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暖床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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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她,本宫赏你们的!”辕煜迟蹙眉,一抖酱紫色华服,落座小几边,将慕容兰赏给了一群流氓地痞。

吼声伴着雨声,将周围的空气凝结。回神的慕容兰不顾一切推开辕煜迟,慌不折路冒雨狂奔。泥泞溅湿了衣裙,湿滑的路面令她跑得跌跌撞撞,幽深的后院,她仅一处破屋可以藏身,眼见还差百余米便要奔进屋子,竟被从后面赶来的辕煜迟一把揪住。

“你即便死,也要跟着本宫?”泄愤的话从冷冽的薄唇边溢出,辕煜迟微眯的眼眸射出寒光阵阵。

情非得已,他厌恶自己的心,慕容兰早已知晓。雨点混着泪水,令她娇媚的容颜看起来狼狈不堪,一个劲地摇头,哀求他放过自己。

“臣妾有不得已的苦……”他心念宁嬿,对自己恨之入骨,嫁过来已有些日子,尚汐身上的毒依旧未解,到底是何人所下,慕容兰不得而知。山林中给自己送点心的人,也许就是下毒人一伙,他们神秘莫测,而尚汐尚未成年,倘若自己轻易说出,说不定隔墙有耳……她不敢讲。

她的胳膊被辕煜迟揪住,拖到了水井边,还未站稳,泪流满面的她便置身于木桶中,随手将木桶往井里投去。

“殿下!”远处值夜的洛诚狂奔而来,说了声“得罪”,随手捡起地上石子,射向辕煜迟。

“你……”辕煜迟惊骇,闪躲着纵身一跃,向一侧退去。

伤了主子的洛诚机警地握住井绳,止住装着慕容兰的大木桶下滑,大吼:“使不得!太子妃乃皇上钦点,关系到两国邦交……”

在深井中的慕容兰原以为就此踏上不归路,没想到侥幸逃过一劫,木然抬头,看着绳索向上拉起,直至被救出水井,双脚踏上地面,才后知后觉地知晓得救了。揪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袖边缘,抹去脸颊上的泪水,环顾四周,见附近再也寻不到辕煜迟身影,说了声“多谢”,甚至未看清楚救命恩人模样,便环抱双肩,朝栖身的破屋跑去。

单薄的衣衫被豆大的雨点打湿,回到四处透风的屋里,她用床上半旧的棉被裹在身上取暖,熬过漫漫长夜。

次日起来,她只觉得周身酸痛,甚至使不出劲,勉强支撑着乏力的身子,在公公的吆喝声中开始一天的劳作。

午间用饭时,疲惫的她拖着灌满铅的腿回到破屋,端起碗欲动筷吃寻常的午饭,意外地发现碗底粘着颗药丸,警觉将药丸取出,凭着自学来的医学知识,她断定此药能医治伤风感冒。就着茶水将药服下,下午再出门干活,身子比早上好了许多。她心底没有被施药的咋喜,更恐惧藏在暗处、处处关注自己的人。

接下来的几日,她领到了辕煜迟为她安排的美差:替太子府用来宴客的歌舞伎熬药。日出而作,日落也未能歇息。皎月当空,淡淡的药香弥漫后院。

煎药的她借着月光,拿起本在柴房里劈柴时找到的旧曲谱,扇火的扇子跟着口中哼出的小调时快时慢。

深夜走出书房的辕煜迟,驻步于太子府最高的瞭望塔观天象,见受命监督慕容兰的小公公向身边的魏公公嘀咕了几句,好奇探究:“何事?”

