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酒足饭饱，他将一双油手往嘴上一抹，算是擦嘴。再往充满油垢的衣服上擦拭，算是擦手。活脱脱一个草莽形象。

然后趁着酒兴，他竟然高声唱起歌来。那声音是五音不全，难听至极，连忍耐力极强的石秀也皱起了眉头。

看着石秀的模样，张青呵呵一笑。他说道：“阳春白雪我们要欣赏，下里巴人也要去发现其中的真善美。我倒是觉得此人乃真性情，有意思。”

那莽汉唱得高兴，竟然跺起脚打起节拍。

这下可闹出了问题。

江南的房屋大都是木质结构，这家酒肆因为历尽百年，已经有些陈旧。加上莽汉用脚踏着节拍，震得阵阵木屑粉尘往下飘落，下面犹如六月飘雪一般。

“哪个入娘贼在上面杀猪般的乱跳乱叫，没娘教的话老子来教你！”一声怒吼从楼下传来。

这黑脸莽汉唱歌的声音太大，可能还没有听到下面的断喝，继续在那里唱着喝着。

“入娘贼，你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难道听不懂人话吗？”楼下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整个酒肆都能听见。

黑脸莽汉当然也听到了。或许是酒喝多了，也或许是他听不得别人如此咒骂。只见他把脚狠狠一蹬，怒骂道：“楼下的入娘贼，你他妈的才是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

“你敢骂我！有本事下来过两招。”楼下的人更加怒了。

黑脸莽汉冷笑一声道：“我凭什么下去，有本事你上来。看爷爷怎么教你做人！”

第八十章黑脸汉子

楼上楼下大吵一阵，张青瞥了瞥那黑脸虬髯的莽撞汉子，低声对石秀和李彩霞说道：“这条好汉生得丑陋，长得像条蛮牛一般强壮，是个人才。只可惜他身在江南，如果是在蓟州，我一定把他招入麾下。”

楼上楼下继续对骂。不过这黑脸大汉嘴巴更叼，楼下的人骂不过，竟然沉寂了一会儿。

“看来嘴贱还真有用处，楼下的人面浅被骂走了。”石秀偷笑着说。

张青摇摇头，“非也非也，只怕要打架了。”

“为什么？”石秀不解地问道。

张青正要给他解释，会叫的狗不会咬人，会咬人的狗不会叫的道理。却听到楼梯‘登登登’直响，一个壮汉快步跑了上来。

“刚才是谁在骂我入娘贼？”这个壮汉肤如白雪面如粉黛却强壮如牛。他环顾四周，大喝道。

“好一条汉子，看来今天黑白相争，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张青眼睛冒光，浑身带劲。

李彩霞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一脸兴奋的他，看打架而已，有必要那么激动吗？

“入娘贼，就是爷爷骂的你，你敢怎样？”黑面汉子怒目圆瞪，当真有些黑炭太岁的模样。

看着一白一黑争锋相对，酒肆里的食客哪里还敢停留，纷纷夺路而逃，有的饭钱都来不及结，急得掌柜的直跺脚。

“入娘贼，今日不打到你跪着向我告饶，难消我心头之恨！”白面汉子冲过去猛然便是一拳。

这一拳疾如闪电快如风，力如泰山压顶，叫人喘不过气来。

张青看着慌乱逃窜的人群，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猜他们谁会赢？”

李彩霞回道：“白面汉子的拳好重，而且步法沉稳，应该是个硬茬子。”

石秀却屏气凝神观察着现场一举一动，并没有答话。

那一拳虎虎生风地擂到了黑面汉子胸前。黑汉子嘿嘿一笑，一个闪避便到了对方身后。呼呼地左右开弓，双拳如同连珠炮一般朝着白面汉子锤过去。

“好，这黑面太岁果然厉害，看来白面汉子要吃亏。”张青转头看到石秀聚精会神地看着战事发展，于是问道：“石秀，这两人的功夫比你如何？”

砰！一声闷响，白面汉子后背狠狠挨了一拳。

要是一般人遭了这重重一拳，不死也得吐口血。

可是再看这白面汉子，竟然像没事一样。只见他迅速转身，连环闪躲开对方疾风骤雨般的拳法。然后寻得一个破绽，踢出快得让人咋舌的扫堂腿。

哗！黑面汉子被扫倒在地。他双手去拉两旁的桌子，桌子也被掀翻。什么碗呀、碟呀、杯子的，摔了一地。

“入娘贼，看我怎么收拾你！”白面汉子猛冲上去，抡起碗口大的拳头便狠狠砸下去。

李彩霞暗暗喝彩：“好厉害的拳头，看来他要赢了。”

