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隐藏着血味，绮罗和洪飞不由对视一眼。

这里是澎湖的另一边，四周山体巍峨，苍木林立。

绮罗飞身攀上附近一棵大树，从树顶望出去，目及之处皆是墨绿。头上月华洒满天际，风过处，枝叶摇曳，墨绿与银华交织成辉，如立在无边海面上看那满目的波光粼粼，天空苍茫，大海浩淼。

不远处有一林木稀疏的山坳，绮罗观察风向，确定血腥味正来自那里。

山坳长宽三里左右，散落着无数怪石。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烈。当绮罗和洪飞翻过几块交叠的巨石，将凹地中的一切尽收眼中时，却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

一个品字形坟冢立于凹地中央，前方的两座立了粗糙的石碑，后方又一座堆垒的极高的土坟。坟冢周围的树木和怪石上无不密布刀痕血迹，只要留心寻找一下，就能在草丛里发现破碎的铠甲或者断裂的兵刃。甚至脚下的泥土就像吸饱了血液的海绵，绵软而血腥，以至于很多年后只要白莲山脉下雨，从这凹坑里溢出的雨水也是鲜红的。

这是千余镇远军最后葬身的地方，在这方寸三里之间，那些鲜活的生命战到手无寸铁，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激战已过去多日，可从两人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似亲身经历了那场战争的惨烈，心神颤抖！

绮罗一步步走向那三座坟冢，借着林中的零星月光，可以看清那碑上书写的名字——镇远将军王值，少将军王莱安。

她石化一般久久不动，然后一滴泪悄然滑下脸庞，又被迅速的抹去。

“洪飞，把将军的墓打开。”

“是。”

绮罗闭了闭眼睛，转身来到哥哥的坟边，徒手触及泥土，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她飞快的把扒它们甩在身后。不多时，黑色的棺木浮现眼前。

绮罗跳下去，拨开棺盖。里面的人已经面目全非，她一寸寸将他从上摸到下，憋了半天的气终于舒开。

这不是大哥，只是铠甲和佩剑是他的没有错。

“姑娘。”洪飞也打开了那边的棺木。

绮罗跃出来，走近过去，目光随之一凝。

棺中的这个人……纵使他全身都插满了箭羽，纵使他头和身体分离，纵使他铠甲全碎、长剑寸断！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父亲……”伸出手，覆上那苍老的脸，触到一片凝固的血，她仿佛听到父亲自傲的说——绮罗，马革裹尸，为父死得其所。

风，莎莎的拂过头顶，亦仿佛是那执剑指天的将军在道——儿郎们，为了月照的家人，今日我们誓死不还！

杀声起，兵械鸣。万余镇远军，千里精锐，无数面孔在脑海中闪过，那么鲜活，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活力！有多少是她亲手帮父亲练的兵，有多少日夜她们一起操练行军！她本该和他们战时同步，死后同穴！

洪飞忽然感到一股强大气流扑面而来，眼前一道白光飞窜而出，将头顶交错的枝叶冲出个大洞，引得一道明亮月华直落到面前。

绮罗手中的白绫如天龙翻云，将那大洞越扩越大，洞中月光越来越亮，她面色如霜，喝问月亮中的数道黑影，“来者何人？”

对方有二十来个，身着黑衣，手中兵器各异，在月色下蓝光幽幽，显是啐着剧毒。

刹那间，黑衣人就来到眼前。绮罗白绫绕身，当先出手。洪飞长刀出鞘，随后而至，其刀法精妙远出黑衣人的意料。而绮罗多年不开杀戒，此刻恰逢胸中悲愤交加，正需发泄，所以下手无情，招招恨绝。一时间两人虽被黑衣人围住，却没叫黑衣人讨得半分便宜。

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惊得所有人都向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树林中一株苍天大树上，四只赤红色的眼珠子正盯着他们，那是两条数仗长，树干粗的乌金大蛇！

此时正值众蛇交配的时节，那两条大蛇也恰一雌一雄，本在这里对月恩爱，结果却被这群人打扰了兴致。大蛇怒意十足，缓缓挑起硕大的头，吐着信子。猛地其中一条略小的雄蛇，如弹弓一样向前射出，一下卷起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卡啦”一声，将之脊椎骨缠断，余人震惊不已。

