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前后两端靠近人行道的位置已经摆起了烧烤摊，小龙虾也开始被爆炒，空气中弥漫着辣椒香料混合着滚油的浓郁香味，小县城有小县城的好处，相对摆摊随意，宁泗市这样是不成的。

外面零零碎碎不断有人就地坐下，点菜的点菜，喝酒的喝酒，谈笑风生，十分热闹。

一桥之隔，桥墩下也人影绰绰，有人将灯挂在堤坝上，如此一来我终于看清楚。原来桥下变成了一些人的临时居所，有人在吃盒饭，屁股下坐着纸板，另一个抱了一张席子，用手打着蚊子，靠水蚊虫不少。他们各自占据某一块地方，相隔甚远，仿佛是划分好了各自地界。

我和陆阴阳在桥边上找了一个好观察的地方坐下，叫了些烧烤，眼睛盯着下面。这次我们之间基本没说什么话，陆阴阳全身关注看着下方，我则是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看剧集。

“问袁洪他们在那边有没有发现。”

陆阴阳催促下，我打电话过去。

袁洪那边也在打哈欠，他这回直接将车子杀进荒地垃圾堆内，靠着停车楼外停下，他在车外另一个方向盯梢，陈扬在车内监视，确保有人进去不会被遗漏。可从来到现在，一个鬼影都没有。

“马烨，我们在这边还要多久？”袁洪也有些不耐烦：“我们到底要等什么？”

我也不知道。

陆阴阳只是让他们继续等在那边。

大概到了十点，桥下俩人前后脚都走了，看来都不是常住这里的人，只是过来试试能不能睡下去，发现蚊虫过多，结果不堪骚扰。

突然陆阴阳改变了主意：“我们去停车楼那边。”

接着我们叫了车一路过去，为了掩人耳目在路口就下车，一路走到了目标地带。

“你们回宾馆等我消息。”陆阴阳对摸不着头脑的袁洪和陈扬说，她又看向我：“马烨你也走。”

我们只能按照她的安排暂时撤退，陆阴阳也是够狠，一个人在那里停了两天，白天照常回来，天一黑就过去待着守夜。

袁洪和陈扬都问我是什么情况，我也搞不懂，不过陆阴阳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以她的风格绝不会做无用功。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半夜一点钟接到陆阴阳的电话，她让我快点过去，买够黄纸和十二根粗蜡烛，我穿上鞋子背上包，在街上凑齐东西打了车赶过去。

此时这条街上冷风阴阴，夜雾湿重，我几乎一路小跑踩着垃圾袋进入停车楼内，里头有一缕光亮，我喊着她的名字用手电照去，照出了陆阴阳半张惨白色脸。

我把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时看到地上还有一个人，正是那流浪汉黄番。

“你怎么知道他还会再来的？之前他说谎？”

“那个稍后再说。”陆阴阳把装蜡烛和黄纸的背包提着走到地上探照灯前，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用炭笔画了一个圆。

她用一支支蜡烛沿着这个圆摆好，一一点燃，周围顿时亮堂了起来，她又开始烧黄纸，烧得很慢，一张被火焰吞没了一半她才松手放在圆形中央位置——这里有一个她用石头搭建出来的土灶。没一会儿里头就升腾起浓烟，弄得我不得不戴上口罩。

陆阴阳站在圆心，手持法器寻虫指，嘴里念念有词，又碎又急，声调抑扬顿挫，我完全听不懂内容是什么。

接着我看到了一件怪事。

空中的烟雾居然开始分叉弥散。

按理说烟往上飞，是被气流引导往通风口跑去，可这回的烟雾却是如同一张摊开的白色大网，一点点蔓延着柔软又纤细的触角，这种白烟是缥缈柔和的，又是如同某种墨水或者乳胶一般，互相之间是粘连的，无法将它们吹散。

这种奇特的雾气大概弥漫了整个停车楼，我在其中都有些看不清陆阴阳的样子，她此时却闭上眼睛，双手捧着寻虫指，开始梦游一般往前漫步。

她不是走的直线，而是一种弯弯绕绕的路径，走七步之后再不断循环这一种周期节奏，看起来有些像是一个斜斜的Z字形。

此时陆阴阳就如同被某种神秘力量指引，一步步往前走着，Z形态的步伐持续不停，很快就上了二楼，我不敢过于靠近怕影响她的施法，只能在她旁边一米开外的位置拖着她的大皮箱跟随。

只见陆阴阳脚步加快，几个大步，整个人停在一面墙壁前。这一堵墙在我眼里平平无奇，和周围每一面墙没什么不同，既没有裂纹，也没有古怪符咒涂鸦。

陆阴阳猛地睁开眼：“锤子给我。”

我翻开皮箱，里头就有一把显眼的铁锤……她居然随身携带，难怪这么沉。

陆阴阳让我站开一点，挥动锤子对准墙壁中部就是狠狠一锤子，一声闷哼，我手电筒照射下，那里居然已经出现了两道裂纹，也不知道是她怪力过人还是这里施工偷工减料。她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捶墙壁上，大概花了五分钟，整面砖墙被陆阴阳给敲出一个直径有一米多的大窟窿，她用锤子还在不断清理边沿，一副不彻底碾碎墙砖不死心的架势。

溅射过来的小碎石头蹦得到处都是，我只能撑开陆阴阳皮箱里的金属大黑伞，阻挡这些轨迹诡异的袭击。突然我听到陆阴阳那边没了动静，我收起伞一看，陆阴阳正从墙体里翻出了一个包裹。

手电照射下，这个包裹外面是由一层黄褐色皮革裹住，外头以麻绳缠了一个十字结，陆阴阳将十字结打开，小心翼翼展开这一面皮子，下头有一节古怪的绿纹竹子，这竹子外面涂了油，散发出一股子奇异花香。

陆阴阳猛地将皮子给再次包裹起来，迅速再次扎上绳结，塞进大皮箱里，猛地合上锁。

我看到她脸色潮红，左眼再次呈绿莹莹的色泽，如同一颗猫眼石，嘴唇也变得红润起来，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令人有点害怕，她强行扭开头，双手扶着墙整个人背对我，呼吸声一下比一下急促，背部剧烈起伏，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赶紧抓了一把腌肉干递过去，陆阴阳一下子塞进嘴里，又抓了一大把兰花豆将嘴里装得鼓囊囊的，用力咀嚼，发出像是某种野兽啃咬骨头的清脆声音，在盐分刺激下她总算是换过劲儿来。

陆阴阳整个人少有的一头汗，坐在皮箱上，慢慢平复呼吸。

“这东西是什么？”我总觉得陆阴阳的表现让人瘆得慌，她上次失态乃至于是失控还是由于大尸蠹“燎原”入体，影响大脑，官能刺激瞬间增强导致本能爆发。

可这次她连那个竹子里头的东西都没有取出来，只是看着就引得她自控艰难，可想而知，里头的东西比起“燎原”还要更具杀伤性。

“里头是惑，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东西存在。”

陆阴阳长出一口气，神色有些疲倦，语气中竟然有些后怕。

我正要问，突然看到身后一道人影闪过。

有什么东西猛地砸向陆阴阳，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还有些脱力的陆阴阳，那玩意儿一下子砸中我的胳膊，顿时只觉得锥心疼痛。

陆阴阳猛地钻入对方怀里，一把压住这人，手往对方下巴上往上用力一撑，这人就软软躺在地上不动了。

我捂着胳膊一看，竟然是之前那晕倒的黄番。他手中凶器也落在地上，居然是他脚上的那胶钉足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