张青摇头：“他不是对手。”

“你怎么总跟我对着干？”李彩霞嘟着嘴。

张青呵呵笑道：“你自己看呀，事实胜于雄辩。”

果然，这一拳砸到一半，黑面汉子抬起双腿把对方头部猛的夹住，再用力一拉。

这下两人的位置就对调了一下。

黑面汉子一个翻身重重压在白面汉子身上，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口贱，我让你骂我，让你骂我！”一边骂，一边拳头如擂鼓般噼噼啪啪落在白面汉子身上。

白面汉子被死死压在下面，一时施展不开，白白吃了好多拳头。

“这么打下去，神仙都受不了，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还是劝劝吧。”张青站起身，走到还在惨烈对打中的两人面前。

“两位，我看大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不如听我劝阻和解了如何？大家坐到一起吃杯酒，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

“关你屁事，给我闪到一边儿去！”黑面汉子吐了一口唾沫，又和白面汉子纠缠到一起。

石秀见此人如此无礼，挽起袖口便要上前收拾他，却被张青一把拉住。

张青从怀中掏出一锭白银，轻轻扔到地上，然后高喊道：“地上怎么会有银两，白白让我捡了便宜。”他一边喊，一边故作要弯下腰去捡。

却见一股黑色旋风猛扑过来，把张青撞到一旁，然后把白银捡了起来。

“这是我丢的，你干什么急着去捡？”他将白银放入怀中。那表情，好像真是他掉的一样。

“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张青呵呵一笑道：“既然你们也打得差不多了，何不化解怨仇，我重开一桌酒，大家一起喝几杯如何？”

黑面汉子呵呵一笑。今天运气可真好，不但白白捡了银两，还有人白请吃饭喝酒，这种好事当然要去。

他也不管那白面汉子如何，一屁股便坐到了张青那一桌。

张青又去请白面汉子过来坐，却被他一把推开，“谁要跟那个黑子坐一桌。”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快步走了。

打斗消停了，满地狼藉。这个时候，掌柜的才敢从内屋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望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不过老板娘却不管不顾地跑出来，看到一家好好的酒肆变成垃圾场，顿时发作起来，一把拉住已经走到门口的白面汉子呼天抢大哭着要赔偿。

“老板娘，你不要为难那位好汉。”张青微微一笑道：“刚才打烂的所有东西，我照价赔偿。”

听到这句话，老板娘眼睛一亮，马上破涕为笑。她丢开白面汉子，径直上楼来招呼张青这个大金主了。

白面汉子望了望张青，微微一笑便大踏步走出了门。

张青也报以微笑作为回应，目送他离开。

转过头来，张青说道：“老板娘，快快重新置办一桌酒席，有什么好酒好菜只管上来。今日我要和这位好汉痛饮一场。”

老板娘笑容可掬地连声答应，却始终不离开这张桌子。

张青会意，他朝着石秀使了个眼色。

石秀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在手中掂量了几下问道：“老板娘，这块金锭足够赔偿你的所有损失，外加上置办一桌酒席了吧？”

老板娘眼睛放光，一把夺过金锭放到嘴巴里咬了一下。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足够、足够了，客观稍等，酒席马上就来。”

看着她屁颠屁颠跑下楼的样子，连李彩霞也忍不住扑哧一乐。原来普通老百姓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很快，酒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桌上好的酒席摆在几人面前。

因为刚刚这里打了架，酒肆中其他客人都跑了个精光。现在就他们一桌，果真是清净典雅。

好酒好菜面前，黑面汉子毫不客气，大吃大喝起来。用筷子夹速度跟不上就直接用手抓，酒杯小了不好使便拿着酒壶往嘴里灌。

看着他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张青微微一笑，却不阻止，任凭他放肆。

胡吃海喝了好一阵，黑面汉子估计肚子也填饱了，他稍微停下来，笑呵呵地问道：“各位，别只顾着看我吃，你们也动筷子呀！”

张青哑然失笑，他端起酒杯对着黑面汉子说道：“刚才见壮士好一身武艺，当真犹如天神下凡，让我们叹为观止呀！”

“这不值一提，我就是胡乱打了一通而已。”黑面汉子还有些面浅，见张青这么夸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来，为壮士的天生神力，我们干杯!”张青呵呵笑着，端了个满杯。

黑面汉子也是一饮而尽。他开口道：“几位也别开口壮士闭口好汉的，我的名字叫李逵，因为长得丑陋又有一身蛮力，大家都唤我做黑旋风，也可以叫我小名铁牛。”

张青刚刚喝进去的酒差点一口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