“奴才瞧见太子妃日子过得悠闲,向魏公公请示是否该给太子妃增加些活?她近几日除了煎药,还学曲子了。”小公公恭敬回话,末了,还哼了几句从慕容兰那听来的小调。

“她很悠闲嘛!”辕煜迟扬眉,抖了华服,立刻举步,向后院而去。俊美的容颜蒙上寒霜,皓石般的眼眸泄出冷冽,他每行一步,脸色便沉下一分。

熬药的慕容兰不得而知他的到来,拿起柴薪沾了一旁的水,随手制作了炭笔,在沙土地上记下一段自己认为精妙的曲谱。

“爱妃如此分心,本宫的后院那些歌舞伎、还不被爱妃熬出来不足药效的整病掉?”幽幽月光下,辕煜迟注视着轻纱蒙面、衣衫随风而荡的慕容兰。

“妾身知罪。殿下,妾身虽不才,但如此重的麝香,会令那些服过的女子终身难以受孕,还请殿下高抬贵手。”鼓起勇气,慕容兰跪于他脚边,替不曾蒙面的苦命女子们求情。

“准了。”一脚踹翻药坛子,辕煜迟当即放话,“太子妃贤德,今日起搬回潇湘阁。”

“谢殿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厌恶,慕容兰叩谢之时,他已远去。一声长叹,直起身子,告别了后院的杂役。

境遇突然改变,并没有给慕容兰带来几天的好运气。三日之后,一婆子进潇湘阁打扫,打翻了红木案上的砚台,将慕容兰数日来辛苦整理的医方毁于一旦,且不在意地随手把一叠医方扔到地上。

“你……”从里间走出的慕容兰见状心疼不已,拾起医方时,怒视婆子,“明明犯了错,你就这个态度!”

“奴婢是皇太后赏给太子爷的,从没有人训斥奴婢一句……”恃宠而骄的婆子仗着自己身份比别人尊贵,装作转身,暗地里抬脚杠了慕容兰一记。

未留意的慕容兰被她暗算,不偏不正向她倒去,砸得她眼冒金星。

有心害人的婆子并不畏惧素来不得势的太子妃,堂而皇之地动起手来。慕容兰为求自保,与她扭打。

“啪!”一声瓷片碎落之声,令屋内的二人收了架势。

“这是……”婆子吓得面如土色,盯着地上的残片,双膝发软。

“这花瓶是不是有来历?”她的神色令慕容兰心头发紧,茫然不知所措。

屋外的公公探头:“哎呀,出大事了!”

话音未落,拔腿向书房奔去,尖锐的嗓音喊出了恐慌滋味。

“详说与本宫听。”批阅折子的辕煜迟听见喧哗,扬声问。

“打扫潇湘阁的婆子和太子妃打了起来,两人中不知道谁砸碎了太子府的镇府之宝——平安瓶。”当年皇太后曾一度到太子府小住,并将自己最心爱的平安瓶留在了潇湘阁,也因此潇湘阁格外尊贵。回话的公公战战兢兢。

“摆驾。”辕煜迟扔了笔墨,领着一干人进了潇湘阁,寻师问罪,“你俩谁打碎的平安瓶?”

“奴婢先前一直在门边候着,亲眼看见是娘娘……”常年留在潇湘阁、如今已服侍慕容兰数日的婢女出来作证。

“你看见本宫打碎的花瓶?”她先前在场吗?慕容兰记不起。

“你可有证人,证明不是你所为?”弯腰拾起碎片,辕煜迟眼底怒气滋生。

“太子饶命。”婆子跪地求饶,磕头连额头都磕破了,仍不敢停下。

“传令,将这老奴才撵出府去。太子妃…鞭刑四十。”辕煜迟冰冷的目光扫向二人。

“臣妾不服。”慕容兰知晓长鞭无情,被打的人多半晕死过去。一鞭下去,皮开肉绽,连男子都难以承受四十鞭,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那就三十鞭配以休书一封,本宫亲自督刑。”一步步逼向她,辕煜迟无半点怜惜之意。

令声过后,院里摆出受刑的长木凳,手持长鞭的壮汉挨凳而站。

被架上长凳的慕容兰,恨得咬牙切齿,三十鞭刑之后,或许自己便自由了。是否有命熬过去,她不得而知,紧咬唇瓣,毅然接受鞭刑。

一鞭落,疼得锥心。

两鞭至,皮开肉痛。

三鞭到,紧咬的唇瓣溢血。

……

一旁作证的婢女瑟瑟发抖,她的表姐夫受冤关在衙门,她求了很多人,唯独这个婆子收了她寒酸的银两,说为她想办法。如果她出了事,表姐夫便会死在牢狱里。因为这个缘故,她违心地做了假证。

