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地仁厚，倘若是我，那可办不到。要是谁害死了我的爹爹哥哥，我不但杀他满门，连他亲戚朋友，凡是他所相识的人，我个个要杀得干干净净……”

“……那我定要阻拦你……”

“为什么？你帮助我的仇人么？”你终究还是不愿和我站在一起么？

赵敏昏昏沉沉，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梦里那个人，她追逐了很多年，却也刻意遗忘了很多年，至今，她都不敢去想，不能去想，他的面容。

“……你是谁？”梦中她看不清他的样貌，却单只听到他的声音，就痛得撕心裂肺。

“……赵姑娘，我们欢欢喜喜地做朋友，可好？”那声音多么飘渺，却又时时刻刻萦绕在她耳边，是在做梦吧，赵敏有些清醒，却仍旧阻止不了那人接下来要说的话，那句她每每想到，就会痛彻心扉的话。

梦中的她，却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以为那人的木鱼脑袋终于开窍，“好啊，我本来就盼望这样。你是明教教主，一言九鼎，你去跟他们说，要大家归降朝廷。待我爹爹奏明皇上，每个人都有封赏。”

“赵姑娘，我们汉人都有个心愿，要你们蒙古人退出汉人的地方。”赵敏清清楚楚地看到梦中的自己顿时僵了脸色，敛了笑容，失望地坐了下去。多少年了，每次梦到这个场景，她仍旧会一身冷汗，那个人她终究忘不了，终究放不掉。

那汉蒙的鸿沟，她也始终迈不过。

“所以说，杨康和郭靖，终究也只是你养的两条狗，心情好的时候逗弄逗弄，但凡他们敢挡着你的天下霸业，你便会一脚踢开？”这又是谁？赵敏迷迷糊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听到这个声音，这句话，又一次让她如置冰窖。

“……”她想起来了，那日在阴暗的夕阳下，那个白衣胜雪的男人偏头这样问过她，虽是笑着，眼睛里却充满着残忍。而那个人和她太像，以至于她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让她无法反驳，无法回避。

微不可见的点头，那白衣人笑得更加张狂，笑得她心里发毛，隐约已经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所以更加手足无措。

“那么，我是否也是你可以随时踢开的棋子呢？”那抹白色的笑容定格在眼前，只是眼中没有了以往的温柔，蒙上一层寒霜。

赵敏清楚地记得当时她只是低下头，没有回答他，所以，导致了他们一直冷战到现在。

她忙于研究破城之计无暇分身，而那人也不再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他们之间，因为那句话，那句她一直犹豫着没有说出来的话，而产生了某种变化。

不过，她想说什么来的？那句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她藏在心里很长时间的话，久到她到底想说什么她都想不起来了。

她到底要说什么来的？是什么？什么？

“敏敏，敏敏？”又是谁在叫她？

“敏敏，喝点水。”

“嗯……”赵敏感觉自己被扶起，意识渐渐清醒了些，刚才自己做了好多梦，好多让她觉得累的梦，却又突然想不起她梦见了谁，只记得，很累很累，那两个看不清容貌的人让她很痛很痛。

“欧阳克？”赵敏认得这双手，和梦中不同，这双手她看得清清楚楚，也记得刻骨铭心，她猛然抬眼，果然看见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敏敏，是我。别怕，我来了。我一定救你出去。”

“没用的，没用的，我经脉尽断，活不过三十六个时辰，你答应我一定要帮杨康杀了完颜洪烈，然后救他出去，你答应我！”

赵敏吃了欧阳克的大还丹，稍稍有了些气力，看着欧阳克，欧阳克点头，赵敏放下心来，随即又定定看着欧阳克，眼中有些情绪一闪而过，缓缓抬起左手，放在欧阳克脸颊上，“克儿，有些话，现在说为时已晚，九阴真经我之前抄了一份，放在重阳宫了。我虽然答应过王重阳顾念天下苍生，好自为之，但是我命不久矣，天下兴亡与我何干，欧阳锋那老东西为它如此执着，多次因为它着了黄蓉那小丫头的道儿，实在可怜……”

“敏敏，你不要说了，你不会有事的，来，哥哥抱抱。”欧阳克轻轻搂过赵敏，虚弱的她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在欧阳克身上，闻着他的味道，“你个小淫贼……昨天……又去宿谁了？”

“呵呵，我可是以色诱人，身不由己啊。”

赵敏虚弱地咧开嘴，却笑不出声，半晌，才无奈开口，“我只恨，没有拿下这撒马尔罕城，没有帮大汗完成心愿。”

“我们出去，你还有机会，你的聪明机智加上武穆遗书，一定可以平定一切你想要的地方。”

