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上元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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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桐青悒以恭贺之名在镇国公府摆了那一桌“宫宴”之后,桑吉与洛云都看出了些许端倪。那道“金玉呈祥”更是令他们惊惶不已,别人听不出来,可他们却心里明白,那个“玉”就是“珏”!

也因为那道“金玉呈祥”,原本关于世子桐青悒不近女色的种种传言,又因狻猊将军而被传得越发暧昧。

生得英俊绝色的世子殿下原来是有异于常人的喜好!

这话传到了甬帝桐格的耳中是令他又惊又怒,当即下旨:象雄郡守级别以上官员家中凡年满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未婚女子,均于圣寿节前进宫,甄选世子妃。

桐青悒以距离圣寿节不过一个月,时间太过匆忙、诸多事情来不及准备为由,请求桐格暂缓为其选妃之事,被桐格毫不犹豫地驳回。

“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做正妃也好,做侧妾也罢,反正你都得娶个女人回来。”桐格铁青着脸看着自己的儿子,“咱们帝王之家绝不能允许如此不堪的传言流落民间。你别忘记了,将来你可是一国之主,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绝不能有半分差错!”

“如果要娶妻,我一定要娶自己喜欢的女人!”沉默了许久的桐青悒忽然开口。

桐格一愣,有些不确定桐青悒刚刚说的那句话。倒是甬后拉珍惊喜地看向自己的儿子,急切地问道:“那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桐青悒看了拉珍一眼,然后抬眸对桐格说道:“选妃之事,儿臣不再有异议,不过父王要答应我一个要求。”那一脸的清冷傲然之色丝毫不输于身为帝王的桐格。

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桐格心中百般感叹,倘若桐青悒不愿意之事,怕是谁都无法强迫的。

“若是你真心喜爱的女子,朕可以不计较她的身份!”

拉珍惊讶地看向桐格,未曾想到他会做出如此让步。为世子立妃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不计较任何身份还是十分不妥的。

“青悒,那女子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她忍不住追问,“你喜欢固然是最重要的,可你也要考虑一下,将来这女子是否有母仪天下的能力啊!倘若不然……”

“母后难道不相信儿臣的眼光吗?”桐青悒笑望着一脸担忧的拉珍,缓缓说道,“父王与母后之间的恩爱深情,乃是象雄皇族几百年来的一段佳话,令儿臣亦十分羡慕。所以,儿臣立誓此生定要娶一个天下无双的女子为妻,一生只得一人,与她携手到老,不离不弃!”

一席话落,桐格与拉珍都怔住了。

世子选妃的诏书一下,象雄一片轰动,有人惊讶,有人欢喜。关于世子与狻猊将军的暧昧流言很快被平息下去,人们更多的注意力都转到了谁家女儿会成为世子妃的这个话题上。

正月十五上元节,天未亮,城楼上就挂起了花灯。商贩们更是一开门就早早地开始为夜里的酥油花灯会做准备了。

中午时分,桑珏提前自军营返回。

福伯与胖阿婶拎着大大小小的花灯指挥着奴仆们挂在每个房间的门口。

洛云则在一堆花灯中犹豫不决,不知道该选择哪两个挂到大门口,看到桑珏进门连忙冲她招手,“哎呀,你回来得正好,看看哪两盏花灯最好看!”

几十个大小不一的花灯形态各异,图案亦不相同,色彩斑斓看得人眼花缭乱。

“您年年都会遇上这个难题!”她好笑地看着母亲左右为难的样子。

“谁让你福伯跟胖阿婶的手巧呢!每年做的花灯都好看,真的很难取舍啊!”洛云笑着叹口气,拎起一盏圆鼓带流苏的花灯和一盏八角的花灯问道,“这两个哪个更好看?”