“二十二……”辕煜迟冷眼瞅着她被血染红的衣襟,抛出休书。

“太子爷,还差八鞭。兰儿愿领,只求三十鞭挨过,兰儿凭着休书,不必返国。”抱着求生的愿望,慕容兰倔强要求。

“准奏。”辕煜迟悠闲端起茶盏,微眯双眸,凭着落下的声响倒数。

“八,七,六……”负责点数的魏公公见慕容兰昏厥不省人事,向行刑之人挤眼,恭敬上前,“太子爷,娘娘若出了什么事,皇上那……”

话未落音,辕煜迟蟒袍一抖:“由她去吧。摆驾,本宫即刻进宫。”

九死一生换来休书一封,意识模糊的慕容兰被扔出府外,不离不弃的尚汐雇来马车,求动车夫将她移到车上。

颠簸的路面令昏厥的她眉间拢起,干涸的嘴唇在迷糊中再度被咬破,艰难地吐不出成句的话:“痛…汐儿……”

“大叔,就停在前面的驿站吧。”尚汐抹抹脸上的泪,撩开些许车帘,寻思找个大夫给主子瞧了病,待她伤愈后再做定夺。

可一连投奔了几家客栈,掌柜皆因慕容兰奄奄一息,恐她死在店里,毁了店的名声,将她拒之门外。

“别强求了。”再也经不起的慕容兰,吃力摇头,也不忍尚汐为给自己找个栖身之所向掌柜苦苦哀求,几次起唇,终发出了声:“我们找间破庙或者废弃的屋子……”

“公主……”当日她乃金枝玉叶,然后是前朝余孽,接下来又面临险境环生,尚汐颓败地点头,寻了附近废弃已久的破庙容身。

进宫的辕煜迟直奔御书房,长跪于青石廊上,大声道:“儿臣求见父皇。”

“宣。”淡淡一句之后,辕皇再未抬眼,待他进了御书房,放下手中的奏折,“何事?”

“儿臣不孝,慕容兰打碎了太子府镇府之宝…如今儿臣已将她休之……”不敢半点隐瞒,辕煜迟将府中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她人在何处?”辕皇面不改色,瞧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他的脸永远一个表情。

“儿臣不知。”辕煜迟对此漠不关心。

“你暂且留于宫中,去给历代祖宗请罪。”辕皇抬手,挥袖间尽显不容置疑的严厉。

“儿臣领命。”辕煜迟叩首退下。

为了保住慕容兰,辕皇竟搬出当年自己违背誓言、未迎娶待字闺中的慕容皇后的旧事,向皇太后讨人情。

手捻佛珠的轩辕皇太后迭声叹息:“好吧,哀家就顺你的意吧。”

“谢母后。”辕皇诚心叩拜,在皇太后的长叹中,急不可待离去。刚回到御书房,他便差人向太子传了口谕:不再追究此事。

“父皇,照皇奶奶之意,儿臣还得迎回她不成?”辕煜迟难以置信,打碎太子府的镇府之宝,竟无需追究,当面想父皇核实。

“你有何权力质疑你的皇奶奶的话?”辕皇面露厉色。

“儿臣领命。”辕煜迟愤愤然离开,并不急着找回慕容兰,而是朝皇太后的寝宫而去。

“何事?”皇太后才躺下歇息不到半盏茶光景,听闻皇孙求见,苦笑一记。

“皇奶奶,孙儿一定会将太子妃找回来,孙儿恳求皇奶奶让宁嬿早些过门吧。”父皇说说宁嬿被选为圣倪、为社稷祈福,如今还未懂得圆满,不过是些唬人的话。辕煜迟恐再生枝节,双膝跪地,向疼爱自己的皇太后哀求。

