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很有说服力。

朝曦用手揉了揉眼睛，希望掩盖自己哭过的事实。

宋祖赶紧将一早就捏在手里的小帕又送了过去。

朝曦依旧未接，退后几步，保持着不是朋友该有的距离。

“谢谢宋总的体谅，我会努力的。”

就怕最后变成这样，所以才纠结要不要向她坦白身份。

宋祖失望至极：“你叫我宋总？”

“您在集团，大家不都这样称呼您吗？”

“你用‘您’？”

“对于职务太高的领导，我都会用尊称。”

固执又懦弱的女人，就只会冲我狠。

宋祖一抓狂，就会无意识的舔下嘴唇，此刻，他艰难的做完这个习惯动作后，仍是惴惴不安：“工作之外呢？”

“……宋总就是宋总，不存在工作内外的区别。”

“知道了，你下去吧。”

朝曦微微行了个礼，转身就走，身后的男人突然又将她叫住：“小曦……”

回过头，竟是一脸防备。

宋祖浅浅一笑：“国庆七天，你有什么打算？”

这跟你好像没关系吧……

朝曦屏住了呼吸，宋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透过两扇玻璃墙，投射在二人身上的九月残阳，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静止在这突然凝固的空气里。

二十秒后，有人呼出一口气，然后是小小的排斥。

“宋总，这是我的私事。”

我当然知道是你的私事。

朝曦走后，宋祖心里还窝着火。

正因为是你的私事，所以我才问呀。

谁对你的工作感兴趣。

“宋总。”

等不及宋祖消火，安心的声音从门外隐隐传来，他赶紧调整自己的状态，抓狂、懊恼、生气这些容易泄露情绪的情感被他一股脑密封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宋总，请问朝曦的结果可以公布了吗？”

身为宋祖的心腹之一，安心自诩对宋祖的了解是深刻而全面的。虽然她不明白宋祖为什么对朝曦如此上心，但她清楚一件事，这里面绝对没有掺合感情，所以此刻，她问得毫无心机。

“什么结果？”

宋祖悠闲的靠在椅背上，丝毫看不出就在一分钟之前，这个男人被一个普通到消失在人群里，就再难找出来的女人气得直跺脚。

被这样反问，安心有点意外。

对于没有感情的女人，宋祖是残忍的，就像他在过去36年里，对那些无论是主动追求，还是被动接受，最后全部被他甩掉的女人一样。

但现在，他的这个反问，显然是不符合常规的。

意外之余，安心开始拿捏话里的分寸：“三天前，程经理通知朝曦停职在家反省，现在她是继续反省，还是节后上班，人力资源得有一个说法，不然不好给她核算十月份的工资。”

跟聪明的女人说话就是简洁。

宋祖望着眼前这个聪明的女人，心里却想着，要是那个笨女人能有这个女人一半的聪明劲，他就不会这么累了。

“工资，你继续满额算上，至于……”

她会不会来上班，决定权并不在我。

宋祖突然停顿了一下，他意识到，这个回答会给朝曦带来一些麻烦后，改了主意，明亮的眼睛冒出了威胁的苗头：“我不希望我抽屉里这份没有得到证实的调查结果，再多一知情者。安经理，可以做到吗？”

“没问题。”

他竟然会顾虑？

一个高度注重效益与效率的商业大鳄，会对一个不是目标，也不是捷径的女人有保护之心吗？

应该不会。

那他的顾虑到底是因为什么？

从转身离开，到电梯口，需要6分钟，从48层直降32层需要18秒，然后再从电梯口走回自己办公室，需要4分半，安心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花费11分钟去疑心老板的决定，这是她进宋氏集团工作以来的第一次。

反常的岂止是宋祖？

安心扶额反思。

离开纷杂的集团后，朝曦正树荫街角之地，独自漫步。

这个令人高兴不起来，却又有着极大吸引力的城市，寸土寸金，目之所及，皆是高楼林立的钢筋水泥，像这样能躲阴又恰好立在人行道的树荫小道，已经十分稀少。

从宋氏集团的办公大楼到宋祖租给自己的公寓，小半个城市的距离，却也只有两站公交的街道上还余留着这种奢侈的清闲。

“小曦，小曦……”