桑珏认真地看了看两盏花灯上的图案,圆鼓流苏灯上绘的是孔雀花团富贵图,八角灯上绘的是彩云妙莲吉祥图。两种图饰,论色彩前者更为鲜艳喜气,后者则清雅灵动。

“就这个吧!”洛云左手拎着的那盏彩云妙莲吉祥图的花灯突然跑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呵,莫儿喜欢这盏?”洛云回头看向突然出现的洛卡莫。

“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的品质被视为开悟烦恼的菩萨德行的象征,它的清艳绝尘亦象征着圣洁神圣的最终正果。”洛卡莫点了点头,含笑地望着桑珏说道,“珏儿应该也喜欢这个。”

桑珏沉默不语,洛云则连连点头,“嗯,不错,孔雀花团富贵图虽然更加喜气,不过未免有些俗气。”她将圆鼓流苏灯放下,然后拎起另外一盏彩云妙莲吉祥图的花灯递给桑珏笑道,“你跟莫儿一起去挂吧!”

桑珏接过花灯冷眼扫了洛卡莫一眼,径自朝大门口走去。洛卡莫则一声不吭地笑着跟在身后。

看着两个一前一后拎着花灯朝大门口走去的身影,洛云的唇边悄然泛起一丝笑意,一转头就看到了满脸笑容的胖阿婶正拎着花灯站在她身旁。

胖阿婶自然明白洛云的想法,笑了笑,说道:“卡莫少爷温柔的好脾性不管娶了谁家姑娘,都是那姑娘的福气呢!”

“珏儿的性子从小就与一般孩子不同,过分冷静、淡漠了些。其实她也有热情、率真的一面,只是能让她完全敞开心胸的人太少,如今珠儿又……”洛云脸上的笑意渐渐被一层悲伤淹没。

看到洛云想起珠儿又伤心,胖阿婶连忙岔开话题说道:“今晚的酥油花灯会不如让卡莫少爷陪着她一起去参加吧!”

洛云眼睛忽然一亮,顿时笑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酥油花灯会有一个传统的节目——送神舞会。入夜后满街搭起花架,上面用酥油堆塑成各种人物、花木、鸟兽等吉祥图案。人们全都拎着花灯,戴上各式神魔面具走上街头,将自己的心愿写在花灯上,挂在自己喜欢的花架上,然后聚集在一起为新年的最后一天而狂欢起舞,彻夜不眠。

晚上沐浴后,看着母亲洛云手上捧着的一套崭新的红色锦缎裘边衣裙,桑珏呆愣了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娘,您怎么……”

洛云笑而不语,将她拉进里屋,拿来干毛巾替她擦头发。胖阿婶让奴仆将浴桶抬出去后,便将房门自内闩上了。

“好了,先把衣服穿上!”洛云笑盈盈地将那套红色的衣裙抖开,不等桑珏反应过来便套到她身上。

“娘……”桑珏一脸惊疑地看着洛云,想要挣扎却又不敢太用力。

“小姐,今天是上元节啊!夫人每年都要亲自给您打扮一番,让您漂漂亮亮地去参加酥油花灯会的呀!”胖阿婶抱着首饰盒走进里屋,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冲她使了使眼色。

桑珏惊讶地看着满脸笑容的洛云,难道母亲因为想念桑珠而触景伤情又开始犯糊涂了?

她怔怔地坐在凳子上,任凭洛云替她将半湿的长发梳成儿时过节常梳的满头小辫,饰以珊瑚、松耳石合串的巴珠,胸前戴一个精致小巧的嘎乌和五串珊瑚项链,两耳前面挂一对银质双鱼形耳饰,左右手腕各套一只雕花银镯,最后将一副用珍珠和银丝线制作的精美面具覆在她脸上的玄铁面具上。一切装扮完成后,铜镜里出现了一个艳丽的红衣少女,肤如凝脂,红唇若樱。面具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却依然掩不住那倾城的绝色之姿。

当洛云拉着她起身的时候,她全身僵硬得如木偶一般。近十年未曾着女装,突然一下子她感觉很别扭,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看着面前令人*的娇俏少女,胖阿婶的眸子里渐渐凝出些许雾气。她看了眼同样眼眶微微发红的洛云,连忙掩去脸上的感慨之色,握着洛云的手说道:“夫人,咱们的珏……珠儿小姐是越来越漂亮了呢!”