“知道了,待哀家寻个时间和你父皇说说。”皇太后再度叹气,儿子与孙子间因为孙媳妇的问题磕碰很多。

“孙儿还有一事相求,孙儿迎娶宁嬿,想让她做平妻。”舍不得宁嬿位置低于慕容兰,辕煜迟长跪不起。

“你退下吧,待哀家想想。”平妻?太子的意思是要让宁嬿与慕容兰平起平坐,他日太子即位,慕容兰为皇后,宁嬿为第一贵妃。她们俩无论是在太子府,还是将来入朝,位置不分尊卑。皇太后不敢轻易答应,此事得从长计议。

能提前迎娶宁嬿,辕煜迟兴奋不已,出宫后亲自拜访宁王,和他商谈婚事。次日,又送去许多彩礼,送聘礼的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才举行完大婚不久,又在大婚当日让太子妃徒步近府的往事回到众人视野。外界纷纷揣测:辕太子之所以不中意太子妃,是早与貌美如仙、才高八斗的宁郡主情投意合。才半天时间,传言就添油加醋了,说是他日圣倪宁嬿必统领后宫,母仪天下。

破庙里的慕容兰让尚汐典当了自己被赶出府、受刑当日头上戴的朱钗,这才有了请大夫的银两。买了几个破瓦罐,在庙里的空地上熬了药。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服过药的她并不像大夫所说很快药到病除,依旧清醒一阵,又迷迷糊糊地昏睡,每次她睁开眼,皆看见不离不弃的尚汐,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想法为她解毒。

忽然破庙口传来喧哗声,尚汐挨着早已被风刮破棉质的木窗张望,瞅见几个身穿“迟”字士兵服的男子从这边经过、急匆匆又往前去了。

“是太子爷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寻公主的。”伸手拭拭慕容兰额头,尚汐又重盼望太子爷大发善心,让病重的公主回太子府养伤。

“不会的。天色已晚,来,我们俩挤着歇了吧。”慕容兰拉扯稻草铺成的床褥,挣扎着挪动身子,腾出些位置留给尚汐,无意中拉动了背部的伤,血渍再次染红身上衣裳。

入夜之后,风寒刺骨,主仆俩相依围火取暖。

奉皇命,收回休书的辕煜迟在回到太子府后,便邀了一帮同仁欣赏歌舞。

“殿下,末将等在城中仔细搜过,如今还未找到太子妃,是否加派人手出城二十里,扩大搜寻面积?”风尘仆仆的洛诚迈入金碧辉煌的正堂,走到他身边附耳。

“明日再说吧。你也累了,下去歇息。犒赏今日带出去找人的将士每人一坛酒暖暖身。”人逢喜事精神爽,辕煜迟继续与前来贺他十日后迎娶宁嬿的各位朝臣举杯。

“满饮此杯!”太子迎娶宁郡主,人人认为绝配。

酒过三巡,月隐星淡,太子府里依旧歌舞升平,临近天明,众位朝臣才与辕煜迟一同上朝,结束了彻夜狂欢。

上朝的路上,辕煜迟的太子轿被拦,撩开轿帘,沉声问道:“何事?”

“小的是宁王府的护院,昨夜府中不知从哪撞入一大批山贼,他们来势凶猛,王爷又在边关,因此府内没有坐镇的人……”来人飞身下马,跌跌撞撞跪倒在轿前。

“然后呢?”辕煜迟听得心惊肉跳,重重一拳击在轿子的横档上。

“山贼抢去了粮食珠宝,连郡主和两位夫人都不知所踪……”宁王府差了几批人出来求援,可山贼人数众多,将宁王府附近堵得水泄不通,求援的人全部命丧黄泉。直到天明时分,山贼神秘撤离,宁王府的护卫才出了府邸,此人是第一个郊外的宁王府进京城报信的人。

“去宁王府!”辕煜迟瞬间下了轿子,跨上高大战马,领着一批人向宁王府而去。

宁王府出了大事,满朝震惊,街头巷尾人人为之诚惶诚恐。搜救宁郡主和几位夫人的事,成了当前最时尚的话题,就连破庙里栖身的慕容兰,也从过往的乞丐口中听说了此事。

轩辕京城一副备战之状,辕煜迟更是每天盔甲加身、搜寻街头巷尾,连很狭小的巷子、乞丐聚集的窝棚,也从不放过。

一行人来到破庙附近,洛诚张望四周,指着窝在屋檐下的女子:“殿下,娘娘!”

