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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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琅去年冬季开始在西安收破烂,回家时很显摆,村子里的人十分羡慕,央求他带着乡里一同到西安发财。小麦收割打碾的时候,村民们有的赶着牛,有的提着镰,帮着他家将麦子倒进囤里。琅琅从来没有受到这番礼遇,他内心十分感动,相约秋收以后,共同到西安谋生,并让大家准备好架子车。

智亮得到这个信息,来到定邦家,一个劲地套近乎。定邦说到时他给琅琅说说。回到家里,他买了一个新的架子车轱辘,让觉民帮着做了个槐木的车厢。他感到自己体力不如别人,但他知道风水命理。临出门的时候,他带了一摞书。

大省、智亮和宏斌一行八个人,在琅琅的带领下,踩着秋色,来到北郊。他们合计着租下了一个城郊农民的院子,琅琅拿来一张破旧的地图,给他们介绍周边情况,让他们两个人一组,自由组合,每一组固定一个区域,沿着大街小巷,叫卖着收购各式废品,叮嘱他们碰到公安和社会上混混的应对技巧。一群老农民,抽着旱烟,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地图琢磨着,熟悉自己的区域。智亮学过地质测量,看地图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对每一组讲述了那个片区的情况,有什么大厂子、家属区在什么地方。

二省和智亮一组。智亮对二省说,城里的事情自己知道得多一些,让他要学会忍让,不要动不动就跟别人在言语上上墙。二省晃着脑袋,反击智亮管好自己,不用操心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到自己的片区,二省看见智亮拉着架子车,慢腾腾地走着,他回过头来说先走了,就拉着架子车走开了。智亮到了机械厂的家属区,看见市场边上有一个花圃,中间是一个亭子,一群老工人围在一起,看着下棋。几个老年妇女手里拿着毛线,坐在亭子间织着毛衣聊着天。

智亮不会下象棋,棋盘四周围了几圈人,分成两派指挥着,甚是热闹。边上有几个人对着墙壁,正在专心地摆弄着太极,有几个老年妇女谈笑风生,时刻寻找着感兴趣的话题。智亮走过去,蹲在她们对面,笑着看着她们,不时在她们谈话的间隙加上几句。她们看着智亮富有内涵的神情,瞥了他一眼,智亮将话题往人生命运上面引,慢慢勾起了她们的兴趣。他用自己娴熟的套路,给一位大姐算了一下,不但把那位大姐说得心悦诚服,边上的几位更是一愣一愣的。其他几个人围过来,他笑着站起了身说:“老婆娃还等着我收一些破烂回去,卖钱养家糊口哩!等我有空的时候,再给几位大姐算算!”

织毛衣的大姐赶紧站起来,对几个姐妹说:“破烂还不容易,你安心算,我叫那几栋楼的人家,给你把破烂拿下来!”

智亮的言谈让她们颇感诧异,她们给智亮端来了茶水,招呼着周围的熟人,让她们过来算命。他笑着说:“实不相瞒,祖上曾经在崆峒山修行,解放后还俗了。‘*’期间,又被作为毒草批斗过。这些年一直在石马道为海外华人看相,颇有一点名望,人称石马道上的半仙。无奈农村计划生育,大家都拥上门,请我占卜男女,我自感愧对良心,不得已来到城里。”

天色变暗,一群妇女七手八脚帮他收拾好破烂。智亮掏出一沓碎钱,她们将他拦了回去,推着车子,将他送出了家属区,嘱咐他明天再来。

智亮拉了一架子车破烂回来,其他人从院子走出来,纷纷询问咋收了这么多。他只说运气好,二省跟在后面回来了,架子车上就是几床破棉絮,看着智亮一架子车破烂,他的头不再晃动了。一帮人轮流做饭,晚饭后,坐在院子里,将白天收来的破烂,分类拆除,棉花、破布、塑胶和废纸归类整理。前面门房传来了电视的声音,老板娘心情好的时候,他们也能坐在门房看一会儿电视。宏斌将智亮叫到边上说:“我知道你有人脉,我将木工的工具都带来了,帮我留意看谁家要做家具,帮我揽下活。”

吃完晚饭,机械厂的工人聚在家属区聊天,几位大妈逢人就说自己遇到了高人,引得边上的人啧啧称奇,大家盼望能见到这位高人,预知一下自己的未来。别人已经早起出工了,智亮还躺在床上。二省看到智亮昨天收获不小,就在院子里等着他,看见没有声息,他感到智亮是不是不愿意带他,就摇着头拉着架子车出去了。智亮听到院子静了下来,他坐起来,摸了摸腿上受伤的位置,一连打了几个哈欠。他端着茶缸,拿着牙刷走到院子刷牙。老板娘走出来倒水,好奇地看着智亮娴熟地舞着牙刷,心里纳闷农村人也讲究刷牙。