绮罗最先反应，拉起洪飞往陡峭的山壁上去，那群黑衣人回过神来，紧跟着追去，大蛇亦不示弱，飞窜其后。

绮罗所过之处，白绫飞起卷住身边的怪石，往身后掷去。绫起，石落，绫起，石落，很快就在身后铺设出一道怪异的屏障，眨眼的功夫，两人奔到山壁半腰，把黑衣人甩出一段距离。

绮罗拉着洪飞躲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后。不待洪飞开口，他手臂上的几大穴道已被迅速点住。

绮罗从怀中拿出金瑶散来塞入洪飞嘴里，急道，“快咽！”说完，低头拉开洪飞的衣袖，只见黑青之色已经弥漫整条臂膀，正向他胸口蔓延去，不由急道：“怎么受伤了也不说？”

“这种时候，谁分神谁便输了。”

“你倒淡然。”

绮罗碾碎余下的金瑶散敷到他伤口上，撕下身上衣服的一角，紧紧把伤口包扎起来，手上动作极尽快速，心里还留心着黑衣人的动静。方才丢下的怪石可组成一个简单石阵，阻隔追兵片刻，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是幽冥楼的人。”

忽听洪飞开口，绮罗愣了一愣，手上包扎的动作却没停，“你对幽冥楼了解多少？”

“江湖上近几年的兴起的一个杀手组织，只要出的起钱，什么生意都皆。不过他们向来单人行动，很少一次出动这么多人。”

“看来有人出了大价钱买我性命。”绮罗终于将洪飞受伤的手臂包扎妥当，松可口道，“你不能再运气了，如若毒性扩散，连金瑶散也解不了这毒。这些人既然是冲我来的，我去把人引开。”

“别！”

洪飞伸手阻止，却没能拉住绮罗。她身影一晃，已在丈外。

听到洪飞的声音，绮罗停下脚步，“别再说你的命是我的，若我没能回来，你便走吧。”

洪飞长刀插地，撑起身体欲追，然而毒性发作令身体虚软，他没出几步，又跌坐在地上，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绮罗举步而去。

石阵内，黑衣人被两条巨蛇追上，双方拼搏厮杀。

那两条巨蛇的鳞片硬如钢铁，刀枪不入，马上就把黑衣人围剿的只剩七人。其中一条张开血盆大口又咬住一个黑衣人，往空中甩去。另一条巨蛇尾巴猛地一扫，刮起一阵腥风，“嗖”的一下，把那个被甩出去的黑衣人打飞。然后四只赤红色的眼睛愤怒的扫视余下几人，显然不想放任何一个生还。

那几个黑衣人虽然往日里都在刀口上讨生活，经历过不少生死险境，此刻也忍不住流露出了惧色。

这时，绮罗飞身而至，那两条巨蛇都被她旋身飞旋的白绫吸引，立即向她游去。黑衣人如遇救兵一般，撒腿就往山下去。两条巨蛇相处多年，早有默契。见此情况，一条继续欺近绮罗，另一条反身去追黑衣人。

绮罗迅速跳上一棵大树，跟她的那条巨蛇也游上树去，高昂着头颅凝望敌人。

绮罗长发一甩，翻身荡上树干高处，在树杈间连翻几个跟斗，那蛇跟着她在树杈间游来游去。见绮罗顺着根柔韧的枝条荡下树来，轻轻巧巧落在地上。那巨蛇紧随其后，却在即将触地时，身体一紧，再也不能往前移动，整个蛇身七绕八缠在树杈间帮成了死结。

巨蛇发觉上当，冲绮罗猛吐信子，弓起蛇头拼命向前一探，想冲向她，奈何身体和大树绑的太结实，半寸都动弹不得。那双蛇眼顿时红的能滴出血来，回转脑袋开始猛烈的撞击大树，试图挣脱束缚。

绮罗不在理睬那条疯狂的蛇，目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其中一人还未气绝，被绮罗一掌按在胸口，他的脸色变得愈加煞白。

“是谁指使你们杀我？”

那黑衣低声呢喃了几个字，模模糊糊实在听不出什么。绮罗的脸色却是瞬即一变，白绫一甩，将那人直接丢下山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