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大连(Part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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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饭,去上网,一个人很冷,感觉很孤独,猛然间感觉到阔别已久的恐惧——只身一人在人地生疏的异地,不分东南西北,毫无安全感。一大堆朋友通过网络和电话安慰我说,别怕别怕,你是个男人了,去哪都不怕,怎么今天这么婆妈;或者说我一个人来这里找她多不值得,她怎么怎么没礼貌,云云。本来没觉得悲惨,不过安慰的话听多了,自己也觉得悲惨,于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买了包烟回去了。人总是通过别人的同情才感觉到自己的可怜。这道理就好像有一天我坐在马路边休息,看到一小朋友骑自行车撞了一辆Jetta后人仰马翻。他没哭,很坚强,立刻喊爸爸,爸爸来了,哇哇大哭。当时我想,如果是我孩子,肯定让他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接着骑。不过后来想想,也许是谁的儿子谁才会真心疼。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一直这么认为,所以我从来不接受同情。但这次,似乎鼻子告诉我它想接受,因为它总是如潮水一般时不时发酸。依然很冷,浑身战栗。

回到旅馆的时候,才发现门没有反锁扣,这意味着一把钥匙就能畅通无阻。于是我钻到被里,开着电视,一个人对着电视发呆。还好中央五总在关键时刻解决人的无聊,直播八一双鹿和江苏南钢的比赛。灯很昏暗,外面很吵。夜晚除了寒冷并不难熬,因为没听到丝毫让我尴尬的声音。关了电视,房间安静得如黑夜中的坟墓,透着阴冷。

就在阴冷中,我与素未谋面的她就断交了。

这是个很有趣的过程,四十八小时后我仍这么觉得。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早饭就坐车直接到了火车站。买了中午十二点的票,晚上十点到。上车前买了两本《新发现》,一个讲的是语言起源,另一个是经典物理学的颠覆,里面一些科学数据对我来说都很珍贵。

坐公交车的时候,我看到了大连理工,看到了星海公园的正门,有点像吉林大学的正门,让我突然很想家,爸爸妈妈,和我的笔记本,因为他们就是我全部的生活。看到了大连的街道和让人垂涎的写字楼,各种各样的海洋馆,还有连绵起伏的青色的丘陵,中间隐藏着一弯一弯的海滩。当时大连很热,晴空万里,因为赶上周六,人也多起来。看着这么多漂亮姑娘在身边走来走去,不知不觉会想,为什么得不到一份感情。我不贪婪,只要一个。但逐渐在寻找和挫折中才明白,也许因为只需要一个,所以要浓缩很多东西,才更珍贵,因为它太理想,太完美,不容有一点瑕疵。

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心情竟然一点都不差,只是感觉很热,穿的比较多。临走前看一眼大连。如果第一次来大连,大连像个婀娜多姿的少女,那这次的大连就是少女垂垂老矣的母亲,虽然跟我第一次来时看到的具有相同的面容,但是精神状态却大相径庭。正像在火车上看到的一对母女,女孩跟我年龄相仿,相貌较好,楚楚动人,母亲虽然与其神形相似,却垂垂老矣,只是容人无心一瞥,再无回顾。青春的力量,就是这么神秘。

关于这一切,当时我没有思考过,或者不容思考。登上火车后,有了充足无聊的时间,我才逐渐释然。

有时候人希望的不是一场感情,而是一场改变,一场突破——突破这循规蹈矩、茫然若失的生活。“她”引起的这场旅行只是必然中的偶然事件,“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完成了这场孤独的旅行,让我重新思考、重新发现、重新获得、重新突破,重新叩问心灵所寻找的是什么、重新审视幻想中爱情。走南闯北的也有两年了,从没恐慌过,但这次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是一种置身荒野的饥寒交迫,是梦魇一般的压抑和无能为力,是近乎窒息的、对死亡和巨大危险的手足无措。

也许人更需要的是一次孤独的旅行,而不是经历一场感情。回来的时候新概念的子扬说,她曾一个人坐两天火车到新疆看沙漠,也曾一个人跑到云南去买藏银,她说自己是千里独行小飞侠。我不得不佩服一个姑娘的勇气,但更值得佩服的,是她一颗敢于突破生活束缚的心,敢于改变生活和对未知世界的渴望。

感情如果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圣化的幸福,那独自旅行就是触手可及的幸福。也许“旅行”显得太文质,那么就用“流浪”好了。人总是渴望安定,从生活到感情,可是从来不能安定下来。安定只是人对美好的向往,像对绝对真理的向往,像对绝对零度的向往,却永远不可能达到。柏拉图在《飨宴》里说,人最开始是“男男”“女女”“男女”组成的,但上帝看人类自给自足*逸,就把人从中间劈开,从此人就为寻找另一半奔波一生。所以人生和情感也许都只是一场流浪,一旦人被限制住了,也许一切就枯萎了。流浪的一生就是真实的一生,人的一生就在这样的追寻中完成。

“我们看错了世界,却说世界欺骗了我们。”当泰戈尔告诉你世界可能就是现实生活的模样,并不是你心中所想,你是否有所反省:感情是否也是同样道理?对爱情的渴望也同样是对永恒和存在的渴望,是对漫长人生美好的幻想,但它同样无法到达,那么就在一次次试图流浪和寻找的过程中,完成爱情自身的扬弃。也许生活和感情本来就没什么完美可言,但它们都是在寻找和追求完美中完成的。追求就是完成。

我很感谢无数个“她”。虽然人一生会遇到很多形同陌路或点头一笑的人,我们彼此不会随时想起,“她”也只是我生命中毫不重要的、一瞬而过的一个,但也同时是这些人拼凑成了我完整的生活,让我更坚定了理想,排除了错误的假设,用“否定之否定”的方法参透了理想的原型,而不至于在毫无边际地等待和挫败中陨灭。

连续睡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也许醒来后该平静地想想,是否还会有下一站?下一站又是哪?等在下一站的那个人,是否不会让我继续流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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