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鞭尸愍帝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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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光熙二年正月,司马炽即皇帝位,称怀帝,改元永嘉。即位伊始,就有两件大事摆在了面前。一是琅邪王司马睿自作主张,把他的镇所从下邳移至建业,这是明显无视朝廷,该不该惩罚。二是羯族人石勒,率众起兵攻占了北方军事重镇邺城,而且气势汹汹,还不停地向四周扩展。经过廷议,太傅、东海王做主,国家力量有限,对司马睿所为发文申斥,而对于胡人石勒,则不能任其兴风作浪,降旨要兖州刺史苟唏,率本部兵马进剿石勒。

石勒可不是省油的灯,苟唏经过大小三十余战,死亡一万多人,才将石勒击败,收复了邺城,但石勒仍剩几千人马逃走,前往山西平阳,投靠了匈奴人刘渊。苟唏想能得到朝廷的封赏,可是东海王怕他坐大,竟以他没能生擒或斩杀石勒为由,只将他调任青州刺史。对此,苟唏大为不满。在青州任上,他大开杀戒。无论是否犯有大小罪状,哪怕是偷盗通奸等小罪,他也要开刀问斩。几乎是天天都在杀人,被当地百姓称之为“屠伯”。

很多人告到京城,东海王闻报,以怀帝名义发下诏旨,申斥他不该滥杀无辜。而苟唏公然不理睬怀帝的诏令,反而引军前往河南顿丘。那里流民造反,聚众五六万人,抢夺府库钱粮,大户也不胜其扰。苟唏在顿丘血腥屠杀,有两万流民死于他的刀下。同时,他还收编了反民两万多人,使他的势力明显扩大。以上事件说明,晋朝的统治已呈强弩之末,没有了中央的权威,不但各地起义蜂起,而且地方官也为所欲为。

08年,刘渊在平阳称帝,干脆打出了皇帝的旗帜,挑明了和晋朝对着干。而投靠他的石勒,也已恢复了元气,统领的队伍已达十几万人。他率军南渡黄河,连续攻占长江以北重要城镇三十多处。南阳等地流民纷起响应,攻城拔寨,烧掉城邑,杀死晋朝官吏。石勒甚至两次逼近洛阳,险些破城。

面对全国一片乱象,怀帝不甘成为一个毫无作为的傀儡皇帝。他大小政事都要亲自过问,并作出决断。这就和东海王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二人常常在朝堂上发生争执。一怒之下,东海王把大军悉数拉走,离开洛阳,出镇许昌后,又先后迁镇荥阳等地。他给怀帝只留下少许残兵老迈之将,勉强维持洛阳的城防。怀帝对于东海王的出走,可说是正中下怀。他借此机会大力安插自己的亲信,把缪播、缪胤、自己的舅父王延以及尚书何绥、太史令高堂冲等心腹,全都放在机要位置。以往这要东海王同意,如今怀帝自己已能做主。不久,东海王上表,举荐十人为朝廷重臣。怀帝与王延等商议,为了顾及东海王的面子,仅批准—人升任。

消息返回,东海王怒火中烧。他将怀帝的诏书扯得粉碎,带领一万马军秘密向洛阳进发。

时令已是三月,春的气息悄然而至。青草业已冒芽,杨柳全都泛绿。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叽叽啾啾叫着。太极殿的东堂内,晋怀帝司马炽和他的主要臣僚,缪播、缪胤、王延、何绥、高堂冲等人正在饮宴议事。

怀帝高举起酒杯:“诸位爱卿,朕近来始觉心情舒畅。总算可以伸腰当皇帝了,不再干受气了。”

“就是,堂堂帝王,怎能受制于东海王那个奸佞。看他颐指气使的那个张狂劲,就不像是个做臣下的。”缪播举杯应和。

“他也算是识趣,一看在朝中没他的香饽饽,自己灰溜溜地出走去了许昌,我看他是不会回来了。”高堂冲也举起酒杯。

缪胤也端起满酒的银杯:“我们此番把东海王举荐的十个人,给他涮下去九个,他不也老老实实,屁也没敢放一个。人就是这样,你越怕他,他越往上赶。就这样别给好脸子,他也没辙。”