智亮拉着架子车,懒洋洋地来到机械厂的家属区,一群人已经在亭子等着他了。织毛衣的大姐将他让到座位上,递给他一杯茶水,智亮笑着看着她们。几个老爷们掺和了进来,他们听到一帮妇女的吹嘘,始终感到很玄乎,他们要用男人的理智和严谨测试一下他。智亮知道他们的意图,几个来回,就将他们几个缴械了。机械厂都在传扬着家属区的亭子来了一位懂命理面相的高人,纷纷利用中午吃饭的时间,端着饭碗走了过来。智亮明白这样的事情得慢慢来,要细水长流,不可昙花一现,他拉着装满破烂的架子车走了,给大家留下了更强的期盼和遗憾。

老板娘正在院子的绳子上晾晒被子,拍着被子用笤帚扫着,从被子缝里看到智亮回来了。她不明白别的人出去一天,车子还没装满,这个矮子起得晚,出去得迟,却总是满载而归,好像就是在搬运。智亮站在被子背面,他知道老板娘在另一边,他温厚地笑着,愣愣地看着被子后面晃动的衣服和一颠一颠的屁股。老板娘撩起被子问:“你咋这么早回来了?”

智亮凑上前,站在被子后面说:“说实话,我就不是下苦力的人,我是五十年代的中专生,按说也算知识分子,和他们不一样。”

老板娘从被子后面走出来,看着一架车颇有质量的破烂,笑着说:“看不出来,你本事不小哩!”

说着,老板娘提着笤帚,拍着身上的土,走进门房。

智亮依旧很晚来到家属院的亭子,他和大家寒暄了一阵子。遇到要算命的,他总是用睿智的眼神看上一阵子,然后精辟地点拨几句,就不作声了,就像半坡的石头,弄得要求算命的人上下都难。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位中年人拿着饭盆,刨着饭走过来,贴在他耳根说:“你不是要收破烂吗,厂区里有好多没有用的东西,我是厂区门房的,有时间帮我们算算?”

智亮眨巴着眼睛,笑着说:“这里吵吵嚷嚷,静不下心。有空我到你们传达室,给你们细细算算。”

中年人点着头,抓住智亮的手摇着,笑着离开了人群。

回到住处,智亮睡了个午觉,起来洗漱干净,独自一个人来到机械厂的门房。他敲了一下玻璃,中年人正在看报纸,看见智亮站在外面,赶紧走出来,将他迎进屋子。他坐在凳子上,端着茶缸,瞅着那位中年人,问着他的生辰八字,又看着他的手相和面相,沉思良久,娓娓帮他解相算命。中年人开口闭口先生地叫着,智亮感到生分,就让他叫自己老陈。他们喝着茶,吃着厂子食堂的饭,看着电视,一直聊到晚上九点多钟,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智亮的片区,有一家钢铁厂。他在厂子周围转悠了一阵子,突然想起俊明的同学曾经在这个厂子当过厂长。他还是从家属区着手,用机械厂同样的手法,加上自己好多年曾经和老厂长有一面之晤的机缘,好多人佩服他的本事,更对他的经历刮目相看了。他在钢铁厂家属区有了知名度,慢慢向厂区渗透。食堂管理员看见台凳坏了,智亮马上让宏斌带着工具过去,整整干了一个多月。他不再拉着架子车转悠了,他买了一辆二手的女装轻便自行车,在几个厂区穿行,喝茶聊天,工厂有废品要卖,大家早早通知他,他让工友们拉着架子车去搬运,自己俨然成了老板。

收回的废品堆了一院子。每天晚上,大家聊着天,就像当年在生产队劳动一样,将自己的破烂归类整理,大部分人没有文化,更没有对老旧东西的鉴赏能力。智亮的收益最好,他端着茶缸,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着大家分割破烂。凡是碰到古书和老旧的叫不上名字的玩意,他们就拿过来,让他鉴别。智亮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议个价买下来。

大省正在整理一堆棉窝窝,他用棍子将窝窝上面的尘土捶干净,拿起刀片子,切开鞋帮子,切到一半,他愕然了,慌忙将刀片子抽出来,谎称自己肚子不舒服,跑进屋里。智亮和大省几十年,从来没有听说他肚子不舒服。他瞥了一眼大省的背影,看见他腋下夹着一双棉窝窝,慌张的样子更是不像身体有病。他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口,看见门虚掩着,从门缝看到大省切开了窝窝的帮子,从里面抽出了几沓钱,用颤抖着手,捻着口水,不停地看着门口,数着手里的钱。智亮本想推门进去,又觉得这事传扬出去,对大家的生意不好,就退了回来。

破烂里面夹着好多书信,智亮将书信掏出来,抽出里面的信瓤,在窗户下面看着。好多书信连起来,就是一个故事,他理出了头绪后,讲给大家听,成了大伙歇息时最好的调味剂。故事越来越多,也成了智亮在外面同人交流的话题,如果故事的主人公就是附近的人,他的故事更能激起大家的兴趣。听着他有条有理的讲述,人们感到这个冬瓜脸的家伙,博古通今,对这一块人的故事都能讲得头头是道。

智亮从收回来的鞋子和衣服中,给自己挑选了几件。他把皮鞋擦得油亮,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每天睡到自然醒,洗漱完毕,骑着女装自行车出去了。老板娘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看着他推着自行车出门,走出门口,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中午回来睡觉,老板娘将他叫住了,给他倒了一杯水,笑着问:“听说你会算卦,你帮我算一下!”

