给他的，这回真不知道沉烟师姐又会做出什么事了。
“我这里有件衣袍，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穿。”
似乎看出了程晨的心思，玉衡子突然开口说道，除了那一件，他这里的确是没有别的可以给程晨穿的衣裳了。
“师叔说笑了，御寒蔽体而已，何来敢不敢之说。”
程晨尴尬地笑了笑，眉目之中传达的意思，分明就是：不管什么衣裳，只要能穿就尽管招呼，本公子连麻布粗衫都穿过了，还怕什么……
闻言，玉衡子轻笑了一下。
蔽体御寒而已，那时他师兄就是这样说的啊。
“就在你那屋里，床头之上。”
随后，程晨也不再多言，行了礼后便返回了屋中，也不管跟在自己身后的玉衡子前辈了，此刻，他是真的有些冷。
深秋将过，怕是要入冬了吧。
而当他拾起那衣裳后，却是有了一些傻眼。一时间，亦是犹豫不决。
那仍是一件白色的道袍，宽袖大襟，与伏羲门年轻弟子所衣的道袍一模一样，只不过，在那应该是太极阴阳鱼图案的地方，却是通通换做了红色的枫叶，极其显眼，整个看上去，倒是更像魔教妖人的穿着一般。
这，分明是视伏羲门威严如无物。
若是穿着这件道袍行走于九归山上，引来轰动不说，要是被伏羲门的长老们发现，就算不被逐出师门，但恐怕一个月的紧闭是少不了的了。
可是，此时自己真心地需要衣裳啊。
要是没有一件衣裳来御寒，恐怕自己伤还没好就先被冻死了。眼下冬季将至，一早一晚天气甚是寒冷，不可能整日窝在这屋里吧，而且等洛芷伤好后，他们还要返回九归山。
不可能穿着这件贴身衣物跋山涉水吧？
而且，怎么好意思在洛芷面前这般模样啊。
究竟穿，还是不穿？
随后而来的玉衡子也是看到了程晨的表情，眉间浮上一抹笑意，若是由他自己来选择，估计也是和程晨一般的神态。
说起这件道袍，来历还真是不小。
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故事。
先说材质，乃是取自南疆一株被尊为神树的树表真丝，是由当年一位奇女子亲自缝制给他师兄的。此后他师兄玉枢子便常年这幅着装，直到今日清晨时分，才脱下留给程晨。
单是这幅着装，无数魔教成名之辈，见到之后恐怕再无一人敢为难程晨。
也许这就是他师兄的本意了。
想当初，玉枢子便是这幅着装纵横天下，直到断魂林之变一战中沾满鲜血，众人见之无不变色，如临大敌，就是正派中人，也是不得不心生恐畏之意。
红枫道人。
这，便是那时外人给他的称号。
“如何，敢与不敢？”
玉衡子笑道，此刻，他就是在等待程晨给他的答复了。
其实说来，若是程晨穿着这件道袍上了九归山，最多也就是在众年轻弟子中引来一些动罢了。那些个长老，甚至掌门玉虚子见到之后，恐怕也无一人敢问。
那段时光，他们是怕了。
而玉衡子也只是想看一看，师兄这唯一的弟子，究竟有多少过人之处。
“呼。”
程晨长舒一口气，最终还是穿上了，无论如何，先挡住这恼人的寒意再说。
“多谢师叔了。”
这时，却见玉衡子满意地笑了笑。程晨整个人看上去，除了头顶没有戴着道巾而是盘成发髻，以及身后没有背负长剑以外，和那时的玉枢子师兄，倒是相似极了。
“这衣裳不是我的，你也不必答谢于我。”
程晨疑惑，问道：“那请问师叔，是谁的？”
玉衡子一时哑然，他刚才只是下意识地否认了而已，他师兄的东西，他如何敢自居？倒是没想到让聪明的程晨听出了破绽。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并不打算告知程晨。
反正，程晨是决然不敢追问于他的……
“日后你便知道了。”
听得这句回答，程晨不禁有些无奈，看来，昨日之事，还真有许多谜团。不过，就按照玉衡子前辈所说的吧，日后，他必然会知道的。
想着，他便观详了一下自己，那件红枫道袍穿在他的身上倒是极其的合身，而且衣料似乎极其不凡，就算比起他以前那件天蚕丝的锦袍，都不知好上几百倍，虽然并不厚实，但穿在身上却是温暖舒适，隐隐中，竟还有集聚灵气的奇效。
此物原本的主人，来头定然不小！