王延毕竟年纪最大,只有他面对眼前的酒杯无心举起:“皇上,各位大人,依我看不可掉以轻心。东海王一向唯我独尊,下官想他不会善罢甘休,还当有个应对之策。”

“朕想,我们已是取得了第一步胜利,东海王远在许昌,朝政在我们手中,他不满也无可奈何。”怀帝与众臣逐一碰杯,“来,朕感谢各位肱股之臣的鼎力相助,愿我们团结一心,共匡晋室。”

王延勉强端起杯:“各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东海王举荐十人,拿下三四个也就足矣。拿下九人,只怕他难以咽下这口气。”

“看来你们还不都是浑蛋,王大人还是明白道理的。”东海王说着话,走进了殿堂。对于他的秘密返回,人们都大为意外。

众人全都发傻了,怀帝还算是反应最快:“太傅何时返回洛阳,没有安排臣属远迎,快些人座共饮一杯。”

“命都要没了,还有心思喝酒!”东海王始终黑着脸。

缪胤觉得应该硬气些:“太傅大人,你回京都似乎应该有万岁的诏令,这私自带兵进人国都,可是有疑为叛逆之罪!”

“你还用疑吗,不妨直接说我就是叛逆行为。”东海王连声冷笑,“诸公,没想到本王会突然回到洛阳吧。来人,把他们全给我绑了。”

“司马越,你无权抓捕我等。”何绥厉声斥责,“我等俱为朝廷重臣,就是该抓,也得圣上降旨。”

怀帝虽说也对东海王发怵,明白司马越是来者不善,但也不能不说话了:“太傅,众臣也无过错,缘何说抓就抓,无朕旨意,还是莫要抓捕。”

“皇上还有心为别人求情,摸摸你的头可还长在脖子上。”东&海王怒吼一声,“抓起来,押出去。”

众武士动手,把他们一干人等全上了绑绳,逐一推到了殿堂门外,并排而立站成了一排。

“万岁,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他们?”

“莫非还要下狱。”

“这些奸臣贼子,在皇上面前大进谗言,挑拨臣同万岁的关系,其罪其恶,是可忍孰不可忍。”东海王拔出刀来,“本王原不想杀人,这是为他们所逼,看我逐一将他们斩首。”

“太傅,使不得。以往所有对不住王爷之事,都是朕的错误主张,与他们无关,千万刀下留情,饶他们性命。”

“万岁还要为他们担责,让他们到阴曹地府使奸去吧。”东海王走到殿外,亲自操刀,把王延等人,一刀一个,挨个砍下人头;还不解恨,又在他们的尸体上乱砍了一气。

怀帝不知东海王如何待他,便主动提出:“太傅,你把朕一齐斩首吧,朕也好黄泉路上追上他们。”

“万岁,臣杀的是奸臣,这也叫清君侧。怎么会对万岁……皇上尽放宽心,臣保国的忠心未泯。”

“咳!朕的心腹之臣已尽失,当这个皇帝,不过是个牌位,还不如及早退位,也免得诸多烦恼。”

“万岁的皇位无人敢撼动,臣为你安派重兵回护。”东海王把怀帝的御前禁军全部撤掉,统统换上他的亲信将校和士卒。也就是说,怀帝的一举一动,全在东海王的掌控之中。

怀帝明白,眼下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囚犯,被困宫中,动不得也走不得,话也没有用,就连御前的太监,也都给打发了。