“带回去吧。”寻的人未出现,不该出现的人竟现了身。辕煜迟一脸平静,冷漠地策马疾奔。

“娘娘,请回府。”洛诚下马,来到慕容兰跟前抱拳,“殿下愿收回休书。”

不敢置信的慕容兰望着辕煜迟消失的方向,愣了良久:“尚汐,我们回去吧。”

一切像梦般,慕容兰被接回了太子府。御医在此后为她诊脉、开药,她的病终于起色了。

“起来——”一日快天亮时,辕煜迟一脚踹开潇湘阁大门,手下的众位将士用火把将潇湘阁照得如同白昼。

“公主,又来人了!”尚汐双膝发软,慌慌张张从首饰盒里取了几件首饰往兜里塞,边为慕容兰拿衣服,边唠叨,“不知太子爷这次要怎么折腾您,我拿些钱,要是再被打病了,请得起好一点的大夫,吃得起贵一些的药。”

话才落音,奉辕煜迟之命,进里间捉慕容兰的官差便将她从床上拖了起来。

挨过鞭刑,怀揣休书的慕容兰在破庙里待了十几日,若不是被拉回府里,恐怕前两天久病不愈的她已经死了。只穿半旧的中衣、秀发齐腰散披、无半点修饰的她,被押到狂怒的辕煜迟跟前,就遭押她狠狠一推,摔倒在地,下颚磕出了血。漠然抬头与他对视,眼底平静如水。

扬手挥鞭的辕煜迟在她裙边落鞭,狂吼:“本宫问你,你有哪个亲戚写得出如此的信?”

“啊?”一张绢布从眼前飘落,慕容兰用满是污垢的手拾起——

辕太子,你抢去我心头之爱,爷愤愤难平,如今就拿宁嬿抵兰儿吧。他日生下一男半女,我定会将娃送还。

慕容兰不知此信出自何人之手,生活在南宫冷宫一带的她,根本没见过几个男子,眼前出现的是奉旨办差的刻薄公公。信上内容完全是污蔑。

“既然无话可说,将她押上囚车!”辕煜迟长鞭再摔,这一次落鞭之处是她的小腿。

痛在身体,受伤的是心。百口莫辩的慕容兰被塞进囚车,一眨不眨地看着辕煜迟。

“把囚车推到府门口!”恨得眼眸里像射出利剑,辕煜迟的薄唇抿成了峰,握鞭的手青筋暴出。

囚车停在太子府前,过往的路人皆疑惑满满。中午时分,滴水未进的慕容兰因天飘起皑皑白雪,冻得嘴唇发紫,双手抱住臂膀,流出的泪被冰冻。怎么不会死?她很费解。

尚汐挨着囚车边抽泣不止:“公主,这比我们在冷宫都差。”

留在书房处理政务的辕煜迟气愤难平,见洛诚几次三番想上前替慕容兰求情,喝道:“出去!”

黄昏时分,边关的飞鸽书信抵达了太子府。辕煜迟错愕,反复看着边城守军亲笔所写的内容——今日边关因天气寒冷,集市冷清,有歹徒押插着宁嬿牌子的女子游街,我等闻讯赶去相救,歹徒已携人离去。

“将慕容兰拉出游街!”以彼之身还施彼身,辕煜迟转眼间将书信捏得几乎粉碎。

“殿下三思!”从轩辕京城到边关,即便策马狂奔也需整整一日,洛诚认为在边关被拉到集市游街的、不一定是昨夜被掳的宁嬿。

震怒的辕煜迟望向其他几位将军:“游街!”

