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领导都有休息室，双人床，有卫生间和淋浴，李来常与胡腾娇在这里“快活”。但胡腾娇在白天绝对不干。好多次，李来中午约她，想在这里“快活”，胡腾娇骂李来：“简直是头公驴，居然在这里发情！”胡腾娇猛然推开他：办公室随时来人来电话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要脸呢！
果然，有人敲门。敲几下，接着敲。胡腾娇不得不去套间躲藏起来。
李来很不高兴地把门打开，敲门的人原来是县长。李来本来要给敲门的人发火，一看县长，便转怒为笑地对县长说，原来是县长！县长说，这都几点了，还闩着门午睡呢！？李来说，喝了点酒，多睡了一会儿。
县长递给李来一个批件，是份告状信。写给省市领导的：《关于请求查处山川县领导干部利用招商引资方式肆无忌惮巨额敛财的情况书》。仅看这题目，仅看省市领导密密麻麻的“迅速调查，严肃查处”等签字，就让李来心惊肉跳了。
县长对李来说，你先看一下，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
李来为胡腾娇在套间浑身冒了冷汗，盼望县长立马走，他更怕胡腾娇从套间出来。他想，胡腾娇这个容易犯傻的货，千万别出来。要是跑出来，他不就完了。当然，胡腾娇的智商不比李来低，胡腾娇是不会出来的，她的耳朵灵着呢。还有，李来更怕县长上卫生间，更怕“参观”他的套间。实际上，县长是不会上他卫生间的，也绝对不可能“参观”他套间的。但李来还是怕，怕得有些不自然了。
李来对县长殷勤有加地说：县长您回办公室先忙，我仔细看后马上去您办公室。
可县长却坐在了沙发上，说：这就是最忙的事。你看，我等你。你看完我们碰一个意见出来，书记等我们拿出意见呢。
县长不走，李来只有继续冒着冷汗急切地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告状信，对县长说：这真是胡扯八道，别的地方也有这么做的，怎么到了山川县，就有人告状了呢！
县长说：你没有细致看，省市领导并没有批评山川县的招商引资奖励有啥问题，而问题是奖励的都是领导，没有一个群众和一般干部，这不就成事了吗？还有，省领导批评奖励金设得太高，百分之三已经够高的了，我们的超出十倍奖励金，上面要求纠正……
李来说：纠正？纠正了，那么点奖励金，谁还愿意……
李来正说到这，他套间传来清脆的手机铃声。这是胡腾娇的手机在叫。李来装作没听见，但吓得他心都快跳出来了。
县长说：你的“鸡”在叫，去看看有什么急事？
李来连忙说：先不用理它，先忙这事吧。
李来心里直骂胡腾娇，这个蠢货，关键时候总是给他添乱。
县长不忙离开，李来多么盼望他尽快离开，但县长接着说：牵扯到你的奖励金最多，还有胡腾娇和钱海的也多，你们的款都到账了，其他人的都没有到账，我的意见，给你们到账的按照县里原先规定的百分之三十的奖励金奖励，其他的都改成奖励百分之三算了。
李来不吱声，套间里的胡腾娇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那个喜悦。
县长对李来说：那你马上找胡腾娇，按照省市领导的要求，拿出一个新的招商引资奖励办法，我们去给书记汇报后上报，越快越好。
李来说：我这就给胡腾娇打电话。
县长说：那就给她打电话，让她马上过来一趟，我有话给她说。
李来急了，有点撵县长的口气说：县长你回办公室吧，我找到胡腾娇，让她这就上你办公室。
县长走了。李来提了好半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定会儿慌乱了的神，他想让胡腾娇马上离开办公室，可又想县长刚离开，万一折回来给他说什么，那就糟了，还是让她再待半小时，让她去县长办公室，时间上得体。他去了套间，不见胡腾娇。“人哪里去了？”李来吓一跳，继而发现卫生间的灯亮着，原来胡腾娇在卫生间。