“嗯嗯。”洛云含笑点头,看着长大后第一次着女装的桑珏,喉间有一丝哽咽,半晌才平复下来,清了清嗓子故意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卡莫该在门外等急了。”

房门打开,洛卡莫在月光下转过身来。

天色将黑,城里大街小巷里的花灯纷纷亮了起来,五彩缤纷的花灯串起了一片彩色的海洋。暖暖的灯光驱散了夜里的寒气,将树梢、屋檐上未融的积雪也映成了金色,仿佛镀上了一层华丽的金边。

官道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喧嚣热闹。长长的街道上架满了造型各异的花架,人潮涌动,嬉笑不断。

桑珏一手拎着胖阿婶给她的一盏小小的八角花灯,一手拎着长长的裙摆极不自然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我帮你拿花灯吧!”洛卡莫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自然的走姿,“你看起来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当身旁的那个人不存在一般,她加快脚步往前走,与来来往往的那些满脸欢喜的人群有点儿格格不入。

洛卡莫含笑跟在脚步匆忙的桑珏身后,温和明亮的眼睛始终追随着那抹美丽的背影。身边许多诧异的眼睛在看清那袭艳丽红衣下轻盈纤巧的身影和半掩的绝色容颜时无不*驻足。但凡与她擦身而过的人都会忍不住频频回首,好奇那样一抹美丽的身影会是谁家的女子?

满街的人群戴着各式的面具,彼此猜测着,越显神秘。

在街市一隅的转角,那袭红衣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急切地挤出熙攘的人群之外,消失在街角。

洛卡莫一惊,疾步追过去。当身后人群的喧嚣声渐渐远去,他在街角的僻静处看到之前消失的红色身影。原本他以为她是想故意甩开他,却没想竟看到桑珏怔怔地站在街角的一株百年松柏之下,仰着头看着什么。他好奇地抬头,看到了一颗星辰在松柏顶端的枝头上静静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凝眸细看,原来是一盏小小的花灯。他不觉惊奇,谁会将花灯挂上高逾十丈的松柏顶端?

就在他惊讶的当下,桑珏倏然如灵燕一般跃起,轻踏着树枝眨眼间掠至树顶,将那盏小小的花灯摘了下来。

洛卡莫愣了半晌,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人群熙攘的大街。桑珏刚才的动作很轻很快,并没有人注意到。

“你在干什么?”他还是忍不住对她贸然的举动感到担心,“难道你不怕被人看见……”

“姐姐……”她盯着手中的花灯喃喃低语。

他皱眉,不解地看向她手中那盏自树顶摘下来的花灯,“这盏花灯?”普通的绿色绢绸制成的花灯造型,并没有特别之处。

“她一定在这里!”桑珏忽然转身望向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然后疯了一般冲向人群,急切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

“珏儿!”洛卡莫惊呼一声追上去拉住她。

桑珏一把挥开他的手,拎着裙摆冲进人群,就那样不顾一切地在人群中拼命地找寻,急切的模样令满街的游人纷纷侧目。

头一次看到一贯冷漠的桑珏如此失控的样子,洛卡莫内心亦十分震惊。他紧紧地追在她身后,来往的人群阻挠了他急切的脚步,他始终无法靠近她,只能焦急地跟着她跑。

桑珏手中紧紧攥着那盏自树顶上摘下来的绿色小花灯,这是只有她和桑珠才知道的秘密——每年的“上元节”,她们会将许下心愿的花灯挂到街角的百年松柏顶上。

她相信桑珠就在这里!

蓦地,人群中有一抹绿色的身影自她眼角闪过。她猛然转身,伸手推开在她面前交错的人群追上去,脚尖却踩在了长长的裙摆上,身体突然向前倾倒。“姐姐……”沙哑的呼唤自喉间逸出。

那抹绿色的身影缓缓地转过头来,与旁人一样惊诧地瞥了她一眼,很快便又淹没在人群中。

不是!

