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牖外风雨飘摇,秋雨疾迅,不多时窗棱上糊的白绢己至洇湿。室内,手中拿着子郜的信,我怔怔凝着那上头契刻的象形文字出神,竹条上,刻纹崭新,子郜与黑皋性子不同,也更多变,但字迹却是相同。

那日的他恨恨的话,再次跳出脑海,黑皋他死了,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就算如何讨厌嫌弃我……吾仍乃汝夫,此事便是一生亦不会有所改变!

此生亦不会有所改变……你我夫妻,焉能拒行夫妻之礼?

纵观整个大周,何女子同你一般拒绝夫君的亲近?

带了血丝的眼,像印记般,刻在心底。眯了眯眼,靠进枕里,强迫自己入睡……许久方才睡着,又做梦了,梦里黑皋笑得开心,搂着我正坐案几读着一些传记,读着读着,却忽地,觉靠着的胸膛无一丝热气,而他的身子竟在渐渐变淡,眉目如画的脸,水彩画般随着时间的远去,渐渐褪色。

事情忽然生,来不及防备,我惊慌不己,去捉他的手,却是捞了个空,惊恐抬头,“皋!”

半透明的身子忽地离地飘在半空,皋笑着与我道,“娻,皋去了……”

“皋,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急急起身,却被那小几绊得摔了一跤,只觉一痛,膝盖破了,有血流了出来,即便痛我却管不了那么多,抬眸祈求,“皋不要走,我……我流血了,痛……”

如果以往定会上前查看,定会责我如何不爱惜自己如何不小心罢,此次却是任我摔倒,一副置之不理,身子似没听到我的祈求般,仍旧淡化下去,渐渐地,消失不见,只留下句话,“帮我好好待他罢……我即是他,他即是我……我在那印记里……”

说完彻底消失,只余尾音绕梁不歇,最后消散。

“我即使他,他即使我……”

“我在那印记里……”

“我在那印记里.”

“我……”

这一室空寂让人慌。

到最后痛得无法承受,醒来,方才现是梦,但梦里的痛似乎真的,久久挥之不去。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得更加急了,瓦背嗒嗒地响,凉风带着湿气灌进室内,帐幔轻摆,帐上玉壁随摆轻响,一时室内盈满各种嘈杂之音,似极为喧闹却又似极为安静……

傍晚时分我还在想,是否需回信,如今己不用再想。收拾心情,快披衣起身,回了信去。翌日,让信使送信往密,信上的内容,全是我心理话,执意求个确切答案,不要猜测,不要撒谎。倘若他真是黑皋的化身,那么,即便是化身,我亦会紧紧抓住,再也不会让他消失不见……

信来及极快。

捻着那沉甸甸地包裹,愣了愣,昨日才寄去,怎会今日便有回信。撇下脑中疑惑,快折开包裹,里面装着的,具是些小玩意,玉坠子,耳铛,还有小小玉珠做的项链,最后一小罐燕脂,用麻绳紧紧封住了口。见着这极为女性化的东西,心中有些许失望,我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

子郜的信又是极为简单的,道着一路上与周天子路过一小邑,见此地秋涝严重,便留下他处理庶务,其余人等先行行军等等……

至此后,三五不时便收到他的来信,时间间隔也是极短,似乎每至一邑他便会送上书信,有时或附赠几枚特产,却从来不曾要求我回信……想起上次两人争执,这般是怕我拒绝回信罢?

渐渐地,我己经开始习惯每隔四五日便读一封他的来信,熙见之常笑子郜如此喋喋不休,倒似妇人写的一般,男子文笔当果断刚毅才是。

瞪他一眼,我仍旧看得起劲。有时子郜偶尔描述一下当地民生风情,大漠如何广袤无垠,高崖如何如刃直冲云宵,太阳金黄且圆,虽用词极为通俗,我却似见子郜栩栩如生般立于眼前,玄色戎装,后脊笔直黑高束,负手立在黄沙的边际处,一侧有枯华杨木,灰白凌乱横躺,更衬得他意气风,这种意境倒似笑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又有信说,记得初识时,裌便道将来欲造大舟,齐去寻那蓬莱之岛,倘若哪日宋不再需要他,便与我还有……这后面却是个圆点,造一方大舟,几人一同,从宋出,无目的的沿着汶水前行,行至何处便算何处,去看日落月晖,去……

那圆点,我知道,定是代指我们的至亲血脉,或许是想起我拒行夫妻之礼,便使用圆点去替了,怕又惹我生厌,如此小心翼翼,怎能不觉温暖。

这信看完,我却是一笑,子郜有时真傻,宋……怎会不需要他了,这个愿望怕是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实现的,但,虽傻,我这慢慢相信他的人显得更傻了,竟开始憧憬起与他一同行舟汶水之上的情形,碧波荡舟倒也似不错……

有时,与阿母齐照顾阿弟时,我开始会想,不知此时,子郜在做何……只是除了那信,我极少再回信,就算回也极为简短几句,说得大部是裌与宋宫情形,极少提自己。

子郜有收到我后来的几封回信亦抱怨道我当多写写自己如何如何。但,第一封倒似泥沉大海无影无踪,始不见回信。

终是等到回信,我要的答案也己得到,不知为何,在看到信上他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如何与黑皋融为一体时,我这心中忽然觉得圆满,一滴泪落在那竹牍之上……