李来问她：你怎么躲在卫生间了？
胡腾娇说：我怕县长溜达到你套间来。
李来哭笑不得：那县长万一上我的卫生间呢？
胡腾娇说：他进不了卫生间，你会说卫生间锁坏了。
李来说：亏你想得出来。
胡腾娇说：别小看女人的智商，小看准会吃亏！
李来对胡腾娇说：半小时后，你到县长办公室，县长找你修改招商引资奖励办法，由原来的百分之三十，改到百分之三。书记等着听汇报；你今晚得加班，明天一早把修改后的办法报我先看，我看后给县长。
胡腾娇说：我听到县长说了，你、我和钱海的引资款到了的几个人，按照百分之三十奖励，其他没有到账的，以百分之三奖励，县长真是英明。你得给我抓紧办。
李来说：即使我的奖励金不提，也要把你的奖励马上兑现。
李来边说边把胡腾娇一把搂到怀里，要脱她衣服。胡腾娇推开李来，火急地说：马上要去县长办公室，你把我衣服弄脏了，我怎么去见人！
李来下流地又吻又摸胡腾娇，让胡腾娇把连衣裙脱了。
胡腾娇急恼地说：马上要见县长，这点时间哪够，你疯了！
李来急不可耐地说：十分钟足够，十分钟足够。
胡腾娇既拒绝不了李来，也怕得罪李来，嘴里虽骂李来“大色狼，西门庆……”也只好随他疯狂。
……
告状信又把招商引资奖励搞黄了，奖励由原来的百分之三十，调整到百分之三，由奖“一头大肥猪”，变成了“一条老鼠尾巴”。有人高兴，有人骂。没有能力引资的人高兴，有“门道”和有能力的人骂娘。山川县的招商引资，进入了死胡同。
既然县长说了李来、胡腾娇和钱海的引资奖励金，以老办法的百分之三十兑现，胡腾娇在给李来呈送招商引资奖励办法修改稿的同时，也打了请求兑现三个人奖励金的报告。报告送李来前，胡腾娇告诉了钱海，也是为讨好钱海高兴。而钱海却明确说，他的奖励金，一分不要。这让胡腾娇没有想到，也十分不解。
胡腾娇说：钱海你总是脑子进水。这可是几百万呀，不是几百块钱，这是合理合法的几百万，有你这么大公无私的吗！
钱海说：修不修改奖励办法，多少我都不要！
胡腾娇说：你不要，我和李副县长怎么要，你不是把其他人往干滩上晾吗？！
钱海说：不要绑在一起，你们要你们的。
胡腾娇说：这是县里的规定，不是你想要不想要的事，钱你还得拿，你拿上不想要，可以捐给灾区和慈善机构啊，谁也不会拦着你……
钱海尽管坚持不要奖励金，胡腾娇还是在报告上写上了他的名字。可钱海却给县长打了电话，坚持不要引资奖励金。县长让胡腾娇在奖励金呈批件上把钱海的名字去掉，奖励报告上只有李来和胡腾娇了。李来心里极不舒服，但为了得到这笔巨额奖励金，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报告送给石书记，书记正要同县长、李来和胡腾娇研究修改后的招商引资奖励办法。石书记对李来和胡腾娇说：我看这个钱海就识大体、顾大局，这笔奖励金不要的好。我看你们向钱海看齐一次，也不要算了。你们一个是常务副县长，一个又是招商局领导，主动放弃奖励金，那就给山川县领导干部长了脸了。当然，那百分之三的奖励金，还是可以要的……
石书记这么一说，李来沉默半天后说：书记既然这样说了，我听书记的。我李来放弃可以，但还是把胡腾娇的奖励金兑现了吧，毕竟是县里奖励文件在先，一个也不兑现，大家会说县里说话不算数。
石书记说：你没有看到告状信上省市领导的批示吗，我县招商引资规定按百分之三十的奖励金，是错误的。是错误的，就得纠正。这笔错误规定的奖励金，能拿吗！
李来压根儿也没想到石书记居然会这么说。李来和胡腾娇望着县长，希望县长出来为他们奖励金的事坚持他的提议，而县长面对书记的否定意见，面对他们盼望的眼神，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反而面对书记的眼神，点了点头。他是给书记表态，他同意书记的决定。“他们怎么会这样呢！？”他心里直骂石书记：这叫什么事啊，出尔反尔，说话像放屁一样既随便又恶心！李来脸色铁青，啥话也不再说了。眼看书记嘴皮一动，就丢了她和李来的巨额奖励金。胡腾娇有些急了，要跟书记说什么，却被李来踩了一下脚，示意不让她说，她欲言又止，心里直蹿火，嘴鼓得老高。