刘渊、石勒的大军又在向洛阳逼近,东海王紧急地把在许昌的人马调来京城。但相对敌人的二十万大军,兵力仍显得不足。东海王便以皇帝名义,向全国发出檄文,要求各地兵马火速带着军粮进京勤王。怀帝也担心自己被俘或者在混战中阵亡,亲自在东堂叮嘱派往各地的使臣,要各刺史必须片刻不误地来京救援,若稍有迟缓,恐洛阳不保。

但是,由于东海王专权,刺史们对他反感。各地又盗贼蜂起,刺史们都自顾不暇,晋朝中央的权威已大不如前,根本就无人听旨发兵救援。数十道檄文中,只有两处发来救兵。一处是刺史王万,统带本镇两万兵马,走到中途,被石勒人马截杀,为敌人彻底击溃,只得落荒逃回。而另一路援兵王澄,得知王万吃了败仗的消息,哪敢再向前进,半路即退兵返回。东海王一见援兵没影,情知洛阳难保。他为了自身安全,挑选四万精兵,对怀帝声称主动出击,攻打邺城的石勒,而实际则是引兵退向许昌。东海王走是走,但他还不肯对怀帝与洛阳完全放手。他让妻子裴氏和儿子司马瞰留在洛阳,监视怀帝的一举一动;并让自己的心腹将领李诨、何伦统兵五万镇守洛阳,危急时保妻儿逃离。此时的洛阳,哪里还有一点帝京皇都的模样,饥荒严重,盗贼横行,饿殍遍地,满目凄凉。就连皇宫中都躺倒不少死尸,哪里还有宿卫禁军的影子,宫女太监们只好自己掘壕把守,粮食比金银还要珍贵。

永嘉五年〈11〉二月,东海王的心腹何伦在守卫京城的行动中,驱马人皇宫找怀帝索要粮食。他也不经请示,即大踏步进人东堂。腿刚迈进门槛,就大呼小叫起来:“万岁爷,没吃的了,你得给我们筹措军粮。”

怀帝也已是多日未得饱餐,饿得皮包骨了:“何将军,朕也不会生粮种粮,分到朕名下的粮食,也只够一日两餐稀饭。朕拿什么给你军粮?除非你把朕当肉吃了吧!”

“哎,她是何人?”何伦猛然看到怀帝座位下首,有一年轻漂亮的女子,从未见过,真的是美貌绝伦。

“这是朕的妹妹平阳公主。”

何伦垂涎三尺地说:“公主美貌,赛过天仙,末将得见,实乃三生有幸,请公主受我大礼参拜。”

平阳公主话也不说,起身便走,想要尽快躲开这只色狼。

色胆包天的何伦,竟然上前阻住公主的去路:“公主受了末将的拜见礼,却为何不还礼,这未免于礼有亏。”

“哪个要你拜见,本宫给你还礼你还不配!”平阳公主喝道,“让开,好狗还不拦路呢。”

何伦左右阻住去路:“万岁,现成的军粮总该拨付了。”

怀帝不解:“军粮何在?”

何伦手指公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公主?”怀帝面带愠怒,“朕的妹妹何以成了军粮?一派胡言!”

“万岁,常言道秀色可餐。”何伦显出死皮赖脸,“皇上把公主赏予末将,这军粮就不向万岁索要了,哪怕是军中粒米皆无,末将也是自己想法。”

“胡说,堂堂公主,岂能下嫁你这等龌龊小人。”怀帝已是怒不可遏。

平阳公主也是粉面变色:“臭男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德行!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怎么,给你们脸不要脸,先礼后兵,本将军可就要下手了。”何伦吩咐身后的随从,“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走。”

“你们谁敢,我是公主!”

怀帝也站起来:“谁敢大胆放肆,朕是晋国皇帝,没有朕的旨意,谁胆敢碰公主一个手指,朕就要他的狗命!”