昏昏沉沉的慕容兰因囚车晃动而睁开眼,可套上马匹的囚车竟将她往集市拉,放眼街道两旁,众人穿着棉服仍哆嗦不已。她竟因冷麻了,不知寒意,冷笑不绝。双臂汗毛林立,如墨的长发蒙上薄薄雪花,她听见自己的心碎裂之声,突然渴望逃出牢笼……

一念之间的想法在她的昏厥中停止。拂晓时,她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太子府,被毫不吝惜地扔进柴房。

子虚乌有的罪名、莫名其妙的悲惨遭遇,令她心灰意冷。面对奉辕煜迟之命,前来逼问自己的管家,她将歉意的目光投向躲在拐角处、频频抹眼泪的尚汐。

“殿下,太子妃什么也没招。”管家问了近一个时辰,没有审出任何口供。

卧房里捻盏饮茶的辕煜迟,一脚踹翻面前的圆桌,冷魅低嚷:“再审!”

“爷,以微臣之见,此事有诸多蹊跷,请殿下三思……”七尺男儿洛诚动了恻隐之心,再度求情。

“赏给你吧。”洛诚戎马疆场数载,利刃之下亡魂无数,辕煜迟从未见他动容,而他竟替区区慕容兰一再求情。

“微臣……”洛诚乃粗人,不甚言语。

“从今之后,洛诚你将她领回去,本宫把她赏给你了。”骤然起身,辕煜迟见时辰已到,便乘鸾轿上朝去了。

一盏茶后,柴房的门被推开,管家陪着洛诚站在门外。

盘腿打坐的慕容兰纹丝不动,静心研究何为天地之灵气齐聚丹田,反复推敲医术所写的养身之道。古有西施魅惑吴王,让卧薪尝胆十年的越王勾践复国,可西施的结局呢,竟被沉江;貂蝉奉命一侍二鸟,用美人计离间父子俩,也是最终落得凄惨下场。自己将从南宫朝让尚汐服毒的人手中领何种任务,她不得而知,但肯定自己的未来是死。

“洛将军,将你夫人领走吧,别难为小的。”管家揉搓着手背,太子爷不留太子妃了。

“在下粗人洛诚,拜见娘娘。娘娘千岁。”她是太子爷的人,和亲的郡主。洛诚诚惶诚恐地领人,“末将绝不会对娘娘有任何想法,还请娘娘随末将到末将府里将就几日。”

“臣妾领旨。”太子的意思很清楚了,她领旨起身,淡淡地看着怔好了脸、对自己一再作揖的洛诚,“请问将军,妾身该往哪里走?”

戎马疆场数载,洛诚也未置办过家业,仅在太子府的这条街有座小小院落,此时竟派上了用场,后悔没买两个丫鬟,事先将屋里收拾一番,硬着头皮将她带了回去。

“谢将军收留。”慕容兰走向他指给自己住的屋子,不再麻烦他,就着屋里的笔墨纸砚回忆医方,替尚汐想方设法解毒。

洛诚恐委屈了太子妃,当即便找牙婆子买了丫鬟,并将此事于当晚值夜时禀告了辕煜迟。

“你既然已将她领回去,她的事与本宫无干。”辕煜迟狠狠地瞪着听话的管家,将手中的杯盏摔落,“洛诚,你何时准备娶本宫休离的太子妃?”

“这……”洛诚不知如何回答,见到慕容兰时,将太子的原话转传。

慕容兰见他以礼相待,还从怀中摸出碎银,并夹了好几张银票,递给自己:“本宫一切听从太子爷安排,绝无异议。若将军要将这银票…那本宫就自行安排用处了。”

洛诚在相处中,见慕容兰整日里写医方,便从太子府搬了几箱医书过来,还常常替她抄医方。

慕容兰原本没敢请洛诚帮忙,见他执意如此,可写出的字又有诸多错误,一问才知他识字不多,是位铁骑将军:“若洛将军不弃,每日抽两个时辰学些兵法吧。”