李来和胡腾娇巨额奖励金，缩水十倍，这是他们俩没有料到的，也是没法接受的。胡腾娇的心情坏透了，为安抚胡腾娇，会后，李来约她去山庄别墅吃饭。这顿饭俩人都吃得不轻松，骂了书记骂县长，接着痛骂钱海。他们认为，他俩的奖励金，全是钱海搅了局。要不是钱海这王八蛋充“大尾巴狼”不要奖金，这钱能“飞”走吗！
李来问胡腾娇，让熊书芳和秦柳写的钱海的材料，再不能拖了，赶紧催他们写好交给他，他不会轻饶了这个王八蛋。
……
招商引资奖励金从奖“一头肥猪”，变成了奖一条小“猪尾巴”，虽然引进数目大了，奖金数目也可观，但毕竟与之前十倍的奖励落差太大，本身引资在山川县好比拉板车上山，没几个人有这本事的，引资进入了泥潭。钱海担忧，招商引资没效果，那往后财政收入断定没有起色，山川县今后的日子会更加困难。
在这种困境下，唯一办法只能是从上面要钱了。不从上面源源不断地要来钱，山川县的各种矛盾就会冒出来。用钱解决的事情，关键时候拿不出钱来，后果不堪设想。而现实是，一边要建设，一边要吃饭，一边要保运转，钱海算了一下家底，三个月之内，如没争取来资金，那本来非常困难的财政，就是雪上加霜了。钱海感到，靠更多的人争取资金，不太现实，只有财政局所有人员赤膊上阵了。
钱海对财政局每个人的活动能力和社会资源有信心。信心就是财政局干部认识的省厅、部委过去的科员和处长，大都当处长和司局长了，早已成熟人。熟人好办事。
钱海在财政局成立了“争取资金研究小组”，研究国家政策资金哪项有可能争取到县，对全局每个人在省要害部门和中央部委的社会关系梳理了个清楚，谁有关系能够联系省部门的，谁有关系联系北京中央机关的，发动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通过亲戚、朋友、老乡、同学和县里文化名人、老干部，在省厅、中央一些部委，很快找到了对接“目标”。财政局干部职工都很主动，针对有可能争取到的资金项目，谁的关系谁去“攻关”。
“攻关费”没了，拿什么去攻关？没有多的“攻关费”，少给点也行啊，财政局的人也不是神仙，赤手空拳怎么跑资金啊？财政局除了局领导，大家纷纷找钱海解决这个问题。
钱海说：“攻关费”一分没有，而争取资金却不能落空，土特产可以申请，但还必须节省。大家只好靠“土特产”去“攻关”了。山川县没有什么好送礼的，只有食用菌、“露仁”饮料、山楂制品和酒。财政局没有人相信这些又土又笨的东西会有人看得上，觉得拿这些“山货”到北京和省城当礼品送人，求人办事，非常丢人。当然，大家有这种不好的感觉，并不是这些东西不能送人，也是现实情况逼的，一般都是送“红包”加土特产效果好。往往是，“红包”送出去了，人家不要土特产也不会影响关系，如果没有“红包”，人家又不要这土特产，那就拉不近关系，也就说不上话，那攻关怎么“攻”？
钱海说：虽然送“红包”是风气，但上面的情况我也了解，赤手空拳也能办事，也能办大事。我办事几乎不送”红包”，就送一幅字，照样见人……拿出你们的热心和执着，也拿出你们的勇气，更拿出你们的真诚和信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大家纷纷说：你钱局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你的字多少值点钱。谁说你不送钱，你的字就是钱，你那是雅贿。
钱海说：说雅贿抬举我了，我的字出了省，还真不值几个钱。
大家被钱海说得有了勇气和自信，一轮跑下来，还真争取到了资金，也交了不少朋友，争取资金的信心大增。
实际上，钱海老说他以字当礼品，照样办事，也属“吹牛”范畴。连他钱海自己也清楚，他把字当见面礼，人家也会客气地收下，也会赞美一番，毕竟书法也是文化产品，这点客气还是会给的。并不是他说的人家真把他的字当回了事，往往是他刚送人字，他人刚出办公室，有人就把字扔到纸篓了。但更多的人，是收下了，是看在他多年熟悉的友情上收下的。更为关键的是，也有很多人不知道的情况是，钱海每次争取资金，都要请老赵局长出马。老赵局长省里厅局和北京部委熟透了，几十年来建立的人脉关系深厚，即使不去拜访，打个电话求助也很管用。凡是争取大笔资金时，钱海就请老赵局长出面。老赵局长有时去一趟帮钱海先疏通好关系，有时是打个电话把钱海介绍给对方。老赵局长的暗中助力，可帮了钱海的大忙，所以他去找这些部门和人时，办事大多都很顺畅。