她顿觉颓然无力,闭上眼任凭自己跌向地面。

然而,在她扑倒在地前,有一只手拉了她一把。她猛然睁开眼睛,转过头却只看到了一个戴着恶鬼黑羽面具的高大背影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你怎么了?”洛卡莫有些喘息地靠近桑珏身边,终于抓住了她。

桑珏将目光拉回,看了眼神色担忧的洛卡莫,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

洛卡莫的手僵在原处,望着她冷漠的背影,唇边掠过了一丝自嘲的浅笑。

皇宫前的广场上,送神舞会欢快的歌舞已经开场。穹隆银城里的男女老少们戴着各式的面具,穿着艳丽的盛装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陌生的人们互相牵起手,极有默契地围成了一个又一个圈,在欢快的乐曲中欢歌起舞。各式色彩艳丽的裙袍在火光映衬中,和着音乐的节奏如彩蝶翩然翻飞。

面具遮住了人们真实的脸,彼此陌生却又彼此亲近——面具让灵魂重拾了最初的单纯,没有尊卑,没有贫富;面具让时光回复了最初的美好,没有岁月的沧桑,没有生活的艰辛。

送神舞表达的是人们对神灵的崇敬和对美好人生的向往。

桑珏与身旁的女子牵着手,随着人们的舞步而舞。不知不觉间,广场上大大小小的圆圈渐渐融合成了两个百人的圆。以广场中央的大型花架而分,一个圆是女人,一个圆是男人。

欢快的舞曲渐渐变得柔和温婉,两个圆圈中突然各自舞出了一男一女,翩跹的舞步含着似水的柔情蜜意、欲语还休的羞涩。随着乐曲的节奏,一男一女跳着轻快的舞步缓缓靠近,终于牵手而舞,引来人群的欢声祝福。

她恍然顿悟,原来这是情人舞。看着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朝着彼此舞动着靠近,她随即松开与旁人牵在一起的手,悄悄向圆圈外围观的人群移动。

忽然,广场上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她诧异地停下脚步回头,只见皇宫的大门缓缓开启,一群身着金色裙袍、头戴金色面具的男女踩着轻盈的舞步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舞会顿时到达了一个**,人们欢呼着,显得格外兴奋。

原本想要退出圈外的桑珏被热烈的人群推挤着,又回到了圈子里。身边的女子再次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朝广场中央靠近。

禁卫将兴奋的人群与广场中央那一群金色的男女隔开,短暂的混乱之后,舞会恢复了秩序。情人舞再次跳起来,只是这一次更多的男女大胆而热情地朝着广场中央那个金色的男女圈子走去。

男男女女们各自用最优美、热烈、深情的舞姿,替代语言倾诉着爱慕。情人舞只是送神舞中的一种形式,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舞会结束,各自散去。但自古亦有很多男女,在舞会结束后,取下面具,彼此倾心,成为真正的情侣。

虽然金色圈子里所有的男女都着同样的金色服饰和金色面具,桑珏却一眼就辨出了那圈中隐藏的一男一女的身份。

就在她盯着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有些失神的时候,一抹热烈的人影晃到了她面前。她一惊,不知何时身边的女子松开了她的手,她竟然独自站在两个圈圆之间的空地上,身边围绕着三个跳着情人舞的男子。围观的人群兴奋地叫闹着,引来越来越多注视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在旁人看来,送神舞会上能同时引来数名“爱慕者”的人是有令人惊羡的魅力的。然而对桑珏而言,这样的魅力却是让她相当困扰而又不知所措的东西。她本不想引人注意,特别是在她着女装的情形下。

面具下的冷漠容颜有些僵硬,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拽着红色的裙摆,看起来那般不知所措。第一次身处如此热情尴尬的境地,她往日冷静敏捷的思维突然停滞,她不知道作为女孩子应该怎样去应对!如果她现在的身份是桑缈,她大可以漠然地推开众人离去。

这一刻,她发现,她竟不知道要如何扮演她本来的角色——桑珏,这个身份对她是如此的陌生和茫然!