“没看透你们还能反了天,”何伦再对身后二随从交代,“立即抓走,送到本将军后帐给我看好,今夜我就入洞房。”

二随从哪敢再怠慢,将平阳公主扭起来就走。平阳公主她又骂又挣,也全都是枉然。何伦回头刀尖指向怀帝:“本将军先不和你算账,看在你是我大舅子的分上,且不计较你的过失。”言毕,扬长而去。

怀帝气得流泪,复加叹息:“我这皇帝还当它做甚,莫不如到山野中当个村夫农民。”

大将军苟唏无声地走上:“万岁,难道就向司马越一伙甘拜下风了?您可是当朝天子呀。”苟唏是在东海王走后,赶到洛阳救援的。

“咳!”怀帝依然长叹,“东海王兵权在握,朕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看着他的眼色行事。”

“万岁,适才臣在殿外听见何伦目无君主的恶行,也是没敢声张。不过,臣可以联合众人的力量,讨伐东海王。”

“将军敢于挑头反对东海王?”

“万岁给臣诏书,臣有了圣旨,自然能联合诸多反东海王的力量。”苟唏言道,“东海王为非作歹,擅自诛杀大臣,早已是天怒人怨。万岁降旨,定能剪除这个逆贼。”

“也罢,朕也顾不了许多了。无非是司马越知晓要了朕的性命,朕这就拟旨交与苟大人。”怀帝亲自提笔,书写了讨贼密诏。

苟唏接过密旨,在身上藏好:“万岁还要暂时隐忍,静待臣的好消息。臣想不过一两月,定有讨贼的佳音。”

“朕这里度日如年,万望苟大人尽快举起讨贼大旗。”

苟唏遂向全国发出讨伐司马越的檄文,历数东海王的罪状及何伦等人的恶行,得到了各地刺史的热烈响应。往来的诏书和信函,数量相当之大。司马越派出马军巡逻小队,在交通要道成皋一带巡查,果然擒获了苟唏同怀帝往来的密使,并截获了怀帝给苟唏的诏书。东海王没想到,怀帝果然加入了反他的行列,看着那封对他极尽贬斥的密信,不由得连怒带气。自己没有要怀帝性命,反倒遭人喑算,想想真是悔之莫及。不如把怀帝毒死,自己登上皇帝宝座。心中的火无处发泄,胸口涌动,一口鲜血噗地喷出来,东海王便病倒了。急报一日数起,苟唏和各地刺史的兵马正向他的驻地许昌围攻过来,而他却沉溺在病榻上。东海王岂甘坐以待毙,他点集人马约七八万人,自己躺在锦车上,去往苟唏来军的方向项城迎敌。同时,他派快马飞骑赶往洛阳,要何伦把所有兵马共约十万人,统领到项城,与他合击苟唏,争取一战成功。何伦的援军尚未及赶到,司马越的兵马已在项城外数十里处同苟唏遭遇。苟啼获悉东海王病倒在锦车上,自带一支精骑,直接奔袭他躺倒指挥的锦车。司马越部下拼死保护,这一下就乱了阵脚,苟唏中央突破,大军四面合击,把东海王的军队冲得稀里哗啦。东海王不敌,败人项城城中,关上城门,等待何伦的援兵。

东海王卧倒在病榻上,禁不住胡思乱想,为何不指示何伦,把怀帝押在军中。这昏君对自己已是绝情,自己为何还不对他下毒手。外面苟唏攻城甚急,耳听着将士们死伤的惨叫声和厮杀声,在病榻上起不来的东海王,越想越急,急火攻心,又一口鲜血喷出来,东海王司马越,竟然一命呜呼。

何伦在次日才带着人马赶到,见东海王已死,他已无心恋战,押着十万大军,还有东海王的夫人裴氏以及儿子司马毗,载着东海王的灵柩,径直回东海封国安葬。在突围中,与苟唏打了—仗,损折了大约一万人马。苟唏也没有死命追赶,只是在他的后翼骚扰一下便收兵了。

何伦的大队人马,急急赶路,这日天晚到达了宁平城过夜。连日赶路,已是人困马乏,众人无不睡得很死。石勒大军三万骑兵偷袭,何伦人马竟然一无所知。黑夜之中,人喊马嘶,石勒马军横冲直撞,何伦先已死在乱军中,部下失去指挥,更是乱成一团。很快,八九万人马已死伤殆尽,剩下饶幸没死的,也都跑散了。裴氏、司马毗护着东海王的灵柩,也不能逃走。天亮以后,他们悉数被石勒活捉。石勒在马上打个旋:“怎么,东海王何在?那个往昔不可一世的东海王,他如今何在?”