当然，有些资金的确是钱海没花一分“攻关费”自己“跑”下来的。这也得益于书法，书法使他结识了国家部委一些文人雅士，在常常交流书艺中，成了没有功利的文友。钱海办事，就找他们，而且财政部的书友最多。这些书友，是各司局不同级别的领导，有什么事找他们，总能帮上大忙。这就是钱海时常吹“牛”的“资本”。
钱海的“吹牛”，财政局的大多人也清楚，就是让他们不花钱、靠人情关系办事。大家对他的“吹牛”一笑了之，该听他的还听他的。有了这一群理解他、支持他的好部下，钱海的这一招还真灵验，不长时间，几千万资金争取到了，有的到账，有的已在路上。
县长与张美玉上市里和省里争取几笔资金，去了半月，东奔西跑，凭着老同学、老熟人和亲戚朋友，资金跑得有了一些头绪，但有些资金，市和省部门做不了主，得上北京跑一些部门才能搞确定。
跑资金，苦在不仅仅是腿上，还累在心上。每天从早到晚出了这个部门，又进了那个部门，出了这个办公室，进了那个办公室，找了具体负责的专管人员，还得找主管处长或副处长、处长，还得拜访主管副局长、副厅长，当然能拜访到局长、厅长那就希望越大。更累在嘴上。要不停地堆出笑脸，不停地陈述县里困难，要不停地挖空心思说讨好和套近乎的话，不停地从早到晚请人吃饭喝酒或吃夜宵，不停地陪人唱歌和洗桑拿，不停地给人送土特产。尤其是要陪人喝酒。
无酒不成宴，有宴必喝酒。不喝酒拉不近感情，不喝酒建立不了深厚友谊。县长有脑血栓病可以不喝，张美玉美丽漂亮，不端杯别人不喝。县长总说，他有重病不能喝，美玉你得陪一下。张美玉哪能不陪喝呢，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争取资金来了，要钱来了，不喝是过不去的。每天总得陪喝，喝多喝少都很难受。张美玉的酒力还不错，但宴席上一般喝酒的都是男士，男士喝酒最乐意遇到端杯的美女，这样的喝酒就成嬉耍闹酒了。即使男士对她耍酒疯和来点过分动作什么的，那也得笑脸相赔。每天中午喝，晚上喝，不是喝得吐一次又一次，就是喝得第二天有气无力。这样的酒，要在其他场合，即使是关系到她自己的事，她也不喝。但她这次为何为了公家的事，把自己喝得死去活来，县长以为她是为了县里，实际她是为了钱海。为山川县，张美玉是绝对不会赔上自己身体的，但为了钱海她却愿意这么做。钱海在等钱，她深知，没钱的钱海今后会非常难堪。张美玉在为钱海着急，着急得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是不陪人睡觉都行。几天下来，张美玉嘴巴上火起泡。张美玉嘴上起泡，钱海心疼。张美玉几乎每天给钱海打电话交流跑资金的情况，也是让钱海给她出主意，也是借此想与钱海语言亲热一下。
钱海每次在电话里都听她喝得半醉。张美玉对钱海说：她实在受不了了。
钱海说：那我给县长说，你回来吧，我派个男副局长去，喝酒和陪玩也方便些。
张美玉说：眼看争取的几笔资金有成效了，县长也跟几个部委的熟人联系过了，得马上跟进，如果中间换人，恐怕接不上茬。
钱海着急地劝她：你滴酒再不能沾了，一定听我的。
钱海急也没用，张美玉说：不陪睡觉好像过得去，不喝酒过不去。
可每天张美玉仍喝得舌头不听话。
县长让张美玉刚订了北京的宾馆，要立马去北京跑几个部委。他们刚要动身，县长秘书却传呼县长，让他马上赶回市里开会。县长安排李来与张美玉接着跑北京部委。张美玉实在不想与李来一同出这趟差，感到又说不出不去的理由，心里正不痛快时，李来打电话对张美玉说，手头有事去不成了，派钱海去。