智亮从来没有细致地看过老板娘,他抖动着长长的眉毛,鼻子下面是温厚的笑容,鼻子上面是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他盯着老板娘,想到从进门他就跟着大家喊着老板娘,却一直没有见过她的男人,他笑着说:“我随便说几句,不对的你不要怪罪。”

老板娘摆着手,示意他但说无妨,他拉着她的手,在肉丘上搓弄着,叹着气说:“你与夫君甚是恩爱,世事难料,如今却不能相见,你心里始终给他一个位置,难以释怀。”

几句话将老板娘说得伤心起来,他安慰了几句,又实实虚虚地帮她解着命理,把她说得悲喜交加。

一场大雪过后,天气冻了起来。前面的门房生了炉子,屋脊的烟囱冒着烟,给人温暖的感觉。老板娘很喜欢和智亮聊天,吃完晚饭,她将他叫到门房,沏上热茶,看着电视,天南海北地扯着。琅琅和大伙一起挤在后院的两件屋子里,他们用收来的棉絮,将床板铺得厚厚的,虽然混杂着各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却也十分暖和。智亮从门房回来的时候,他们开着他的玩笑。大省平时很古板,得了一笔横财后,心里高兴,性格也活泛了好多,他叼着烟锅说:“智亮,干脆搬到前面,和老板娘一起睡算了!我们这些人不会给你老婆讲。”

智亮走过来,坐在大省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大省不好意思地说:“行了,别看了!我们家啥情况你都清楚,我也不用你算命。”

智亮扑哧笑了,指着大省说:“你的眼睛有点异常,我估计你一定得了一笔不菲的横财,得请大家吃一顿羊肉泡馍。”

大省撩着头皮,摆了几下手,笑着说:“去!别胡说,咱又没有你那嘴皮子功夫,说我发横财谁信哩?”

智亮站起来,笑着对大家说:“你们信大省发了横财,就有羊肉吃,你们信还是不信?”

大伙齐声说:“信!”

智亮转过头来,对大家说:“人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你昧着良心不承认,以后就没有运气了。请大家吃个饭,让你的运气更好!”

大省瞥了智亮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憨笑着说:“那行吧!为了转运,我请客。”

大伙们知道大省细发得要命,没有想到他会请客,纳闷地问智亮:“是不是真的?”

智亮闪动着眉毛,笑而不语。

智亮端着盆子,里面放着毛巾和香皂,老板娘问:“干啥去?”

智亮憨憨地笑着说:“冬天了,不洗澡浑身不舒服,我到钢铁厂的澡堂洗澡去了!”

老板娘愣愣地看着五短身材的智亮,没有想到这家伙这么短时间,就和钢厂的人混得这么熟。洗澡回来,她将他叫到屋子说:“西边那间屋子一直空着,我帮你收拾一下,生上了炉子,你搬过来住在前面吧。”

智亮端着脸盆,感到头上湿漉漉的头发冻成冰絮子,摸起来一撮一撮的,他笑着问:“不好吧!我们都是一起的,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钱交房费。”

老板娘笑着说:“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住西边,我住东边。房费就免了,权当我送给你的。他们虱子多,你洗完澡,晚上又是一身虱子,多难受呀!”

智亮搬到了门房的西屋,里面有一个蜂窝煤炉子,他将自己收集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到了屋子,装上了一把锁,他感到自己已经从槐树寨的行列中走出来了。琅琅一伙人熬了一锅糁子,将冻住的蒸馍泡在里面,就着腌萝卜,呼噜呼噜地吃着。智亮端了一碗酸汤面走进来,一股油香飘了进来,二省啃着蒸馍,摇着头说:“你是用啥办法把老板娘弄到手里的,是不是你的铧好?”

智亮挑了几根面,弹了几下,放在嘴巴里吸了进去,热得对着二省哈着气说:“你的优点就是摇头,你的缺点就是总记得自己的铧好。摇头让你从不服人,总想比人强,想来想去除了铧好再也没有优势了,记住别总记得自己的铧,得学一点本事。别一辈子摇着头来,又摇着头走,好像这世界总亏欠你一样。”

二省红着脸,摇着头走出了屋子。

好多年以后,智亮阅尽人生,不断总结提炼,成了远近有名的命理先生。他很少回槐树寨,他将老婆接到了西安,多年收集的乱七八糟的玩意慢慢也值钱了。后来,他在西安城墙边上开了一间铺子,实现了成为城里人的梦想。夕娃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在了一家地质勘察院,结婚后在西安安了家。他跟着父亲学习,将地质学的知识和文物鉴定结合在一起,那间铺子虽小,却成了文人雅士探讨《易经》和鉴赏文物的明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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