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寨中人散开，旅店的老头慌忙就像关上大门，似乎生怕惹来什么祸事，可余休直接从敲开另一块门板，然后闯了进去。

旅店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伸手难见五指，但是落在余休的眼里，却好似白昼一般。

他走到一条长凳上面，径直坐下，然后翘着腿，笑问旅店老头：

“老丈为何如此神色，可是怕那妖怪听见、得罪了？”

老头见余休果真闯进来，面上难堪的神色却是慢慢消失，他眼神垮下，口中叹息说：“你要进来便进来，性命丢了可别怪老头。”

见老头如此说到，余休面上的笑意不变，他拍了拍腰间的长刀，说：“眼见天就要黑了，若是不进来，去哪里住？”

“老丈倒是可以和我说说那妖怪的情况，某家手中的长刀，磨的还算利索！”

旅店老头听见，却是瞅了他一眼，摇头自说：“像你这种少年娃子，俺见的可多了，非要吃上苦头才肯罢休。”

两人正谈着，旅店外响起噗呲声，只见一只瞪着大眼睛的马头伸忽地进来，往里面瞧了瞧，是瘦马。

瘦马打了个响鼻，然后缩回脑袋，前后踩着小碎步，昂首往旅店内走来。

老头听见身后动静，回头一瞧，看见了瘦马的动作，倒是没甚在意。

他这旅店开在山寨中，经常有人提着鸡鸭、或是牵着驴羊走进来，唯恐放在外面被人带走了，牲畜进出是常有的事情。

亏得旅店的门槛是石头挖成的，否则他三月五月便要换一次门槛。

余休抬头瞧了一眼，也没在意。瘦马跟了他半年，不知是因为受他的点化，还是因为吃过丹药，变得越来越通人性了。

可瘦马往店里面走着，却是忘了自己背上还坐着一人。

只见它脑袋先越过门槛，两只蹄子也越过门槛，继续往内里走着，然后砰的一声，马背突有一物掉了下来。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马背上摔下。

却是女尸痴痴呆呆的坐着瘦马背上，看见瘦马在往店里面走，却不知道主动趴下，于是一脑袋撞在了门框上面。

瘦马听见声响，撇头看了下摔下的女尸，口中轻轻打了个响鼻，然后便扭开头，蹄子错开对方，自行甩着大屁股走进了旅店中，朝店内的桌椅拱去。

余休坐在长凳上，发怔的看着在旅店门口摔倒的女尸。

女尸从马上摔下后，未吭一声。她的自顾自的抱起自己的脑袋，身子缩着，双腿慢慢的蜷起来，侧躺着一动不动。

旅店老头看见这一幕，也是微怔。老头瞅了眼店中的余休，又瞅了眼屋外摔倒的女娃子，望着天色说：

“老头去给你们煮碗面，等你们吃完，估摸天也就要黑了。赶紧走罢。”话说完，旅店老头颤巍巍的往烧火房里面走去。

余休听见，将腿放下，口中说：“多谢老丈。

谢完旅店老头，他往店外看过去，发现女尸还蜷缩在旅店门口，一动不动的。于是摇头站起，往店外的女尸走去。

……

等旅店老头端来两碗葱花面，一并给瘦马倒了点豆子，余休一边吃着面食，一边打听着，从老头口中知道了捕蛇寨碰见的是什么事情。

按老头说法，捕蛇寨数代捕蛇，常年用蛇胆泡酒、蛇肉制药、蛇皮做鼓，每年杀蛇不知千条万条，许是伤了阴德，竟引来了两蛇妖。

这两蛇妖粗如巨蟒，身长数丈，环身大的有人腿粗细、小的有人手臂粗细，能食人饮血，日啖二三人。

且性喜**壮男子，非是寻常的蟒蛇毒蛇，而是一尊美人蛇。

每每与二三十许的男子相交，短不过半日，长不过三日，便能将男子精气吸干，形色枯槁，然后便一头吞入腹中，化作血肉渣滓。

如此便使得寨子精壮男子日日惊恐，生怕被两蛇妖盯上，绞尽脑汁的想要逃出寨子。

可寨中人许是被蛇妖下了妖术，每当有精壮男子要逃走，都是刚出寨子大门，就会被蛇妖一口吞下。

幸好蛇妖每日食人不过二三，使得捕蛇寨苟延残喘着，没有直接人丁消亡掉。

但数月下来，寨中精壮也死了近半，其余的现今全部都藏在灶中、厕中，用锅灰等物污秽自己，生怕被蛇妖先一步吞吃了。

这便导致寨子街上的全都是老翁、老妪，难见少年或是汉子。

先前那些挽留余休的寨中人，都是家里面还有青状的。他们打的主意，便是想让余休留在寨子中，饱了蛇妖的腹，让自己儿郎安稳活过一夜。

至于余休面前的老头，对方的儿子、孙子，在三月前就已经被蛇妖吞吃了。

余休默默吃着面食，出声问：“可曾请过人降妖？”

