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禄临睡前，眠眠敲门问，能帮忙吗。

于是，睡觉改成了夜谈。

眠眠把咖啡放到桌上，在对面坐了下来。

荣禄已经困了，用手指碰碰做工精美的陶瓷杯，观察瓷杯上的花纹，试图让自己精神集中一点。

杯子是叶青仪带来的，从英国订购的红茶茶具。有一整套，收在厨房里。他们平时喝喝果汁牛奶，眠眠一半都用玻璃杯。可能觉得这次夜谈重要，她下意识的用了平时只敢看看的茶具。

可惜家里没有咖啡，眠眠不知道从哪弄来两小袋速溶咖啡，用开水冲泡一下，搞定。

“你想让我帮什么？”

隔着咖啡的热气，荣禄看看从坐下，就抠衣角的眠眠同学。

为了不打扰气氛，眠眠都把棉球暂时塞进它的小窝了。但是她能谈什么呢？

“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套漫画吗？”眠眠问。

开头出乎意料，荣禄摇摇，愿闻其详。

“那是讲围棋的漫画……”

荣禄点头，虽然他不认为眠眠能看懂围棋。

“那里面有一个我非常喜欢的角色……非常、非常喜欢……”

荣禄继续点头，这个展开似乎合理一点，不过要说什么呢？

“那里面有一只鬼……一千年以前是皇家的围棋棋士，被冤枉而死，但他不愿再也无法下棋，希望有一天能达到神乎其技的境界，他的怨念让他的鬼魂寄托在棋盘上，在千年后醒来，寄生在一个小学生身上，再次和他梦寐以求的围棋相遇……”

荣禄喝着人生第一口速溶咖啡，听眠眠认认真真的讲述一个漫画故事。

慢慢开始表达自我后，眠眠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思维和语言上，不再紧张了，虽然说话依旧乱七八糟，但精神已经慢慢平静了。

“……他到消失时，也没有看到他追求了不止一生的神之一技……”眠眠神情慢慢悲情起来，“非常非常的单纯的梦又非常非常让人遗憾……即使成了鬼，跨越千年，毕生所求终没能如愿……”

眠眠抬头看看荣禄，从感伤中抽离，注意到似乎说的有点远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我今天想说的，是漫画里另外一个角色……”

荣禄差点被咖啡呛到。

他听了一小时故事难道都只是背景吗？

“……那个是个学下棋很多年的学员……但是总是考不上职业棋士……”眠眠惆怅的说，“他到底有天赋吗，我觉得肯定是有的，但又不是那种天才……总是时运不济，越来越不自信……在比自己小的伙伴们都纷纷考上后，他依旧失败了……那种挫折感你能理解吗？”

荣禄托着下巴点点头。

眠眠勉强算他理解。

但表情分明是，你们这种天才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

弄得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被夸了还是被损了，总之无法让人愉快。

“你是想说，你像他一样，时运不济，所以不自信，生活学习不顺利吗？”

“嗯？不是啊……”眠眠垂头，摸摸杯托，“我只是想说……我不想再逃避了……”

荣禄诧异的看她。

眠眠想通了什么一样，释然而豁达的笑起来，书房的灯在她眼里闪出点点高光，背后的窗外是星夜下的万家灯火，她仰起头，和他平时，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这么毫无阻隔的，犹如平等的平视，眠眠有勇气站在一个水平面看向他了。

那是荣禄认识她以来从来没见过的一种笑。

“那个一直失败的人，虽然一直失败，但是他还是执着着，后来他来中国交流，认识了中国的朋友，整理好心态，再次考试，终于考上棋士了……虽然后面不见得就会一帆风顺，但是我觉得他有勇气和自信能应付以后了。不知道这么比合不合适，虽然我对学习根本比不上他对围棋的热忱，但是我也坚持了这么多年……虽然是九年义务和顺势而为……虽然没有真正的考虑过喜不喜欢，只是按部就班……虽然……可能我没有学习的才能……不过……我只是，我不想再逃避了！”

我已经知道了啊！

荣禄直视她的眼睛，无声的回应。

“你能……”眠眠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已经浑浑噩噩到了成人的年纪才稍微有一点自我意识，还是要拜托一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小孩，让她感到羞耻，“你能像他的朋友一样……帮我学习吗……”

眠眠声音越来越小，后来近乎咕哝。

让高一的学弟，帮一个马上高考的人学习。她自己说的都别扭。但是她想不到还有其他更适合的人。

好在荣禄似乎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可以。你想我怎么帮你？督促？辅导？”

眠眠摇摇头，声音沉着而坚定，“我希望，是作为朋友的帮助。不是玩笑的男女朋友的身份，不是房东房客的身份，不是邻居的身份，不是一起养猫的关系……我希望，我们是平等的朋友关系。”

“荣禄，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眠眠突然站起来，差点撞倒了椅子，但她毫无知觉，“我，阮眠眠，18岁，高三，真诚的想和你，荣禄，做朋友。”

荣禄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她。

眠眠像是鼓足了全部勇气，明明是想求荣禄帮忙，又不知道在固执到哪个牛角尖里，正式的气氛下，内容却不伦不类。

如果他说，就是要是男女朋友关系，或者雇主和女佣的关系，她要怎么收场？

如果他问，他们不是朋友吗，她要怎么回答？

眠眠已经不知不觉陷入妄想中，虽然站起来似乎占了优势，但气势已经在她羞耻心慢慢爬升时，开始退散。

这都是什么中二病台词啊？

空气凝滞起来。

眠眠慌了。

已经开始陷入自怨自艾，紧张不安，生怕荣禄会语出惊人，丢出一句什么她接不住的反驳。

这个请求已经耗费了她长久积攒的勇气，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荣禄不答应该怎么办啊！

“好啊……”荣禄打破了安静，空气像重新流动起来一样，无形的尴尬和压力慢慢散去。

眠眠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荣禄幽幽开口，“原来我们是房东房客伪装男女朋友一起养猫的邻居……”

眠眠：“……”

果然不高兴了吗？

“我们平等的做朋友吧。”荣禄把已经凉了的速溶咖啡喝完，“我会帮你学习的，晚安。”

眠眠：“？？？”

荣禄不指望眠眠告诉他，想要他怎么辅助她学习。从壳里爬出来露出触角，已经要让阮蜗牛干枯了。作为出壳的奖励，具体要怎么帮，还是他自己来安排吧。

难为她还能想个故事来表达心意……

他听完了故事和决心，徒留还一片茫然的眠眠留在书房善后。

荣禄侧躺在床上，好像少了点什么，睡着前，迷迷糊糊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凌晨，被塞进猫窝，且被遗忘释放的棉球，柔柔弱弱的叫了几声，它不靠谱的爹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内心小天地里，谁也没想起它……

是时候学会独立了。

PS:《棋魂》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作品，在写到眠眠谈起伊角的时候，网易云音乐突然推荐播放了《棋魂》的音乐《极み》，冥冥中的巧合成了意外惊喜！不过，好奇，00后会看《棋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