裴氏面无表情:“石将军,我家王爷他已仙游上天了。这不,我母子二人扶柩回封国安葬。”

“石将军高抬贵手,家父已亡,放我们一条路,让家父入土为安。”司马毗诚恳地请求。

“还想入土,让他上天吧。”石勒下令,“把司马越的棺材给我打开,尸体抬出来。”

士兵们上前就动手,裴氏和司马毗不顾一切过去拦挡,但如何是胡兵的对手,早被打得吳青脸肿推翻在地。

东海王尸身摆放在地上,石勒走到近前,冷嘲热讽地说:“穿的还挺够格,一副王爷派头,真是不知羞耻,这个司马越为害国家多年,多少百姓深受其害,我要为天下人报仇!”他抡起马鞭,恶狠狠劈头盖脸往司马越尸体上乱抽一气,直到把衣服都打飞了。

裴氏忍不住说:“石将军,王爷是已死的人了,怎能这样凶狠地对待他的遗体,你手下留德吧。”

“我刚才说过,要让司马越上天。”石勒呼唤一声,“来人,把这个奸王架到干柴上,给我烧!”

将士们遵令,架起干柴,抬上尸体,之后举火,把司马越的尸体焚烧起来。裴氏眼见丈夫连尸身都留不下,扑过去就要和石勒拼命。石勒哪容她近前,早已一剑刺过去,裴氏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司马毗悲愤已极,从一名兵士手中夺过长枪,对准石勒就刺。石勒闪身躲过,跟进一剑刺过,司马毗被洞穿前胸,哼也没能哼出声便倒地时死。至此,八王之乱中的东海王,也死于非命。

洛阳的怀帝而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身边没有禁军保护,太监、宫女也基本不见。幸好苟唏带兵涌进洛阳,但国都已无粮可供军士食用,苟唏提议怀帝迁都全垣。怀帝言称连路上吃的粮食都没有,如何能到得全垣。苟唏答应他去备办相关用品,十曰之后,苟唏派来一员副将,携五百兵士、上千斛粮食,并带来几十艘舟船。怀帝提出迁都,可是属下的大臣没有一个跟随,他们舍不得丢下房屋庭院。皇帝再能干,总得有大臣处理国事,一个官员臣子没有,这总说不过去。副将一看没能接走怀帝,只把粮食留下,其佘人等全都撤走了。

千斛粮食能吃多久,到六月上旬,就已吃光了。洛阳城中,百姓们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风声也越来越紧,石勒的人马又已逼近。怀帝明白形势所迫,已是非走不可。没有了马匹和御辇,他只好换上百姓的服装,徒步走出西掖门。到了铜驼街,遇到一伙乱民,把他们洗劫一空,身上已是一无所有,怀帝只能再返回宫中。

六月中旬,石勒大军攻来,洛阳也没有防守,匪军轻松人城。烧杀抢掠,宫殿楼宇尽遭焚毁,居民被杀三万有余。历经几百年建起的都城,转瞬满目苍凉变成了一座废墟。怀帝并无一兵一卒保卫,只能束手就擒,成了战俘。

怀帝被送往平阳,带上金殿,只得屈下他往日高贵的双膝,给汉主刘聪下跪:“罪臣司马炽,叩见汉主万岁万万岁!”

“平身。”刘聪觉得特别好玩,不由得问道,“往昔群臣跪你,如今你来跪朕,有何感想啊?”

