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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几辆装载了江南特色物品的大车在锦衣卫的保护下缓缓而去，直至消失在城外山水间，心头盘旋着疑惑的冒襄这才转过头来，对身边的郭振庆悄声问道：“大人，京中是否发生变故？”

郭振庆眼眸底下掠过一抹的惊讶，转瞬即逝，“上车再说吧！”

此时，同来送行的苏州府官员、江南缙绅们也各自返回车船之上，呼朋唤友，散了。

冒襄与郭振庆在同一辆车上，车马粼粼，城内的街道市集在沉睡过后也苏醒了过来，熙熙攘攘，吆喝声、马蹄声、吵闹声不绝于耳，在朝阳的光辉下开始新的一天。

“圣上突发口谕，令田国舅返回京城，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想必不会是好事！”郭振庆双目微眯，手指轻轻地来回抚弄，摇头低声叹息着。

“莫非是田妃那儿……”冒襄若有所动的低声说了句，但见郭振庆脸色微变，便很知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抬头看了眼冒襄，郭振庆的目光略有些异样，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过了半晌才缓缓动：“冒公子，当初你对大明的那些话我还记忆犹新，我想公子是因为看透了大明的未来，所以才拒绝入朝为官，对吗？”

冒襄心头一震，这个郭振庆，还真不是一般人啊，他略略沉思了下，淡淡的道：“或许吧！反正冒某现在只想孑然一身，不愿受任何约束。”

“若是将来大明真的出了事情呢？”郭振庆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他，继续问道。

冒襄哂然一笑，“我只是一介书生，又能做什么！郭大人这么问，不知道是抬举在下了，还是完全出于关心呢？”

郭振庆微微叹了声，语重心长的动：“我是真的担心！如今江南看似繁华，但作为地方官员，却也能够感受到这几年的变化，各地耕种粮食的田地日渐减少，全部用来种了棉花，导致佃农成了织工，吃的粮食都要从外地运来，仅存的佃农种粮连自己都喂不饱，还要缴纳赋税，再加上当地的缙绅们的苛刻，更是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近年来苏州府已经有多处爆发民乱了，今年这一场暴动只是其中之一，虽然暂时压制住，但今后还会爆发出来。织工过的好坏又受到行情影响，万一哪天布匹卖不出去，着可如何是好！”

难得他还是个关心民情的好官，冒襄道：“为官之道我想郭大人比我要清楚，我只是个读书人，对这些并不了解，但如果大人真的想听冒某的意见，在下倒也乐于一吐为快。”

郭振庆轩然一笑，“既然如此，我们去茶楼一座！”掀帘探出头吩咐车夫去茶楼。

很快抵达茶楼，郭振庆乃是一方官员，苏州一把手，茶楼自然是乐得奉承，专门为他们准备了雅静的包间，送上好茶伺候。

环境清幽，窗对花木扶疏，假山溪水的庭院，却也是别有一番江南园林的雅致。房中的摆设自然也是颇为讲究，茶几、书画等等一应俱全。

挥手让茶博士退下，郭振庆抿了口清茶，长吁了口气，“苏州府先有乱民，后有海盗，如今终于安静了下来，按理说，要不是公子揭发了李万通，我恐怕也无法把这知府的位置做安稳。”

茶很温，带着淡淡的清香，入口十分的熨帖，冒襄缓缓饮了口，这才悠悠说道：“大人不是世家大族吧？”

郭振庆微微一楞，把目光转向窗外的园子，悠悠说动：“我是浙江人氏，由一老母抚养长大！确实并非世家大族，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世家大族的子弟，作风浮夸，又如何能像大人这样清茶淡水。”冒襄笑着说。

郭振庆呵呵一笑，心情开朗了许多，“公子这是在赞本官了，多谢多谢！”

冒襄笑了笑，郑重的说道：“江南之地世家大族是很有影响力的，说实话，大人根本不可能解决此事！因为这些世家大族如今纷纷侵吞兼并百姓土地，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是地头蛇，大人即便是强龙也压不住！何况大人在这里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势力可言！若大人是个庸官，大可以捞上一笔，安安稳稳的做个地方官吏，享受着太平盛世。”