赵敏摇摇头，“武穆遗书我记不清楚了，不然我一定告诉你，你有了它，一定也能纵横天下，想要多少美女就有多少美女，呵呵……”

“敏敏！”欧阳克使劲搂了楼赵敏，“说什么呢。”

“呵呵，咳咳……”赵敏伏在欧阳克肩头，看见了窗外沉着脸的杨康。

“不过，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倒是有希望……”赵敏看见杨康使劲摇头，却不明白他的意思，“武穆遗书我让几个不会汉语的手下背了下来，如果他们没有战死，你倒是有可能得到一份完整的武穆遗书。”赵敏心思缜密，既保存了武穆遗书，又因为那几个手下不会汉文所以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而不会泄露秘密，自是个好主意。

“也真是只有你才想得出来。你个鬼灵精。”欧阳克拍拍赵敏的后背，此时杨康也冲了进来，“放开我姑姑，你个混蛋。”

“康儿！”赵敏不知为何杨康突然如此仇恨欧阳克，之前他俩还因为同时风流纨绔子弟而臭味相投地到处风流呢。

“姑姑，他！他……”杨康见他俩抱在一起不依不舍，就知道现在说出真相无异于给赵敏迎头一棒让她承受不起。

“小王爷，你这是在嫉妒么？呵呵，那好吧，你们先聊着。”欧阳克轻轻放开赵敏，背对着杨康，冲赵敏挤眉弄眼，“敏敏，明天这个时候，我一定带你走。”

说完，他把赵敏放在床上，潇洒地离开，临走时，还拍拍杨康的肩膀，不明所以。

“姑姑，他……”杨康看赵敏神色委顿，“你没事吧。”

“嗯，我叫你找的东西找到了么？”

“嗯。”杨康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交到赵敏手里，赵敏看了看，收到自己怀里。

“对了姑姑，我找到些补药，能调息补气，有续命的功效，你……”杨康也知道这些药治标不治本，能维系的时间也不长，不过，能拖延点时间就拖延一些，杨康得到尹志平的迷信，丘处机等人打着长生不老的幌子，已经临近撒马尔罕城，凡是帝王，都希望自己万寿无疆，所以丘处机进城简直易如反掌，只要等到他们进来，自己武功高强，和着他们一起带赵敏离开应该不成问题。

* * *

“王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觉得如此情况下赵敏说出的事不会是假的，所以请让我出城一试。”欧阳克风度翩翩手执铁扇，主动请缨。

完颜洪烈则蹙着眉头，仔细考量，也实在想不出赵敏话中有神们不对的地方，便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

“欧阳公子一路小心，待你成功归来，小王再行好好犒赏。”完颜洪烈如此相信欧阳克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算欧阳克并不是真的忠诚于他，那么他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救赵敏，而只要他没有提出把赵敏带出城去，就没什么可防备的。

欧阳克低眉顺目地应着，然后只身一峰骆驼，离开撒马尔罕城。

完颜洪烈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欧阳克的白色身影渐渐融进雪中，看不清楚。

“王爷，他可以信任么？”裘千仞站在完颜洪烈身后，看完颜洪烈的面色不善，就知道他另有想法。

“确实，他这个人行事诡异，让人摸不着头绪，虽然不可信任，却可以利用，他想要救赵敏，就只有交出武穆遗书，况且赵敏中了裘帮主您的神掌，也活不长了，我想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放弃大好前程。”

裘千仞没有说什么，反正这都和他没关系，他想要的只是荣华富贵，权力争夺，甚至江山在谁手里，他都不在乎。

* * *

“驸马，你还要包庇这女人多久？”朝鲁孟等一帮赵敏的手下，用蒙语质问郭靖，他们亲眼看着黄蓉打伤赵敏，才使赵敏被裘千仞等人擒去，这一举动已经不止是私人恩怨了，她打伤的是他们蒙古将领，郡主娘娘，已经可以算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郭靖总是袒护这个坏女人。

“这……”

“驸马，她打伤了郡主你也是亲眼看见，你还想帮她说什么？”近日来，成吉思汗几次要严刑拷打黄蓉，都被郭靖挡了下来，连拖雷等人也日渐疏远这个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的郭靖。

“驸马，大汗有请。”终于，大汗的召集令救了郭靖，郭靖急匆匆地跑离那群义愤填膺的手下。

郭靖来到帐中，看四位皇子和成吉思汗都端坐在那里，面色沉重，“靖儿，你来的正好，传我命令，今日子时，大军整装待命。”

“是！”虽然不知道成吉思汗有什么破敌大计，但一听到可以出兵撒马尔罕城营救赵敏，郭靖立刻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