“万岁乃真龙天子,臣只是一条草蛇,跪我的都是蛆虫蝼蚁,而万岁真龙,自应受到天下臣民朝拜。”

“你很会说话,”刘聪心情颇佳,“你自己说,想让朕封你一个什么官呀?”

“国破之罪臣,得以保住性命,已是万岁的格外恩典。至于身受官职,全凭万岁恩赏。”

刘聪稍加思索:“朕就封你为左光禄大夫,加仪同三司。”

“谢主隆恩!”司马炽磕了一个响头。

刘聪心情格外的好,想起了以往事,同司马炽聊起了过去:“想当年你还是豫章王时,朕和王济去你府上拜访。王济也曾当面把朕夸奖一番,你言道早已知晓朕的大名,临别还赠朕柘木做的弓,还有一方银砚,此事可还记得。”

“怎么会忘呢,和万岁相见的情景恍如昨日,真是记忆犹新,这大概是因为万岁是真龙天子的缘故。”

刘聪越发爱听,更有兴趣说下去:“朕问你一件事。你说说,好好的一个大晋朝,你们司马家的天下,为什么你们骨肉相残,弄得而今国破家亡……”

“万岁,臣想这是上天的安排。大汉即将应天受命,所以要为陛下自动清除障碍。此天意也,非人力所能阻止。假如我们兄弟和睦,守住先帝创下的基业,陛下又怎能得到它呢?”

这一席话说得刘聪心头熨帖,心中舒坦:“说得好,朕把刘贵人赏赐与你,她本名公孙女,你要好生相待。”

“谢万岁犒赏!”司马炽又是一个响头。

晋永嘉七年〈1〉正月初一,适逢元旦,汉主刘聪在光极殿大宴群臣,为了显示他的治国功绩,特命司马炽身着青衣,为汉国的文武百官逐一斟酒。看到司马炽恭谨顺从的谄媚样子,晋国的旧臣庾珉触动故国情思,在酒宴上不禁号啕大哭。

刘聪大为恼火:“庾大人,正旦佳节,普天同庆,何故大放悲声,难道我大汉国有对不住你之处!”

“万岁,臣之落泪,非为汉而为晋也。想我晋主,昔年也是一国之主,如今竟沦为阶下之臣,落得为人把盏,思想起来,今昔对比天上人间,臣是为晋主落魄而悲伤也。”

庾珉这一番话,说得在场的大晋十数位旧臣,无不悲怆涕零,潸然泪下,这些人酒也喝不下去了,只是唏嘘流泪。

刘聪放下酒杯,转问司马炽:“光禄大夫是何想法?”

“万岁,臣与他们并无同感。臣为晋国皇帝时,后来连饭都吃不上。怎如在陛下朝中为官,轻闲自在,过的是悠闲日子,远远强过我当晋国皇帝的时候,再让我回洛阳当晋国主,我是不会去了

刘聪为之击掌:“说得好!”

庾珉却是感到不可理喻:“臣的旧主,你何以窝锻到此等地步,简直是没有了做人的尊严。”

“大胆庾珉,让朕成全你们十几位晋国旧臣,到阴曹地府去为晋国的先皇效忠去吧!”刘聪传旨,“杀!”

殿前武士冲向前,把庾珉等十几人,全都从座席上揪起,拖出了殿外,一阵刀光闪过,十数颗人头落地。

司马炽心中暗想,幸亏自己没有附和庾珉的意思,否则也就没命了。他原想可以躲过一劫,哪想到亡国之君从来不会有好下场。因为汉主也担心有司马炽在,就有人要打着晋帝的旗号闹事。只有杀了他,才能坐稳自己的江山。不出一个月,刘聪给司马炽投毒,使得这位三十岁的皇帝,也无奈地转人了地下,带着羞辱和伤感,去九泉下见他的列祖列宗。

晋永嘉五年)六月,正是酷暑难当时节。一群逃荒的流民,满身灰尘地来到了密县。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内中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显得与众不同,衣服虽已布满汗渍,但看得出质地颇为上乘。小孩饿得倒是有气无力,但仍不失他那秀逸的神态。

在城门已足足站了三天的尚书令荀藩,上前一把拉住小孩子:“你可是秦王司马邺?”

