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好像揭示的不仅是一个规律和现象，也揭示了人和鸟每时每刻在想什么。人在想什么，鸟在想什么？人在想钱，鸟在想食。还有，人在想人，人在想事，人在异想天开；鸟在想食，永远在想食。因而，人比鸟累，人比鸟死起来快又多。
钱永远是人的“食”，人们往往以挖空心思、机关算尽的方式，以飞蛾扑火、舍生忘死的冒险，谋取地位财物名利。而不管谋取什么，首先是要谋到财。有钱能使鬼推磨。钱从哪里来？靠挣。挣钱，哪有那么容易。挣钱，不如捞钱快，捞公家的钱容易。官场上的人，无不知道如何捞钱的渠道，也熟透了如何去捞。那么有钱的地方，就成了人们穷追不舍的地方。
一个钱最多的地方，当然是银行和财政局。要把银行的钱装到个人口袋，除了贷和抢，再没有其他办法；要把政府的钱装到个人口袋，办法却有的是。因而，“小金库”就是单位集体和领导个人的“钱包”，是谋财的便捷渠道。还有，捞钱最便捷的方式，是报销*。国家究竟有多少钱被“小金库”和假*，掏进了个人腰包，连鬼都说不清楚。
国家白花花的银子眼看进了个人腰包、打了“水漂”，管钱的人就心疼。久而久之管钱的人就有了“职业病：心疼钱”。谁当财政局长，谁这个病就重。钱海当上财政局长，心疼钱的“职业病”天天在加重，每天在发作。
山川县是穷县，缺钱是家常便饭，财政从来也没有过过好日子，哪任财政局长也没好当过。山川县的财政局长都有这样的感慨：要当好财政局长，要当个少挨骂的财政局长，没有别的办法，就得有钱。钱是山川县最大的问题，而钱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也不可能成天伸手要。要有更多的钱，最直接的办法，最有效果的办法，就是靠节省开支和堵住浪费来挖掘。少花钱多办事，等于增资。钱海上任财政局长，认准了这条路。因而，钱海着急推行的国库集中支付财政改革，就是为了堵住漏钱的洞。要堵住漏钱的洞，须把各单位财务报销等业务，全归到财政局来监督和管理。这样一来，各单位花钱报销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财政审核说了算，就堵住了乱花钱、报虚假*的漏洞。别人说这是财政在揽权，这才不是揽权，这是堵住浪费的职责回归。这是在挤掉别人的利益，矛盾自然而生，且是激烈的矛盾。
这当然不是钱海的创造，这是财政部的改革方案，是老赵局长没有推行开的财政改革。钱海在第一轮清查取得成效的基础上，又把清查“小金库”与国库集中支付财政改革拧在一起推进。这些改革，是钱海做梦也想的事，虽很难，但很喜悦。那晚，钱海梦到了钱，梦到了哗啦啦的钱，不停地在进国库，新区建设的钱有了，石书记高兴地捂着嘴笑了。
账还在查，国库集中支付取消各级账户的财政改革在推进，而针对钱海与张美玉的陷阱，又随之而来了。
正是晚饭后，钱海在家练字。近来他有件喜事，他的书法作品获得全国财政系统书法比赛一等奖，还加入了中国书法家协会，钱海练书法的劲头越发浓厚了。他拒绝了不少应酬，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问题和练习书法，书法让他少了很多烦恼。
钱海刚摊开宣纸，正要提笔写字，国土资源局局长王开来打来电话，请他去龙泉山庄泡温泉，说莫总的司机马上去接你。王开来本来叫王开顺，自从与李来好成一个人时，写了一纸更名报告，把名字改成了“王开来”。
龙泉山庄是山川县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吃住玩“一条龙”娱乐休闲中心，老板是县委副秘书长辞职下海的莫为大，也就是莫总。他对山川县纳税有贡献，也对官员和社会影响力很大。他的三星级宾馆和吃喝玩乐休闲场所，为山川县有权有钱人提供了与这个贫困地区不合拍的超一流奢靡消费的场所，或者说是引导培养怎么玩、怎么享受、怎么极度放纵的高级场所，它的危害准确地说是让人堕落的。
自从莫为大开了这超级娱乐休闲中心，山川县的人，也不仅仅是山川县的人，连周边和京城的客人也蜂拥而至，老板请官员，官员也在这里公款吃喝嫖赌开*报销。自打莫为大的休闲娱乐中心开业以来，山川县各单位的接待费和餐饮费每年翻了几倍，成了引诱干部浪费国家钱的黑洞，也成了腐化堕落的乐园。莫为大改变了山川县官场消费方式，很快成了上亿元身价的富翁，也成了县领导的座上宾。谁敢不给莫为大面子，谁敢得罪莫为大？而钱海却敢。
难道钱海不知道莫为大的“大”？钱海对他发迹史清楚得很。莫为大是山鸡沟人，与他邻村，小名山娃。山娃当初啥也不是，可他在京城混出了学问和名堂，成了山川县的神奇人物。