张美玉当然高兴同钱海一道去北京出这个苦差，再苦也感觉是甜的。而张美玉压根儿也没想到这是李来的一个心计，钱海感到自己这么忙，不应当派他去北京出差，但李来让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事赶过去，他只好去。张美玉从省城出发，三小时后，俩人在北京某部委会客室会合。还不到中午下班时候，他们空着手拜访了两个管具体事的领导，办事很顺。很顺，是因为之前张美玉和县长通过省厅给他们沟通过山川县情况，见面时他们已对山川县情况一清二楚，从而当面爽快地答应了尽快解决这笔资金。
这是一笔两千万元的食用菌产业补助资金，这是给山川县农民造“血”的钱，这笔钱将使山川县食用菌种植扩大五倍。五倍是什么概念？五倍是将在全县种植食用菌农民一千户的基础上，可扶持达到六千户。那就会使三万多人脱贫，也会给财政创造丰厚的税收。办成这事谈了不到一小时，没有送礼，没有吃饭，两千万有了眉目。当然这都是县长和张美玉前几天在省厅跑得扎实的结果，也是省厅有关领导实心实意帮忙和做了详细汇报后争取的结果，否则上面部委也不可能轻易表态答应解决这么大一笔资金。钱海兴奋不已，张美玉兴奋得不敢相信这资金争取得这么容易。
张美玉嘴上全是泡，虽然显得疲劳，但仍然美丽动人。见到钱海，一脸的喜悦。钱海说，美玉就是美玉，怎么折腾，还是这么好看，但却瘦了一圈。
钱海心疼的话，使张美玉的脸“唰”地红了。她悄声地对钱海说，这都是为了你，你心里清楚。钱海故意逗她说，我当然清楚，你是在帮山川县，山川县人民感谢你。张美玉说，真是痴心女人负心汉，我为你都快死了，可在你这里不落好，却把我推到了山川县，什么人呢……
资金虽然争取到了，钱海还是执意要请几位相关领导吃个饭。钱海让张美玉邀请他们，晚上订在离领导机关较近的“国宾湘妃竹”酒店一聚，但几位领导都说太忙，事情尽力办，饭就不吃了。请不出来，张美玉就通过省厅一位副厅长替他们请，结果请到了一位领导，却答应明晚上可以挤出时间参加。张美玉又请这位领导，通过他把其他几位也请上，没想到他答应了。其他几位都是他部下，或者是比他职位低的领导，他出面，结果都请到了。吃饭的地方虽然豪华，饭菜吃得不算太高档，钱海点得大多是特色土菜，喝的是自带“山川烧锅特品酒”，虽有小姐反复推荐“红烧野生土乌龟”“秘方红血燕窝”“活海参小米粥”“东海龙虾”“红烧大雁”“红烧牛鞭”等经典而价值昂贵的菜，搞得钱海心惊肉跳，很是紧张，钱海没点，因为菜谱的标价太离谱，有的几百元，大多上千元。要命的是，要是一人吃一碗燕窝和海参，每碗海参四百八十元，每碗燕窝六百元，每个人就得一千多元，一桌十个人，那这顿饭得一万多元！小姐才不看主宾请客的人，在她们眼里，来这里请客或被请的人，大都是领导和老板，一餐饭花万元，甚至几万元，大多是公款吃喝，只要让客人吃高兴了，花钱不在乎。所以，这种地方的小姐，抓住了请客的人碍于客人面子的“软肋”，也抓住为了请客的人表现诚心诚意的穷大方心理，在笑眯眯的后面以无耻的方式推销天价菜，还有天价饮品，这等于是从客人口袋里抢钱。尽管请客的人非常讨厌这些美丽的服务员狐狸，但又不好发作，也只能咬牙点最贵的菜。钱海看菜谱皱眉而紧张的神情，被领导看在眼里，他坚决不要小姐推荐的菜和饮品。为了使钱海不尴尬，点了两三个既便宜又好吃的小吃。张美玉和钱海执意要点上海参，领导说，你们县还是贫困县，还有那么多人为吃饭发愁呢，就点简单点；这些东西太贵了，没必要吃，还是吃这些特色小土菜舒服……钱海看领导执意拒绝，又那么诚心诚意，就听领导的，贵菜一个也没点，刚才被小姐提起来的心，也就放下了。这顿宴请，花的钱不多，而气氛不错。饭桌上又与领导详细介绍了山川县食用菌产业发展优势，领导非常看好山川县的食用菌产业，告诉钱海，如若这笔扶持资金用得好，探索出好经验，可以考虑选作食用菌产业试点，钱还可以继续投入。
没送“红包”，仅送点土特产，竟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张美玉说：这些领导真是好领导。