郭振庆眼中闪烁着精光，自嘲的笑道：“你说的不错，若我郭振庆真是那样的官，活的比现在要快活十倍！可惜，我本是穷苦人出生，如何能看得下去。”

“哈哈，大人如此优柔寡断，难当大任！”冒襄放下名贵茶杯，大声笑道：“我对大人的前途，并不看好。”

郭振庆脸色尴尬，苦笑道：“公子说的对，正因为如此，我才过得不安稳，才想听听公子的高见！”

冒襄正视着郭振庆，过了半晌，“好，既然大人如此推心置腹，那么冒某便冒昧的说上几句。”

“愿闻其详！”郭振庆连忙正襟危坐的道。

“在接下来的几年内，江南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首先，由于海外市场变化，我大明卖往海外的丝绸、瓷器等物品会大量减少，那些织工，卖不出去布匹，吃什么？其次，白银流入大明会大幅下降，而现在在江南，白银泛滥，物价飞涨！更加剧了普通百姓的生活艰难。矛盾激发之下，必然会爆发一场场的反抗。这点大人不要问我有什么根据，几年之后拭目以待便好！另外，就整个大明而言，危机四伏，内忧外患朝廷也根本拿不出什么对策出来，只能靠镇压、招抚，但这两条都无法根本解决。最后将爆发更大规模的战争！各方势力将逐鹿中原！”

冒襄侃侃而谈，神情激动，朗朗说道：“到时候，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灾难的到来。”

郭振庆越听越惊愕，有好几次都试图打断冒襄的话，但还是忍住了，等到冒襄趁空饮茶的时候，才道：“若真的如此，冒公子有什么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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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来自《剑桥中国史——明代史》的两段文字。

1634——1636年间西班牙当局在马德里和阿卡普尔科采取了一系列决定，他们决定减少从新大陆流入马尼拉的白银数量，从而减少了控制那里的中国——西班牙贸易的福建和葡萄牙商人的白银收入。这种减少没有立刻在中国引起财政危机，一方面因为它对经济的影响要经过一段时间才显示出来，一方面因为从日本继续流入大量白银。不过当时东南最富庶的地区的记载，表明经济情况已经迅速恶化，一些官员和地方名流准备应付看来是不可避免的动乱。

1639年，日本和菲律宾所发生的事情对明朝经济的关键部门造成严重困难。1639年夏，德川幕府不允许澳门来的商人在长崎贸易。这样，这种近一个世纪以来有利可图的贸易就突然结束了，它曾从日本给广州和中国其他市场带来大量白银：尽管在整个17世纪40年代，荷兰和中国的商人继续从日本输入白银，但比起这个世纪初期中日贸易的全盛时期来，数量大为减少。葡萄牙人从日本被赶走后几个月，中国和西班牙在菲律宾已经大为减少的贸易，实际上停止了。在马尼拉，西班牙和中国人之间的紧张关系爆发为暴力冲突，有两万多中国人死亡。结果，在随后几年中，只有很少的美洲白银流入中国。

由于国内的银锭生产不敷需要，这些事态发展对已经问题成堆的经济具有强大的紧缩通货的影响。17世纪40年代初，东南先进地区的银价猛涨，同时许多商品作物和制造品的价格直线下降，低到无法想象。这就导致货币收藏的增加，大量白银从流通中消失，人们把它存起来准备应付更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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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9——1643年，浙江北部洪水成灾，1641年干旱和蝗虫成灾，1642——1643年既有水灾又有旱灾。……………………食物价格上涨，白银急剧紧缩，情况更加恶化……

江南、福建沿海和其他从前的富庶地区，纳税人拖欠税款，或抛弃他们的财产，佃户攻击地主和收租人，奴仆反对主人，城区工人闹事，盗匪活动增加，饥饿的农民在农村到处流浪觅食。到1642年，大城市苏州明显衰落，许多住家“人去屋坍”，而曾经是富裕的乡村，土地没有了主人，只有武装的人才敢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