山娃在京城认识了一大把人，大到有副部长、司局长、总裁、董事长、总经理，小到有处长、主任、科员，有政府的、企业的、社会人、白道的、“黑道”的，甚至殡仪馆的头和火化司炉工他都认识。过去压根儿也不会见他的老家的那些乡长、县长，竟然带着市长、书记来京城找他办事。他用这些关系“擂”所有饭桌上的人。有几次县领导找他办事，他当着山川县领导的面打电话请某官员吃饭，结果某官员爽快地答应了。那位官员不仅按时同他家乡领导共进了晚餐，而且还给他家乡县长的上司当场打了电话，请他关照该县云云，事情在饭局当场办了，让他家乡的领导兴奋不已，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往后，县长、市长等家乡父母官对他那个殷勤，对他讨好得那个低下相，让人感到他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上级领导。的确，他已具备这个能力，许多要害部门大小领导的电话他都有，他们住什么地方本子上都记着，个别的也能约出来，也能带到他们的办公室。
……
莫为大在京城混成了人物，给县市领导办了许多事，有人就给他转成干部并提拔当了县宾馆经理，后去驻省办事处当主任。莫为大认识各方领导多，尤其是与省城和京城各大医院烂熟，市县领导和亲戚朋友需要大医院住院找专家，都会是“绿色通道”，且能够调动专家享受精心的医疗服务。联系医院和帮助住院看病虽很辛苦又麻烦，而莫为大却不嫌累和麻烦，凡是领导的事，从病人住院到手术和出院回家，服务得环环相扣，一丝不苟。领导无不赞赏他是社交人才，就调任他当县委副秘书长。不久，县宾馆亏损厉害关门，莫为大辞职申请购买县宾馆，宾馆四千多万的国有资产，县领导签批以一千万元价格卖给莫为大。这个价格，等于国有资产眼睁睁流失了三千万元。当时的财政局长老赵和企业股长钱海坚决不同意。可县领导已定了价，胳膊扭不过大腿，最终还是顶不住上面的压力，只好给莫为大办了购买手续。
莫为大等于白捡了个大宾馆，还外带好几亩地的大院。几年后，他经营的宾馆财源滚滚，不到十年赚了好几亿，他又投资上亿元在温泉镇建了龙泉山庄休闲娱乐中心。这山庄的温泉水滑润，歌厅舞厅豪华，山珍海味丰富，麻将桌现代，按摩床舒服，南北小姐妩媚。莫为大的休闲娱乐中心，已成山川县和附近县政府机关单位开大型会议、接待上面来人定点场所，也自然成了干部和老板们日夜进出的地方。
钱海有个习惯，不愿进歌舞厅和洗浴场合。他不去这些地方，出于道德要求，也是纪律要求，也不是老婆管得严不敢去，是他嫌洗浴场如蒸锅太热和歌舞厅鬼哭狼嚎太闹受不了。钱海本身对莫为大和王开来的为人看不起，吃喝嫖赌，谎话满嘴，晚上尽在下流地方消受。再加上最近查出国土资源局“小金库”与他乱开支等问题，做了通报，搞得王开来做了检查。为这事，王开来打电话骂钱海是“狗娘养的”，还把钱海打给他的电话挂了。王开来的恶毒举动，钱海忍了。
在钱海眼里，莫为大和王开来，是地道的“下三烂货”，不仅是现在厌恶他们，早就对他们很鄙视。在钱海看来，跟这种人待一分钟，他会短命一分钟。他打定主意不去。
钱海对王开来客气地说：真不巧啊，家里有客人，感谢好意，去不了了。
王开来说：知道你钱大局长不会给我面子，可李县长的面子总不能不给吧，是李县长让我打电话请你来，你马上过来吧！
王开来有点下命令的口气了。
钱海仍然说：真是家里有事，去不了。
钱海话刚落，电话里变成了李来的声音：钱海，财政局长这把椅子你还没有坐热，怎么就摆起“谱”来了？别给我撒谎了，你家没客人，我是千里眼；开来请你你不给面子，我请你总不会不给面子吧！
又说到了面子，这“面子”两个字，从王开来和李来嘴里冒出来像两根刺，扎得钱海胸口痛。钱海无奈，只好去。
莫为大的车，就停在钱海家楼下门口，司机在等候。看钱海出来，迎上前对钱海说：莫总和王局长让我来接您。
钱海想，这司机既是来接自己的，也是侦察他说“家里有客人”是不是实话的。李来和王开来，还有与他们亲近的几个领导的司机，当然莫总的司机是全能侦察员和情报员。这些司机有相当高的侦察能力，很多事情都通过司机去办，包括偷听别人谈话和打听隐私等，很多事逃不过他们眼睛，再隐匿的事他们也能打听到。钱海见到这几个人和他们的司机就心里蹿火，在这些人那里，县里很多干部是“裸体”与“透明”的，没什么秘密瞒过他们。但钱海压根儿不怕这些，因为他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到了温泉宾馆，莫为大在温泉宾馆门口像一条嬉皮狗，笑脸张开地等候。多年的社交交际与接待工作，莫为大历练和养成了一副嬉皮狗的模样。他的笑，绝对不是真心的笑，而是脸上的肉堆出的笑，这是面部表情功夫练到了家的结果。因而他见谁都是如此乐不可支的样子。莫为大尽管如今是身价数亿的富翁，见领导也还是嬉皮狗的样子。可惜这笑太假，放在这个又矮又胖又黑的人脸上，出现在宾馆门口，就成了佣人的样子，一副下贱的样子。