钱海说：其实省厅也好，中央部委也好，并不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办事、见面都要送钱、送红包。送钱、送礼，其实也是个别人把风气弄坏的。实际上，大机关大都是有着很高学历和丰富文化学识的优秀人才，本来不庸俗，只是办事的人逼着他们庸俗。见面就送礼，办事就给塞钱，不送钱难道真不办事吗？不是这样的。办事的不收钱，收钱的不办事。办事，即使送些不值钱的土特产，人家也会很高兴，事情也照样关照和帮忙。
当然话又说回来，钱海继而说：中国两千多个县，争取资金和项目机会的空间，还是很大的。大多专项资金和项目，都有一定的灵活余地，给谁不是给，适当关照一下偏远地方，总能找到充足理由。中国是个人情社会，情到、熟人，总好办事一些。那些年国家部委专项资金和项目也多，勤跑，总有机会。跑项目、争取资金，多跑多给，会是长期的一种状况，看来我们山川县得把人情的文章做足了，尤其是财政部门，不把人情关系做足了，不可能有大的作为。
钱海通过这么多年的争取资金的实践，早已明白这其中的玄机，张美玉当然深知这其中的玄机，只是与张美玉闲聊，只想给自己一分勇气，也给张美玉一分信心。
张美玉对钱海说：我只是为你而累，为你而付出，其他的我不会想那么多，也不想为谁付出这么多……
张美玉脸上泛着光彩。刚照过镜子的张美玉对钱海说：你不觉得我这几天漂亮了吗？
钱海说：你本身就很漂亮。
张美玉说：我跟你在一起，就会变得漂亮。
钱海说：那我们就在财政局干到退休。
张美玉说：你真忍心让我就这样陪你！
钱海说：我是陪不了你呀。你真得抓紧找个如意郎君陪你。
张美玉说：又来了，这样的话实在不爱听。你不用陪我，我陪你，你也不用担心我晚上没人陪，我不需要谁陪，有你的心陪我就够了。我嫁不嫁人与你没关系，你不用为此紧张！
钱海无言以对，但头上在冒汗。
这几天跑了好几个部委，张美玉心情大爽，也不知道累，给部委领导汇报情况到位，攻关能力精彩，彰显了她诗人的口才与内外在魅力。这次出来一起跑资金，钱海发现张美玉说话与办事，比在县里多有水滴石穿之功，有着动人心怀的深刻。张美玉做事的敬业与细腻、深度，实在让他感动。钱海心里是深爱这个初恋情人的，但他得保持冷静，他得保持不被张美玉的情爱之火点燃。实际上他对张美玉的爱情之火从来没灭，只是他不敢燃烧起来而已。
张美玉是情商极高的女人。她当然知道钱海的尴尬，她尽量不在乎钱海对他的冷淡，她也尽量把握好钱海心理承受的尺度，既要让钱海心里感到她在深爱他，又要让钱海不能有难以接受的心理负担。在她来说，这份不乞求结果的爱，其实很单纯，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为了山川县财政的未来，也为了钱海的未来，也为了她与钱海长久搭档做财政工作，不能让李来等人换财政局长的混账想法得逞，要以她不惜代价的努力，千方百计支持钱海，帮他坐稳财政局长这个位子，也帮他在财政局长位置上做出一番成就。这次争取资金，虽然她和钱海成果不小，但仍有一笔资金的争取难度很大，几乎不可能有希望，但她想坚持跑到底，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这笔牵扯到山川县农业科技提速的资金，在她的啃咬下，会落到山川县的。
而就在她和钱海去某部委的路上，县委组织部罗副部长给张美玉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还得一周。罗副部长说：你被调到招商局当副局长……不过先忙，不着急赶回来，先跑资金项目，反正这也是你今后的正常工作……
张美玉问罗副部长：调我到招商局，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如果我不愿意去呢？！
罗副部长说：个人服从组织。不是所有的调动，都要征求个人的意见；事事都要征求个人意见，那要组织干什么？！
……
“怎么会把我调到招商局呢？”张美玉问钱海，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钱海说：我根本不知道。