灵魂已经出了窍的朝曦是在第三声之后，仓促回归尘世。

她瞪眼一看，是阿祖，不，从今天开始，他是宋祖。

黑色气派的X7横在路口，黑超加持，只露出半张脸，朝曦瘪瘪嘴，不明白刚见完面，为什么又要跟他碰到。

不情不愿的走过去，仍有着她的小脾气：“宋总，有事吗？”

什么态度？

宋祖摘下黑超，却不敢露黑脸，嘴上笑着请求：“上车，我请你吃饭。”心里却计较不已：八年的好，都敌不过一次欺骗，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想去。”

朝曦没好气的白了宋祖一眼。

“不去也上车。”宋祖故作紧张的四处张望：“万一让人看到，只怕还有更难听的话等着你去听。”

“所以，你干嘛要停车？”

“我……”

“别我了，赶紧开走吧。”

“你……你不想知道，是谁将你在L市的事情，告诉程经理的啦？”

“谁？”

“说来话长，你上车，我们回家细说。”

话刚落音，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一股蛮力拉开，朝曦飞快的翻上去：“那赶紧走吧。”

“真现实。”

宋祖笑了，手柄一拉，车子呼啸而去。

“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忘了。”

“正常，谁叫你天生的金鱼记忆。”

有限的空间里，不愿意冷场的宋祖，努力维持着谈话的温度：“中午想吃什么？”

“……没想过。”

“嗯，这才像你。”

黑超下的眼睛里已经喷着与车外不相上下的怒火，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和。

“明天就是七天长假，打算去哪玩？”

“……不知道。”

“你这样不觉得过分吗？”

终于生气了，宋祖一个急刹，直接将车子停在了路中央。

朝曦猝不及防，飞身向前，差点撞上了驾驶台。

“你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宋祖一把摘下黑超，面露凶光，又成了阳光房中高不可攀的宋总。

“安雯陷害你，你忍气吞声；时木南抛弃你，你忍气吞声；陈科长欺负你，你忍气吞声。为什么到我这里，你就做不到忍气吞声啦？”

“阿祖，还是将车开到……”

听着车外热闹非凡的汽笛声，朝曦又变回了那个胆小懦弱的朝曦，她试图安抚身边的人，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但宋祖偏要将自己的脾气发泄到底。

“八年来，我对你怎样，你心里清楚。这次的事情，我错在哪？非要说我错，那也只是我隐瞒了我的身份。但是朝曦，我必须告诉你，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过要隐瞒你的想法，是你让我失望，是你让我觉得我的身份是什么，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在L市，我从机场接你回来的那个凌晨，你看到我的车子，不是一脸疑问吗？我以为你会问，我都做好将一切告诉你的准备，但你问了吗？没有。直到我跟你坦白，我住在你对面，可你，给了我什么反应？恐惧，一脸的恐惧与不安。”

“小曦，我永远忘不了，你给我的那个冷漠背影。”

“你知道我在那扇被关闭的门后有多伤心吗？”

宋祖的愤怒就像火山爆发般迅猛而又一发不可收拾。

朝曦几次试图表达歉意，都被宋祖不间断的发问给阻扰了，直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敲响了车窗玻璃，宋祖才打住。

“兄弟，训老婆呀？”男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笑得满脸肥肉乱飞：“回家训去，别在这挡大伙的道。”

宋祖的脸色说明他不打算给对方好颜色。

朝曦赶紧拉住他，冲那方头大脸的男人陪着笑：“对不起，我们马上走。”

“呦，娶了个好老婆。”

老婆来，老婆去，朝曦是受不了了。

一脸绯红，赶紧向宋祖低头：“阿祖，走吧，求你了。”

“你怎么一开始不求？”

“别在这里怄气，后面已经排成长龙了。”

“你说，你原谅我了。”

还会挑时间。

朝曦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原谅你。”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我刚才说的那些，你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得寸进尺的家伙。

朝曦瞟了一眼还杵在车窗外看好戏的彪形大汉，心里的愧疚全没了，毫无诚意的送上自己的歉意。

“我错了，我不会再对你恐惧了。”

“我接受。”

宋祖这才收回眼色，发动车子，一溜烟的开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