莫为大给钱海拿了存衣柜套腕钥匙链，带钱海到了衣柜间，帮钱海打开存衣柜。钱海脱衣服，冲洗。莫为大把钱海带到了温泉池。
温泉池遍布在休闲中心的后山，山上山下总有百余亩，大小几十个池子，在绿树花红间，在鸟语花香里。李来、王开来，还有水利局长龙四水、交通局副局长任强、医院院长王喜贵以及莫为大，泡在一个宽大的池里，还有几个姑娘，看上去是歌厅的小姐。
钱海跟李来打了招呼，走到池边，犹豫着要不要下池。李来往钱海头上抛水，即刻把钱海一把拉下了水，又推到了一个小姐身上，撞得那小姐疼得“哇哇”大叫。冷不防被戏弄的钱海，像落水狗那样难堪，喝了池水，大家便开心大笑。
这是耍闹，实质是欺负人。但钱海并不恼怒，爬起来坐在了池边李来一旁，也做半身泡。莫为大叫一个小姐过来陪钱海泡，钱海把小姐“赶”走了。
泡了好半天，李来也不说正事，只是胡乱开些玩笑，说泡完他就先走了，有人等他。其实这么多小姐在场，也说不了正事。看来不是叫他钱海来说什么事的，李来把他死拉硬拽来，什么也不说却走了，难道只是叫他来泡温泉玩的？钱海不知道他们什么用意。
李来走了，钱海也要走，而王开来、龙四水、王喜贵、任强和莫总不让钱海走。说，好不容易把你拉来了，就是让你休闲放松一下；既然来了，就玩会儿一起回吧。
钱海无奈，心想既然来了，就给这些人面子吧，跟他们关系处得太僵，今后还要共事，也不能显得自己太各色了。
下面的内容是按摩。服务生把每人引进宾馆单间。莫总随之而来，告诉钱海，给每个兄弟安排了一个按摩妹，这可是北京“天上人间”培训出来的女生，美丽动人不说，按摩极其舒服而销魂的，一定不要拒绝啊。
钱海坚决不要女服务员。莫为大说，已经安排了，不要推辞。钱海说，要是女的按摩，他就回了……还没等钱海话说完，莫总转身就走了，等候在门口的小姐香气一股飘进了小屋。
小姐十分美丽动人，身上是醉人的香水味。钱海让小姐走人。小姐不走，说莫总特意交代过她，要把您服务舒服。说着纤手就摸到了钱海的腰上。钱海扒拉开小姐的手，转身就走。小姐说，等等，不做按摩就不做吧，何必这么快就走；你也得可怜一下我们这些人吧，你这么走了，老板会怪我没把你服务好，那不仅没工资，还会开除我的。钱海说，我会给莫总说的，跟你没关系。小姐说，哥哥您是正人君子，谢谢您在莫总面前开脱我，您要再来找我，我一定把您侍候好。钱海赶忙到衣柜间穿衣服、拿包，打车回家。
钱海回家发现，自己的皮包鼓鼓的，里面多了很厚的东西，急忙打开看，包里被谁装进六沓百元大钞，六万块钱。钱海心里虽然一惊，但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给莫总打电话问钱是怎么回事，莫总含糊其词，似承认又不承认。钱海断定这钱是莫总装的，温泉池的衣柜，只有莫为大能支使人打开，钱也只有莫为大才能装到他包里，没有人会打开他的衣柜，更没有人不说姓甚名谁把钱往他包里装。
钱海问莫为大在哪？莫为大对钱海有点烦地说，是为包里的东西吧，不用担心，不求你办事。说完，莫为大把手机挂了。钱海接着打莫为大电话，关机了。第二天，钱海找莫总退钱，莫总说，你看不起我，这是打我的脸啊！钱海再强硬，还是没有把这六万元钱塞给莫为大。莫为大是江湖老油条，面对钱海的翻脸，不以为然，仍然柔和地对钱海说：你钱海清高，我还真讨厌你这清高；我老莫长这么大，见过的大领导多了，不给我老莫脸的真没几个，你钱海官不大，“尿”得却挺高！
骂完，转身背着手走了，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
莫为大的眼里，实质是没他钱海的，实质是恨钱海的。钱海清楚，莫为大恨自己，是恨到骨子里的。那也是很早结下的仇结。那年他购买县宾馆，还有这百亩温泉，尽管占了大便宜，起码把四千多万国有资产流入了他腰包，但由于钱海和老赵局长的不通融，仍使他多花了一大笔钱。这期间，莫为大多少次给钱海送钱，有一次甚至跪着求钱海把钱收下，钱海也没有收。
莫为大明知钱海这人不好“打理”，这次给他塞钱为哪般，是试探他，还是在制造“故事”？钱海感到这是李来和王开来动的心思。这钱有险恶用心，钱海闻到了异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