钱海和张美玉明白，这是李来的“动作”，是针对钱海设计的釜底抽薪之举。趁钱海和张美玉出差，他们操作了张美玉调动的事。
钱海对张美玉说：罗副部长通知你，看来要发文了。
张美玉说：他通知和发文是他们的事，我不去是我的事。他们这样费尽心机挖你的墙角，非常缺德；即使我这个副局长不当，人也坚决不去。你在财政局，我就在财政局！
张美玉紧接着给书记打电话，问为什么调她去招商局，调动为何不征求她个人意见？
石书记说：我没有让下文呢，还是等你回来再下文好些。但调你去招商局的事已经定了；在哪里都是上班，去招商局换个环境有什么不好？这个考虑实际上是对你好。
张美玉问：为什么是对我好？
书记说：你回来再说吧。
书记不回答这个问题，张美玉已明白几分，这是有人在做她与钱海的文章，一篇十分恶心的文章。
也让钱海烦的是，就在他出差的路上，接到吴梦打来的电话，问他出差跟谁在一起？显然离家时吴梦不知道，这次去北京是与张美玉一起的。
他刚出门，为何吴梦就知道了他是跟张美玉在出差，这分明是有人告诉吴梦的。钱海如实告诉吴梦，是县长去不了了，派李来副县长去，而李副县长又去不了，临时派他去的；这是张美玉负责的争取资金项目，他不去不行。
吴梦歇斯底里地嚷着说：你们这是情人相会度蜜月，哪里是去跑项目资金！
钱海把电话挂了，吴梦又把电话打过来，他不接，他不能接，接了后面的话会更难听。吴梦的“你们这是情人相会度蜜月”的话，深深刺到了钱海情感的痛处。他对吴梦产生了从来没有过的厌恶：要不是你吴梦穷追不舍，他当然是与张美玉有蜜月度的，而且会相当恩爱。想到这里，钱海心如翻江倒海般难受。
而吴梦和张美玉相同的是，她们俩是相当感性的女人，对待大多事情上感性胜于理性，往往是凭感情做的，这与钱海相反。钱海理性胜于感性，这是钱海天生的特点，也是他长期从事财政工作形成的性格。做经济工作讲究的是相当严谨的理性思维方式，做财政经济工作久了，感性思维会服从理性思维。钱海形成了很好的理性思维习惯，因而在对待张美玉浓烈的情感上，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所以在与张美玉的相处上，他把握得很有节制。这次一起出差，张美玉充满了浪漫情怀，有几个半天因故得等待，有几个晚上在宾馆无聊，她要钱海陪她逛故宫、上长城，漫步夜晚的长安街，钱海就带着司机和随同的办公室主任一起去，这让张美玉虽高兴，但又不高兴。钱海清楚，张美玉对他的情感很深，也爱他爱得执着，至今不找不嫁，有爱他这个原因，当然也是至今没有让她入眼的男人。张美玉越来越不想结婚这个情结，使得钱海也觉得，把张美玉调离财政局，与他分开，对她未尝不是件好事。
张美玉对钱海入骨的情感，吴梦与他越来越难的交流，让他的烦恼不断升腾。他与张美玉这次出差，应当说喜悦时常心涌，而烦恼也时常翻腾。
当财政局长以来，钱海感觉他与李来的关系在不断恶化，他的烦恼在越发加重。出差前，钱海心里装着件烦事，那是吴梦告诉他的。吴梦说，吴倩告诉她，李来让熊副局长与秦柳，在搜集你的黑材料，也在写你的黑材料。
钱海听了虽很烦，他烦的不单是有人写他黑材料，自知自己在干干净净做人和事，不怕什么，而烦的是把熊书芳和秦柳拉进来搞他黑材料，会搞坏财政局的风气，也会把熊书芳和秦柳毁了。
钱海着实替熊书芳和秦柳犯愁起来。这俩人都是优秀财政干部，人品和业务都很好，他们俩被李来胁迫，他们告他事小，坏了他们名声却事大。怎么帮他们走出这个圈套？他在这一路，在想帮他们解开这个套的办法。
张美玉每天心情灿烂。虽然有人捣蛋要把她从财政局调出去，但她相信，她为自己提拔的事实在不愿找人，但谁要做她的文章，她就陪到底；你调你的，自己要是坚持不走，谁也没办法。她有了自己的主意， 把烦心事放下了。她想钱海，虽然在一起还想，她瞅着手腕上初恋时钱海在地摊上买来送她的红玛瑙手链，愣神。这条手链虽然不值多少钱，但张美玉非常喜欢，它红艳艳的让人产生兴奋感。她不是每天都戴，而是戴的时候少，在包里装的时候多。这次与钱海出差，她戴在了手腕。钱海一看到这手链就脸红。这次一起出差，机会太难得了，她想与钱海享受这独处异地的美好时光。每当晚上，忙完请客吃饭的事，她就让钱海陪她去逛商店和北京繁华的地方。钱海就装作喝多了，要回宾馆休息。其实每天他们都要喝两顿酒，每晚都小醉着，钱海哪儿都不去，关门睡觉，张美玉也理解。