听见余休这话，原本模样老实和蔼的店家，脸上突地露出冷笑，闭着嘴巴不再说话。

余休不再问，他吃掉两碗面食，又往桌上放了些符钱，然后便牵着旁边的女尸，往一旁的楼梯走去。

“老丈，客房是在上面罢，麻烦再烧些热水送上来。”

旅店老头听见余休的话，目中诧异，他张口想要说说什么，但门外忽地响起了街坊的说话声。

“罢了、罢了。”老头往往门外，摇了摇头，叹息着往烧火房走去。

余休进了一间客房，略微扫视一眼，发现客房很狭窄，床上虽然有两个枕头，但大小只比得上寻常旅店的单间。

不过这穷乡僻壤、荒郊野岭的，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将女尸牵到床旁，按着对方坐在床上，然后便自顾自的宽衣解带，在客房中忙活，点燃油灯、打开窗子……

此时屋外已经是暮色，昏昏沉沉的，整个寨子好似笼罩在阴云之中。

女尸许是因为夜幕来临，性情变得活跃起来，她兀自站起身，在客房中游荡来、游荡去，白发飘飘的，一声不吭，显得颇为诡异。

好在余休对此见怪不怪，他等了旅店老头提上来热水，梳洗好，便伴着油灯翻看道书。

其中老头提热水时，见余休一身宽衣，真是要睡下的样子，口中欲言又止，但只是符钱塞还给余休，然后就叹息着走掉了。

余休读了数遍《道书》，将册子合上，瞥着旁边走来走去的白发女尸，摇头想到：

“红袖添香夜读书……这女尸之前倒也是红衣，但别说焚香研磨了，连人话都说不利索。”

幸好女尸长的俊俏，他也不觉得厌恶。

又掏出《武书》读了数遍，桌上的油灯已经烧掉大半，余休发现寨子中更加寂静，几乎听不见人声，只有哭泣声会时不时的出现。

他想起老头口中所说的美女蛇一事，心中顿时期待，于是收好书籍，吹灭了油灯，往床铺走去，准备就寝。

按老头的言语，以及寨中人的神色来看，整个捕蛇寨中的青状，应该只有余休一人敢睡在床上，睡前还梳洗过。

其他的全都缩在烧火灶中、茅房里面，浑身脏污无比，唯恐被妖物惦记上。

如此一来，寨中的蛇妖多半就会找上余休，要和他相交一番。若是运气好，许是一来就来两条。

“不知蛇妖之蛇胆，是如何大、如何宝贵……”