原来,我等的人,一直都微笑,立在原地不曾动过。只是因那场突变,至使我前进步伐凌乱,这才生生绕了个大圈子,方才找到他。我以为他喜欢的是娥,必不是黑皋,却远不知,娥的事情,他并非没有查觉,只是心中有愧有疚,那些算计的东西,不想查究,毕竟是他负了她。

倒是我自己,总带着许多秘密不愿与他道……

这封信,是我给他的第一封回信,也是他回我的最后一封来信。

许久,都不曾再见任何信来,初始以为他或许太过忙碌以致无法回信,便安心等待,只越到后面,越坐不住了。几次去寻阿兄打听战事情况,却总被三言两句挡去。

“娻,子郜定不会有事,请安心等待便是。”

“可阿兄……”

“娻何时如此沉不住气了?”

“……”阿兄斥责的语气,让我一阵气闷,却又不知如何回他,他这般,倒是像在与我置气,我又何时做错了什么?

想想最近阿母之事己差不多打点妥当,后日便可整顿上路,我平复一下胸中郁气,“阿兄,阿母与阿弟行装都己打点妥当,待得二人安置妥当,娻该回宋了。”

阿兄翻简牍的手顿住,眼中划过不舍,沉默许久方才回我,“娻,适才阿兄……”

“娻知晓。”

“娻可是在责怪阿兄适才出言不逊,这才生气,如此快便欲意回宋?”

“非也,阿兄,娻己在这鲁宫住了五月有余,倘若不是阿母只娻一女,或许四月前便需回宋的。”

“如此。”阿兄仰头,叹口气,“确实,娻己为人妇,阿兄却总未曾习惯,以为娻仍旧乃鲁宫公女,只怕此一去,是再也见不到娻了。”

“阿兄何出此言,娻过不久必会回鲁探望尔等。”

“只怕,阿兄等不到了……”

“阿兄!”如此消极的神态……

“娻想回宋便回罢,只是出行那日祭拜行神时,但请等等阿兄。”

“诺。”

阿兄转头看我,笑了笑,大手罩上我的头顶,一股温暖缓缓流淌,“稚子!辟与鱼亦差不多该回了罢……”阿兄提起辟与鱼时,我的心突地一跳,接着快动了起来,一种称之为内疚的东西蔓延心涧……她们二位,不知如何了,林修然如此变态,找了人替他行那夫妻之礼,不知倘若二人知晓,该当如何自处?

而此次,林修然竟奇怪地没有出现,徴来信说,陈国之内,一切安好并无异状。

这样,不应该啊?!

但,想起阿兄的病,即便如何恨他,如何避之如洪蛇,我终需寻他一趟。林修然不是曾经说过,能回现代么?那么,不知阿兄是否愿回现代去冶疗,虽然此话乍一听起来如天慌夜谭,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便不会放弃。虽如此想,心中仍不免惴惴,此事要如何说来?我得好好想想……

到了星的小邑,小邑唤作俾邑,确实乃小邑。不过不像那几位无子庶母,有总比无好。待授土仪式正式完成后,我才收拾行礼返宋。

走之前,阿母拉着我的手,细细交待着夫妻相处之道,这些过去的日子她并没少说,只是或许总觉不放心,&1t;网罗电子书>三五不时重复提醒。

“阿母!”虽从未有人教过我爱之一事当如何,但却知,不管对方是何模样何性子,只要尚是黑皋,我便会无愿无悔地与之扶持下去。

与熙告别,熙又笑得不伦不类,捶了他一下,又抱了抱方才走向兄酋。

与兄酋告别时,在拥抱时我犹豫一下,但见他己伸出双手,便大方地回抱住他,虽然知道他的心思,但倘若他不说明,我便装作不知,又有何可矫情的。

两人相拥时,我附在阿兄耳边,轻轻问道,“倘若娻有法子可冶好阿兄之病,阿兄可愿?”

阿兄适才起便十分僵硬的身子,这下更僵硬了……

“娻……”

“阿兄,但等娻的消息,可好?不要放弃,可好,诺娻可好?”

阿兄将我拉离,扶住我的肩膀,眼眶湿了湿,“诺!”

不等我欣喜一笑,“为兄果然不曾错看过娻,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只怕大周再难寻,子郜他……何等地福气……你与他,亦要过得幸福,答应为兄可好?不要再去吵闹争执,子郜亦不好过……那日,与为兄一同喝酒至半夜,问为兄娻是何样女子,为何心肠如此狠硬,娻猜为兄如何回答?”

我一时只觉十分地窘,原来,是兄酋说了何,非熙。

“说何?”

“为兄道,娻所需,不过一抹温情。朋友爱人夫君可以狠心待之,对家人却永远如水般温柔包容……”

所以,那信也是阿兄教他的,那些话亦是阿兄写了让他去抄得。这话说完,我更是窘上加窘,第一次,对阿兄无语,所以,阿兄其实才是最腹黑的那位罢?

倘若非兄妹,只怕我与阿兄……当然,这些己是不可能罢,阿兄……总是这般温厚宽广,如海的深情我深深感动同时,亦庆幸他是我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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