张美玉与钱海住在一墙之隔，这宾馆墙不隔音，洗澡能听到对方声音，钱海咳嗽、打呼噜的声音，张美玉听得清清楚楚，如床头晃动撞墙的响声，都让张美玉睡不着觉。这是喜欢这声音和人的缘故才睡不着觉。睡不着，她就为这墙和钱海感慨：隔一墙，把她和心爱的人隔成了两个夜晚，隔成了两个天地，真是不应该，真是没有必要。想到很快就要结束北京出差之行，钱海吃完饭，就进了房间不出来，她就生钱海的气，给钱海打内线电话，对钱海说：你就是个榆木疙瘩，你把我推得远远的……多好的机会啊，你就舍得放弃！这可是李来给的机会，用不好是对不起李副县长的，我俩该享受就享受，该放松就放松，何必浪费时光……再说了，我们俩清清白白又怎么样，人家照样说我们不清不白……我没让你陪我睡觉，你陪我逛逛街都腿软。你真是个既没色心，又没色胆的男人！
钱海何尝不想与张美玉睡在一起，他做梦也想与她抱在一起，可他在克制自己。面对张美玉的数落，钱海什么也不说。他感到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听张美玉尽情埋怨。张美玉埋怨够了，而钱海也装打呼噜了，张美玉挂电话的同时，又心疼起钱海来，更加喜欢起钱海来：钱海太辛苦了，工作累，心里苦，太不容易了；钱海真是个纯真的好男人，在她这里能无动于衷，在别的女人那里更不用说。
钱海何尝不想让张美玉高兴，至少想满足她陪她晚上逛街和玩的要求。但钱海被有个人死死地盯着，那是吴梦。每天晚上，吴梦至少会打两个电话到宾馆座机，或是给他接二连三发短信，虽然借口是想他，或者说女儿的事，或说县里的咸淡事，其实最大动机是盯他在干什么，这让钱海很烦。钱海只好躲着张美玉，关起门，早早入睡。
钱海同张美玉这次跑北京，不到十天，办成了四件大事，资金和项目起码上亿元，这对一个穷县，那是天大的好事，可这好事赞扬的声音很弱，而他与张美玉的是非却已飞满县城了。他在北京天天又忙又累，可家里的消息却让他心情天天难受。吴梦的指责里，带出来的意思是，他每天在与张美玉寻欢作乐，甚至于每天晚上睡在一起。
与张美玉这些天的出差相处，钱海又发现了张美玉的可爱之处，越来越喜欢她，对她爱意更浓了，但他只能把爱全部压到心底。想到吴梦那凶狠的歹话，想到当初就不应该放弃张美玉，想到这，钱海真想辞去财政局长，与张美玉去一个清静的地方，相守到老。这话，张美玉对钱海也说过，钱海很感动，但钱海心里说，从来不敢对张美玉说。钱海感到这趟北京之行，他对张美玉的感情越来越深了。他有点怕，这次出差虽然是无奈的选择，也应当来，也不应当来。别的不说，面对吴梦，钱海感到回家与吴梦的情感远了一些，吴梦与他的矛盾也会加剧，家庭矛盾也会升级，这趟差，他的损失很大。
而钱海的忧虑在加深。他越发感到心很累，那是来自于李来，也来自于他的过于固执。但他与自己的固执，又无法妥协。
让钱海心寒的是，自从当上这财政局长，每天苦得几乎辨不清方向了，却发生了这么多难堪的事，且攻击、陷害他的事，还在继续发生。他觉得财政局长这个位置，真是站在火山口边了，别人看起来耀眼，而实际上后背有火，随时会被烤伤，甚至烤焦。
他感到干这个财政局长的心累得已经承受不住了。财政局长在别人看来金光闪闪，就正好如张美玉写的《红山楂》所概括的：世物拟人，人拟物。有个人、有群人，或者说这个人、这群人，其形与性，酷似这果，红山楂——
光鲜鲜，红艳艳。
外圆圆，硬邦邦。
心实实，核尖尖。
味儿酸，透香甜。
表面风光，内心彷徨。
……
钱海真是心寒了。他决意辞职的念头，已有了一大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