“是我。”此刻,司马邺也认出了对面的老者,“舅舅,怎么是你呀,你在这接我。”

“正是。”荀藩把秦王抱到车上,“自从有信儿说你从洛阳逃出,说要到密县来,我就一直在这等你,总算没有白等三天。”

“舅舅,这样急着找我,什么事呀?”

“不用问,肯定是好事。”荀藩也坐上车,这会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了。自从怀帝被毒死的信息传来,晋国各地的地方重臣都在竭力寻找有继位资格的宗室王。其中,琅邪王司马睿是第一人选,但是他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已经在建业扎根的他,不想再回江北收拾烂摊子。因此无论谁请,他都一概拒绝。在河阴的司徒傅抵、在仓垣的苟唏、在幽州的大司马王浚,也纷纷在物色宗室人选要自立山头,可他们都无合适人选。如今只有荀藩,算是找到了正主儿,而且秦王还是他的亲外甥,这年龄也正合心意,自己完全可以掌控他。所以,这位荀尚书喜得心里开花:“秦王,臣要请你出来当皇上。”

“这怎么可以,皇上不是怀帝吗?”

“他呀,被北汉俘获后,让汉主刘聪给毒死了。”

“啊!我可不干,当了皇上,我的下场不也是得被毒死。”司马邺害怕。

“有舅舅为你做主,你怕者何来。”荀藩给他摆道理,“国不可一日无君,大晋不能亡国。你做了皇上,只要登高一呼,便会群起响应,将来长大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有享不尽的福。”

“你有兵吗?我们能成?”

“兵马不用愁,还不是说有就有。”荀藩也明白兵马的重要性,他第一个依仗的是阎鼎。此人是在天水出生,手下的流民队伍已达数千。虽然荀藩给他一个豫州刺史的封号,但他始终想打回西部发展。

西部的中心还是长安,北汉大将刘耀于当年十一月攻陷长安,晋朝镇守长安的南阳王司马模,在混战中为刘耀所杀。但是,他的部下太守索琳、频阳令梁肃待,却逃出了长安。他们在中途与安定太守贾匹相遇,三人共议要恢复晋室。推举贾匹为平西将军,合兵五万要收复长安。进击途中,又有雍州刺史、新平太守、扶风太守等人引军十万加入,声势大振,胡人武装也纷纷投人到这支队伍中,他们对长安发起了不间断的进攻。

刘耀因攻取长安,斩杀司马模有功,被汉主刘聪封为车骑大将军、领雍州牧,统军镇守长安。他和贾匹联军在长安城的争夺上,经过大小百余战,刘耀都是败多胜少。刘耀守军越打越少,粮食、兵力都得不到补给。而贾匹联军不断有拥护晋朝的人马加入,形势极为有利,长安已是指日可下。

阎鼎获悉关中形势有利,决定带司马邺西进潼关。荀藩等人家在山东,不想西行。由于兵权在阎鼎之手,他们也无力阻挡,但都在路上开了小差。一行到达蓝田,贾匹派兵接到他们,安排到雍城住下。围攻长安的战斗一直都没有中断,到永嘉六年〈1〉四月,刘耀不支,弃城而逃,劫掠八万多民众退往平阳。