洛诚非常兴奋,为了不耽误慕容兰的时间,早膳与晚膳皆回府,将所有的机动时间都用来学习,若遇临时有事,不能回府,定差人给慕容兰传信。

“洛将军,又回去啊?”收了架势的辕煜迟,见陪练的洛诚急不可待穿上外袍,便从兵器架取了长矛扬手一投,长矛落在洛诚脚边。

“嗯…是。末将赶时间。”洛诚摩拳擦掌,狂奔而去。

“回来!”一介武夫的洛诚竟如此焦急回家,辕煜迟眼神变得锐利,随后飞檐走壁,跟踪而去,伏于洛家屋檐,看见了一字一句教授洛诚兵法的慕容兰。

“娘娘,这几个字…微臣不认识。”洛诚勤学好问,恭敬递上书卷。

“你写错了,我再书一遍。”慕容兰拂袖落笔,几个娟秀大字跃然纸上,见洛诚写得费劲,便手把手带他写了两遍。

“末将回去值夜了。”洛诚将刚写完、墨汁未干的纸收在怀里,琢磨晚间得空再看看,扛起放在院落中的桌椅,“娘娘,我先把这些收进屋了。您若是晚间有什么事,就差人到太子府叫末将一声,末将一定回来。”

入夜之后,辕煜迟再探洛诚住所,竟看见了几名护院,狂怒。翻身而下,进了慕容兰的卧房。

“见了本宫,还不见礼?”背对她而立,辕煜迟口气凛冽。

慕容兰搁下手中医方,双膝跪地:“请太子安。”

“爱妃在此过得不错啊!从前只有管家的洛院,如今已有二十多个下人!”辕煜迟转身,一把揪起优雅的慕容兰,狠狠一推,“你想做将军夫人?”

何出此言?慕容兰闷不吱声,他从不容人辩解,自己多说无益。

“好,本宫成全你!三日后,你随军抗敌,等你立下战功,才够格进洛庄做儿媳。”放声狂笑,辕煜迟眼中满是不屑,像是断定慕容兰痴心妄想。

三日之后,慕容兰随军出发。被辕煜迟要求骑马前行,纤弱的她刚上战马,便被马匹摔了下来,跌破了红唇。

“末将套了马车,后面有十几个护院……”洛诚敬慕容兰如恩师,她在自家住了一段时间,这些仆人的家书、生病都由她全权负责,她还给自己和另几个人做了过冬的寒衣。

“不必!”辕煜迟冷眼看着慕容兰,一抖缰绳来到她身侧,探身揪她衣带,将她甩上战马,“你愿与本宫同骑,还是坐你夫君的马车?”

闷声不语的慕容兰伸手摸摸衣袖中的暗袋,庆幸自己带去的药方未丢。

“驾!”辕煜迟抖了缰绳,号令全速前行。

不会骑马的慕容兰背脊绷紧,才行了一段,就被马鞍磨得双腿发疼。辕煜迟放慢了骑马的速度,这才让她舒服了些。

半日后,又有边关书信送至辕煜迟手中。

“下去!”辕煜迟将慕容兰扔下马背,漠视她双腿发软,落地之后跪在地上,瞪着书信上写的——宁嬿郡主被*而亡,如今下官已派人护灵回京。

拍拍泥土,慕容兰见他独骑而去,不敢乘轿,等在原地。等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又见他折回自己身边,只是手中多了一捆绳索。

“来人,将她捆了,本宫亲自带她去军营。”抛出绳索,辕煜迟当即下令,待士兵用绳索捆住慕容兰双手,自己牵着她向军营而去。

绳子将慕容兰的手腕捆得发红,跑得气喘吁吁的她觉得自己离死越来越近,浑身无力。

辕煜迟脑海中,反复出现柔弱的宁嬿遭面目狰狞歹人迫害、求助无门惨死的模样,紧紧握拳,指甲将肌肤插出了血,也未能察觉。

入了军营后,他翻身下马,修长眼眸微眯,透着阴冷的光:“慕容兰,本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

他在说什么?慕容兰并不清楚那封中途收到的书信写了什么,闻声呆愣,苦涩的笑在唇边蔓延开:“宁郡主出了什么事?她会吉人天相的。”

“你没资格提她!”辕煜迟厌弃从慕容兰口中提到宁嬿名讳,欲抬脚踹她,忽看了看身边的侍从,“待本宫整顿军纪后,再来处理你!”