思绪翻转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朝她走来。戴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白脸面具的洛卡莫挪动着轻柔的舞步缓缓地来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她愣愣地看着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抬眸望向那张面具下温和明亮的眼睛。情人舞曲在广场上甜蜜悠扬地回荡着,眼前另外三名男子来回舞动,人群的笑闹声刺激着她不知所措的思维,片刻的犹豫之后,她终于抬臂伸向那双手。

蓦地,全场人声沸腾。

她的手在落上洛卡莫的掌心前一刹那,竟被握在了另一个人的手掌里。她错愕地转头,只见眼前晃过一抹金色的影子。

广场上四周人群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向天空,被数名“爱慕者”围绕的红衣女子竟然在最后一刻被一名金袍、金面具的男子“抢”去,这出意外的剧情令人群格外兴奋。所有人都停下了舞步,将目光对准广场中央的那一男一女身上。

原已成为焦点的桑珏此刻越发备受瞩目。她并不擅长跳舞,也从没跳过这种舞步,她的身体完全是被金袍男子的手臂带动着舞动。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人们不知道面具下的她与他究竟是谁,然而牵手共舞的两人却是彼此明白对方的身份。

头顶上方的那道目光,即使隔着面具,依然令她觉得如火灼一般。那一丝熟悉的淡雅幽香将她包围,她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揽得更紧。她越是想要摆脱他,越是被他纠缠,两人舞动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了一起。

“你究竟想怎样?”在意识到挣扎是徒劳之后,她终于冷静下来,毫无温度地开口。

他带着她转了个圈,忽然在她耳畔低语道:“你是今晚舞会上最美的女子……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等这一天。”

桑珏的身体僵了一下,这句异于平常的温柔轻语令她心底一阵强烈的惊慌。

沉吟许久,她缓缓说道:“这句话,是那个痴恋了你十年却被你狠心推开的人最想听到的!”

“那么,你知道我最想听到的是什么吗?”

“只要世子殿下开口,这天下还有什么事不能如殿下所愿呢?”桑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忽然轻哼一声,毫无预警地抬起了她的下颌,令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目光。

“我只想从你嘴里听到三个字,那也是我一直希望留在你心里的三个字。”

不知不觉间,他带着她舞到了广场中央由巨型花架搭成的舞台上。那群金色服饰、金色面具的舞者手牵着手将他们围绕在中央。

皇宫城楼上的烟火被点燃,绚丽多彩的烟火将黑色的苍穹点缀得五彩缤纷,每一个都在天空绽放出绝美灿烂的花朵,然后化做五彩的星光落进千万双欢乐仰望的眼睛里。

就在第十朵烟花绽放的一瞬,她看到那张金色的面具也随之被抛向天空。

广场上忽然爆发出了一片震天动地的惊呼和尖叫。她怔怔地看着那张俊美如仙的清冷脸庞缓缓地在她眼前放大,星光倒映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仿佛宝石的光芒。

“世子……世子……世子……”人群疯狂般激动地呼喊着。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她看到他的唇语。

一瞬间,她的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发出了轰然巨响,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唯有“桐青悒”三个字自心底浮现上来。

五岁那年初见,他也是这么对她说:“我叫——桐青悒。”