抱着别样的心思，余休仰躺在床铺上面，闭上眼睛，默默等着妖物敲门。不过他刚躺下数息时间，便不得不睁开眼睛。

余休直起身子，看着依旧在客房中走来走去的女尸，略微摇头。

女尸虽然看上去无甚出奇，但是身上尸气浓重，若是站在房中，许是会惹得蛇妖怀疑，甚至直接吓跑也不是不可能。

他离开床铺，走到女尸身边，直接拉住对方，将女尸横着抱起，扔在床铺上面，准备用自己的人味掩盖女尸。

替女尸脱掉布鞋、脱掉道袍后，余休爬上床，将女尸挤到床铺内侧，这才再度闭上眼睛，默默的等待起来。

他半阖着眼睛，在心中默默观想着夜叉，但是并未遁出阴神。

慢慢的，夜色越来越深沉，寨中越来越寂静，连隐隐的哭泣声也都消失不见了。

余休正睡着，忽地感觉脸颊一凉，一物趴在了他的身侧。

一睁眼，他眼中没有出现惊慌之色，反倒是露出无奈。

只见女尸睡在内侧，环手抱着余休的手臂，精致的小脸侧着，正够在余休的脸颊上。

余休轻轻一推，竟然没有将女尸推开。

女尸见余休推她，将小脸从余休的身上挪开，低着头，埋在胸口，双腿蜷缩着，不敢再舔余休。

但是她的双手依旧紧紧的抱着余休，不肯挪开。

余休被女尸抱着，感觉有些不自在，但他只是扭头看了女尸一眼，然后就闭上了。

若非在山中被教导过，女尸可不会如此就罢休。

再次闭上眼，等了不知多时，余休耳朵一动，听见窗外有滋滋声响起。没等他细听，窗格忽地咯噔一响，摩擦的声音在客房中出现。

余休闭着眼睛，右手悄悄的按在红刀的刀柄上。但他的右臂被内里的女尸抱着，不便动作，于是左手又捏起火符。

的摩擦声在房中作响，落在人耳中，像是耳边被轻咬着。

正想着，余休忽地眼皮一跳。

果真有东西咬住了他的耳朵，还吮吸着，惹得他身子轻颤，但他不敢乱动。

余休悄悄的睁眼，瞪了一眼身侧的人，然后往房中瞥去。

一条粗壮的蛇虫身子在客房的地面游移着，其上淡红色的鳞片细密麻麻，每每游动，鳞甲收缩着，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余休躺在床上，只看见蛇身，未看见蛇头，不知蛇妖是否当真如旅店老头所说，有着美人身子。

翻窗而入的蛇妖似乎在暗中观察，并未立即对余休下手。

而余休趁机悄悄弯起手，摸索着捏住正在咬自己耳朵女尸，将对方轻轻推开。

可女尸又一低头，含住了他的手指。

突地，客房中蛇妖的身子停住，一个人头从黑暗中伸出，吊在床铺前，幽幽的看向余休。

余休连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装着睡着的样子。

房中目前只有一条蛇妖，另一条还没有出来，余休并不准备直接动手。

“公子、公子！”婉转的低吟声突地响起。

同时有鳞甲耸抖的声音响起，声音忽长忽短，夹杂着颤音，好似魔音一般，动人心弦，让人想入非非。

蛇妖一寸寸的往床边移动，口中呼声不断：“公子醒来……”

余休眼皮微颤，适时醒来，睁开眼，循声看过去。

一张女子面孔出现在他的眼中，其眉如弯，其发乌黑，五官标志，肌肤白嫩，是个美人。对方正俏生生的望着余休，眼中带着笑意，含情脉脉的。

但余休一看清，瞳孔顿时微缩。

眼前美人身上，就一张面孔让人心动。

她的脖颈以下覆盖着鳞片，由粗到细，没有锁骨、没有胸脯，而是细密、发亮的鳞片身子，大臂粗细的蛇身！

一尊美人头被蛇的身子顶着，其上一张美人面孔正在浅笑发骚，蛇身也随之扭扭捏捏，好在大家闺秀在羞涩。

好家伙！

原来旅店老头口中的美人蛇，不是人身蛇尾的美人蛇，而是人头蛇身的美人蛇！

蛇妖单独一个脑袋看上去，倒是俏丽妩媚，但一条鳞片身子直接接在脑袋下面，就显得惊悚了！

“公子醒来了。”美人蛇见余休看向她，也看清了余休的样子，眼中顿时微亮，她口齿张到：“公子好标志啊！”

美人面孔俏丽的面颊微红，娇滴滴的望着余休。

蛇妖身上的鳞甲抖动，的声音更响，让余休的心脏砰砰跳动，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欢喜意味，但余休乃是修道之人，念头一动，便压下心中的情绪。

他直起身，从床上坐起，望着跟前的蛇妖，口中迟疑说：“小姐……”

蛇妖看见余休眼中并无异色，便以为余休被自己迷惑住，忽视了自己的蛇身，笑意更盛，说：“寨中孤苦，奴家想替公子排忧解难。”

“公子可愿和奴家燕好一番！”她游动上前，口中轻轻说着。

“燕好。”余休咀嚼这词，目中微亮，显得色授魂与。

可他盯了对方的人头和蛇身瞧了瞧，突地迟疑说：“如何燕好？”

蛇妖听见余休的话，妩媚笑着，直勾勾的盯着余休，冷不丁伸出舌头，在唇边舔了舔……

“子闻山中有美人，不顾长者劝，急色前往……为蛇妖所吓，惶惶然归。”《续道论：游学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