“臣妾领旨。”慕容兰一如既往地遵从他的意思,毫不挣扎被几个士兵押着往离红鸾帐最近的红帐而去。

她听着红鸾帐传来的声音,安静地书写洛诚问自己要的布阵之道,直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她才抬眼,有些恐惧地看着几个彪形大汉:“你们是什么人?”

“就是她,本宫赏你们的!”辕煜迟蹙眉,一抖酱紫色华服,落座小几边,将慕容兰赏给了一群流氓地痞。

难以置信的慕容兰呆若木鸡,不敢自信地望向坐在小桌边,拿着自己所写手稿看得起劲的辕煜迟。

流氓们摩拳擦掌,盯着轻纱蒙面、身型妖娆、一双凤眼如波光般灵动的慕容兰,跃跃欲试上前。

“慕容兰,你有何话要说?”纸上写的行军布阵之法有一定可行性,辕煜迟眸光微敛,越看越感兴趣,淡淡吐出句话,“快说!”

慕容兰见面前的彪形大汉宽衣解带,惊恐地迭迭后退,修长的指头塞进嘴里,咬得溢血,声音堵在咽喉。

辕煜迟并未抬头,充耳不闻男人们的淫笑,饶有兴趣地看了一页又一页。

“兰儿非死不可,是吗?”找到了声音,慕容兰已退无可退,背顶着帐壁,寒意从脚心升起。

“是。”她美得像仙女,彪形大汉中为首的男人摸摸胸毛,太子说赏他们个女人,没想到竟是个天生尤物。

“好,我成全你。”他闷不吱声,慕容兰心灰意冷,拔出辕煜迟当日派人送往南宫后宫的匕首,狠狠挥臂,对着向自己步步逼近的男人们乱砍一气。

辕煜迟闻声抬头,冷眼旁观慕容兰有些花拳绣腿的招式:“这些可是洛诚教你的?”

慕容兰顾得了招式,便没空回话,匕首的锋刃将她的衣衫划破,转眼间她便被两个彪形大汉架住,动弹不得。

“真是个小辣椒,爷喜欢。”一流氓扯开慕容兰腰带,箍住她的头,疯狂地吻噬红唇。

老天真是和她开了最大的玩笑,在夫君面前被他人*,慕容兰想哭都找不到眼泪,黯然闭上眼,渴望瞬间横死,不要感受即将到来的酷刑。

男人们的淫笑声令辕煜迟狂怒,他一记飞腿将对慕容兰动手动脚的汉子踢出营帐,狠狠怒视其余的人。

身子哆嗦的慕容兰蜷缩贴着帐壁,无意中看到先前打斗时自己落下的匕首,伸手捡起,双手举着匕首缓缓起身,眸光空洞,才向前走了几步,竟胸口发疼,晕死过去。

辕煜迟见她晕过去依旧紧紧握着匕首,从小桌上拿起茶壶,扔了壶盖,用凉水将她浇醒。

脖子处一阵凉意,慕容兰睁开眼,颤抖着站起身,扫了眼居高临下的辕煜迟,再度向愣在一旁、先前欲非礼自己的男人们走去。

“你要杀了他们?就凭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淡淡的调侃腔调显示了辕煜迟的怀疑。

“是。”慕容兰艰难迈步,她从未向人挥刀,但此刻她想杀人。

“哈哈哈……”辕煜迟狂笑,眸中冷冽之色聚起,用手中空着的茶壶当武器,三招两式之后,先前耀武扬威的流氓们被打得落花流水,扑倒在他脚下,“她还是赏给你们吧。”

慕容兰踉跄蹲下,一番羞辱已让她衣不裹体,她揪着滑落香肩的衣衫,手中的匕首落地。

“你让本宫很是吃惊。”辕煜迟褒奖的话用冰冷的口吻道出,指腹划过她肩头细碎伤痕,有视无睹地看着衣衫凌乱、却更显妖娆魅惑的她,揪着她写的用兵布阵之术,眸底不带一丝情绪。

双手捂住身子,慕容兰依旧难以用碎裂的布条遮羞,眼里闪动晶莹流光,红唇边溢出苦笑,尖小的下颚毫无畏惧抬起,迎视他的目光:“臣妾恳请太子将东西归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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