突然，却是对面那间屋里传来一阵响动，随后，便有一个微弱的呼唤声传来，虽然声音极小，但在这个安静的院子里，仍然能够听得清晰无比。
“晨子……”
是洛芷的声音！
程晨此刻想立即去看看洛芷，但随即想到玉衡子的嘱咐，顿时看了玉衡子一眼，似有征求意见之意。
“师叔。”
玉衡子点了点头。“走吧，我也去看看那女娃子。”
鹤鸣峰上，一片寂静。此时朝阳已经升入了高空，但看上去，竟然还高不过没有这座山峰，日月在其脚下，一览众山皆小。
北面断崖之上，冷风呼啸，竟有了一些萧索。
“洛芷，怎么样了？”
程晨坐在床榻旁边，关切地望着洛芷憔悴的容颜，一时间心中竟是隐隐作疼。
此时洛芷面色苍白，原本娇艳欲滴的红唇也是泛着白，发丝有些凌乱，眉间还有点点冷汗渗出，看上去饶是无比的虚弱。看来，这噬人花之毒，非比寻常。
“水……”
洛芷嘴中缓缓地吐出这一个字。
程晨一阵慌乱，望了玉衡子一眼，得到目光所指后，瞬即到旁边茶几之上取了水壶，倒了一杯温水，而后又递到洛芷的唇边，尽心尽力。
恐怕这一辈子，这位赫赫程家的大公子这是第一次如此照顾人了。
玉衡子在一旁看在眼里，眸中神情怪异。
有喜，但更多的，则是忧。
洛芷的那个身份，就算是他，也是顾虑得很，那魂殇脾气更是古怪，修为在天下间几乎位于顶端。这两个年轻人，前途堪忧啊……
洛芷在喝了一口水后，面色终于有了一些缓和，忽而，轻咳了几声，最后才是平了气息。一张俏脸，开始泛了几分血色。
这时，玉衡子走进过来，伸手触及洛芷的手腕，静思良久。
“无碍了，休息几日就能恢复。”
说着，心中对那师兄的崇拜更甚。其时，洛芷全身经脉之中，俱都被毒感染，而五脏六腑之内，更是被剧毒侵入，若不是她的血脉之力奇特，恐怕早就丢了性命。就玉衡子看来，几乎是断定无药可救了，而他师兄，却是将毒生生地逼了出来。
其修为之高，竟至如此！
“多谢师叔了。”
程晨又是谢道，若不是得此救助，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念想间，他更是觉得自己无用极了，从始至终，哪一件事不是依靠别人，自己从来都是束手待毙。
什么天下以我为尊，什么前人未行之路。
都是自己欺骗自己！
“晨子……”
却是洛芷的又一声呼唤将程晨从深深的自责中拉了回来，“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
程晨紧紧地握着洛芷冰凉的手，顿时一股悲凉之意涌入了心中。就连洛芷，在她自己身处困境之时，都时刻挂念着他，担心着他的安危。
世间最没用之人，就是自己了！
忽而，洛芷反手握着了程晨，似是在安慰。
昨日傍晚之时，她虽然昏迷，但其发生的一切，她都感应到的。程晨的异变，麒麟的出现，还有后来那道人的出现，每一次危机，都牵动着她的心。
她害怕，不知为什么害怕。
如果程晨永远地变成了那副凶兽魔神一般的模样，她会伤心吗？
“你的衣裳真丑。”
她笑了笑，看上去十分地费力，秀眉之间，还露着几分痛苦之色。她这么做，不过是想把程晨从那自责中唤回来而已。昨夜那道人为她解毒之时，她是清醒的，而道人对玉衡子所说的一切，她也是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的。
若是程晨心魔爆发，那程晨，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嗯，以后我都不穿了。”
程晨又是握着了洛芷的手，他本想习惯性地与洛芷吵吵几句，但是话至嘴边，却改了过来。
他害怕，害怕以后再也没有人和他吵嘴了。
“不，我喜欢看你穿这件衣裳。”
洛芷又是笑道。
她知道，这件红枫道袍是那位道长的，也知道了程晨与那位道长的关系。一想到那道长的身份，她才有了几分安心。
她不愿意看到程晨那副模样，很不愿意。
“嗯，那我就永远穿着，不换了，不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