她只是在那时念过一次这个名字,从此便再未有机会开口。在过去九年的光阴里,他与她的交集只是世子与臣属,那个名字在时光的河流中渐渐沉淀。

当所有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中,她已被纳入了那具曾为她挡过箭矢的胸膛。

蓦然抬头,她惊愕的目光落入了一泓温柔的清泉。

“桐青悒的愿望,从来就只有你,桑珏!”那一句话仿佛只是一缕不经意间掠过的晚风,消散在他的唇畔。

人群在一阵疯狂的惊呼之后,陡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停滞。

洛卡莫一动不动地站在人群中。广场中央的花架上,世子桐青悒拥吻桑珏的那一幕定格,停留在他惊讶的眼底。背景的烟火太过绚烂,令他的眼睛感觉有一丝涩痛。

唇上温热的触感带着淡淡的清雅幽香渗入唇齿间。睁着眼,桑珏看到天空中的烟花如流星雨一般坠落,每一颗都带着倾尽韶华的美。那样的美令人心生悲凉,那样的美令人铭记一生。

刹那的静寂之后,她猛然推开了那一温柔的胸膛,在千万双怔愕的目光中仓皇逃离。跃下花架搭成的舞台时,她撞倒了站在舞台下方的一名金袍女子。只是那匆忙的一瞥,她看到了女子眼中混合着震惊和受伤的复杂眼神,那是一双曾无数次带着羞涩和期待望向她的纯真眼眸。

伸手拉起那名女子,她带着满心的愧疚和纷乱掉头而去。隐约间,她听到人群中有人唤她的名字,她再也无法承受四面八方聚射而来的目光,提起裙摆纵身而起,在人群的惊呼声中飞掠过广场上空,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黑夜,在远离喧嚣之后越来越浓。

她从没像此刻这般期待夜能再黑、再浓一些。她希望黑夜能将她隐匿,阻隔人群,阻隔目光,阻隔那陌生的情潮……

从何时起,那双如冰湖般始终沉凝清冷的眸子竟开始令她觉得慌乱,令她不敢再如儿时初见那般勇敢地直视?她不想去看清那双冰湖般的眼睛里深藏着的暗流,可那暗流却一日比一日灼热,一日比一日汹涌,仿佛随时会将她淹没,令她无处可逃。

她的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仿佛无形的手将她缠绕,提醒着她他对她说过的那些令她惊心动魄的话语。

她与他究竟谁更冷漠?谁更残忍?

冷,莫名地从心底升起的寒冷,令她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抖。

他说得没错,是她亲手葬送了桑珠的幸福。是她的懦弱、她的自以为是,伤害了她最爱的人!

缩在屋顶的角落里,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不住地战抖。桑珠那张绝望而苍白的脸不停地在她脑海里掠过,那样绝望悲哀的眼神,比死亡还要令人窒息……

紧闭着双眼,她看到黑暗中有无数蛰伏的森冷眼睛盯着她,那些眼睛闪动着刀刃一般的寒芒,散发着血腥的气息冷冷地盯着她。

她猛然睁开眼,倏然旋身而起,手中一道冷芒飞射向屋顶另一端的黑暗之中。

静寂。

诡异的静寂之后,一缕阴森的鬼影缓缓自黑暗中浮现出来。狰狞的鬼脸上,黑色的羽毛在夜风中无声地飘动。

桑珏绷紧的身形在看清那张鬼面之后愣了一下。

屋顶两端,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仿佛石化一般纹丝不动。夜风掠过,衣袂飘飘,锦帛发出的猎猎声响打破了诡异的静寂。

许久,那人缓缓挪动脚步朝她靠近。她蓦地握紧掩在衣袖里的短刃,却看到那人在走了两步之后忽然停住,然后将背在身后的手缓缓伸向前来——隐约的光线之下,一串泛着珍珠独有的莹润色泽的东西摊开在他的手上。

她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的脸。

那张珍珠面具居然不知何时掉落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脸上的玄铁面具等于象征着桑缈的身份。面前的这个神秘人,却明目张胆地拿着她掉落的珍珠面具出现在她面前。他,究竟有何目的?

就在她惊疑不定、心生杀意的时候,那人却将珍珠面具轻轻放到了屋顶上,然后默然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夜,深浓,寂静。

屋顶上独剩一抹红色的身影久久地对着黑暗凝望。

洛卡莫匆匆回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府内大小院落的灯火早已熄灭,几个守夜的奴仆在打盹,一切看来平静如常。

走到自己所居的院门前,他看到对面院落的屋子里亮着烛光,一缕模糊的人影静静地映在窗棂上,他心底的担忧终于平静。驻足站了一会儿后,他才转身走进自己的院落。

在回身关上屋门的一瞬间,望着对面院落里那一抹烛火,他忽然发觉自己内心的某一处似乎塌陷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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