是年九月,贾匹在长安城立司马邺为帝,后谥愍帝,改元建兴,司马邺时年只有十四岁。

当时的国都长安,刚刚经历过战争的洗劫,满目疮痍,户不过百。蒿草和荆棘遍地,全城的车只有四辆,百官皆无官印,也无朝服。上朝时的大执板,也是临时找桑木板写上官号凑合。小皇帝也管不了事,军国大事全由卫将军、领太尉索琳说了算。为了改变这一被动局面,愍帝向全国下了一道诏令,以南阳王司马保为右丞相都督陕西诸军事;以琅邪王司马睿为左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着幽、并二州的兵马入长安勤王并进攻平阳。然而最有实力的司马睿,以刚刚平定江南为由拒不发兵,只是派偏将靼荻应付圣旨,仅给靼荻一千人的粮食和两千匹布,兵员与武器全都没有,让他自己募兵。所以说,这诏令等于是一张废纸。

刘耀时刻都想夺回长安,九月,他趁索琳领兵在外,突然对长安发动大规模进攻。他的部将赵染率五千精骑,已经突破外城,杀掠一千多人。建兴二年,刘耀再次来攻,愍帝诏令右丞相司马保领军来援。这位南阳王痛恨索琳专权,非但不发救兵,还断绝了对皇室的物资供应。上自皇帝,下至百官,都已无粮可吃,只能采集野生的黍麦充饥。幸好凉州牧张轨派部将王该,带五千凉州兵入援,并带来少许粮食和土特产,解了愍帝的燃眉之急。

建兴四年,刘耀再次统大军进攻长安。附近州郡纷纷领兵来救,司马保见状也不得不出兵。他在灞上把刘耀击败,本该乘胜追击。可他因与索琳不和,竟在灞上屯兵不动,致使刘耀得到喘息和补给,又对长安城发起了猛攻。守军抵挡不住汉军的进攻,愍帝被迫退进了内城。

刘耀把内城紧紧围困,还在不停地发动进攻。幸好有凉州兵拼死抵抗,王该领兵顽强坚守。时近十一月,天气出奇地寒冷,更有汉军不停地增援,司马保不想为愍帝丧失自己的实力,竟然悄悄地退军撤走。其他小股援军见此情景,也随之撤兵。而守城的凉州兵,还有两千多人,城内已是绝粮。王该对愍帝说,臣不是不想再保万岁,而是饿肚子无法战斗,我只得带着队伍冲出小城,出去自寻活路。他遂在夜间领军突出重围,丢下五百具尸体,率领不到两千人马,回转凉州去了。

城内粒米皆无,又已无兵可守,援军俱已退走。在三日未进粒米的情况下,愍帝决定开城投降。建兴四年十一月十一日,愍帝在群臣的哭泣声中,走出长安东门向刘耀献出玉玺。

被俘的愍帝,也被送往汉国都城平阳。刘聪也给了他个封号,是为光禄大夫、怀安侯。自此这个亡国之君,受尽了人间的屈辱。刘聪出城打猎,他得执戟在马前开路;刘聪如厕,他得手捧便桶盖侍候;刘聪在光极殿大宴群臣,他得给斟酒洗刷酒具。每每见此情景,晋朝的旧臣,都是偷偷流泪掩面而泣。一次,刘聪在平阳街头经过,愍帝执戟在前开路。平阳的百姓认出他来,纷纷指指点点地议论,那个开道的就是以前在长安的晋国天子,他现在就是我们汉主的一条狗。

晋国旧臣尚书郎辛宾,实在感到羞辱难以自持,上前抱住愍帝放声大哭:“万岁,只恨臣不能替你受辱!”

“辛大人,此一时彼一时也,但愿我还能活下去。”愍帝也跟着掉泪。

刘聪大怒,立即传旨把辛宾当街斩首,并警告众人:“有谁再敢怀念旧国,这就是下场!”

刘聪明白,亡国之君的心是征服不了的。当晚,赐予愍帝毒酒一杯。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小皇帝,尽管忍辱求生,但最终还是于17年十二月被刘聪毒杀。

西晋王朝宣告覆亡,西晋的司马天下,也随之终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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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占君其他书: 武则天 于谦 明成祖 汉武帝 隋炀帝 崇祯皇帝 秦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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