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靠近严皓,想去拉他。
严皓没有回应。
也没有反应。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像个雕像一般。
鸿儒!
我大声叫唤他!
严皓还是没有反应。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敢靠近。
忽然,严皓的身子动了一下。
我没看错,真的是动了。
动了……严皓的身体开始更大的动作了,他要转身。
他甚至还发出了一些听起来很无意义的声音,像是野兽的低吟一般。
他转身了……
天哪!
救命啊!
十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一句戏言,会导致这样的事态发生。
罪过啊罪过!
我是北兰寺的方丈。
严皓和杨修是在我寺内求学的学生中最出色的两个。
我原先以为,他们两人一定可以成为国之栋梁。
虽然严皓偶尔会来找我,询问有关生死之类的问题,但是我没有在意,我以为,不过是他好奇而已。
没想到严皓的执念如此之深。
他竟然真的去体验了。
他入魔了。
我知道,却没能尽早发现。
罪过啊!
那晚,我听到别院传来的异响,便过去察看。
这一看,几乎令我魂飞魄散。
我看到杨修倒在地上,浑身发抖,害怕不已。
而严皓,则趴在杨修面前的墙头上,双眼无神,口中发出低吟,脸上皮肉还在腐烂,伸着双手向前,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行尸走肉!
我立刻走上前,拉开了杨修,杨修大概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到我的时候还是一脸惶恐。
我命人将杨修带回房休息,然后派人看住严皓。
严皓这个情况,只有等到白天日出之时他魂飞魄散之后,才能消除。
此刻他还是一个活死人。
就和六道中的畜生一般,无思想,无精神,无意志,无灵魂的行尸走肉。
不是生灵,不是凡人。
罪过啊罪过!
回到房内后,杨修才冷静下来,便将详细的经过说给我听。
方丈,严皓他是怎么了?还那样子,就像……就像要吃了我一样。
我叹口气,说道,严皓三魂已去,七魄未散,当是行尸,若日出后七魄散去,则完全死去,若不然,则成活之死人,好生啖血肉,以生灵为食,永世不得超生。
杨修看着我,还是一脸的惊异。
我想,他大概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天亮后,严皓的七魄散去了,尸体也就倒下了。
严家人也赶到了,我和他们商量了许久,我们决定将事态控制住,让一切知情人都闭口。
此等怪异的事情传出去,不仅对严家的声名,连我北兰寺的声名,都有影响。
严皓的尸体开始腐化了,已经不方便带回严家了,我们只能在北兰寺举行了严皓的葬礼,就说严皓生前的遗嘱说,希望葬在自己求学悟道的北兰寺里。
杨修来参加葬礼了,他的神情看上去还没有完全恢复。
半个月后,杨修也离开了。
如此过了数载,我听到民间开始流传行尸走肉的传说,但是还好没有人知道事情发生在北兰寺。
我把事件完整地记录下来,还有杨修编纂的书,一起在严皓的坟前火化了。
我希望,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希望如此。
江南南昌县有士人某,读书北兰寺,一长一少,甚相友善。长者归家暴卒,少者不知也,在寺读书如故。天晚睡矣,见长者披闼入,登床抚其背曰:“吾别兄不十日,竟以暴疾亡。今我鬼也,朋友之情不能自割,特来诀别。”少者阴喝,不能言。死者慰之曰:“吾欲害兄,岂肯直告?兄慎弗怖。吾之所以来此者,欲以身后相托也。”少者心稍定,问:“托何事?”曰:“吾有老母,年七十馀,妻年未三十,得数斛米,足以养生,愿兄周恤之,此其一也。吾有文稿未梓,愿兄为镌刻,俾微名不泯,此其二也。吾欠卖笔者钱数千,未经偿还,愿兄偿之,此其三也。”少者唯唯。死者起立曰:“既承兄担承,吾亦去矣。”言毕欲走。
少者见其言近人情,貌如平昔,渐无怖意,乃泣留之,曰:“与君长诀,何不稍缓须叟去耶?”死者亦泣,回坐其床,更叙平生。数语复起曰:“吾去矣。”立而不行,两眼瞠视,貌渐丑败。少者惧,促之曰:“君言既毕,可去矣。”尸竟不去。少者拍床大呼,亦不去,屹立如故。少者愈骇,起而奔,尸随之奔。少者奔愈急,尸奔亦急。追逐数里,少者逾墙仆地,尸不能逾墙,而垂首墙外,口中涎沫与少者之面相滴涔涔也。
天明,路人过之,饮以姜汁,少者苏。尸主家方觅见不得,闻信,舁归成殡。
识者曰:“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其始来也,一灵不泯,魄附魂以行;其既去也,心事既毕,魂一散而魄滞。魂在,则其人也;魂去,则非其人也。世之移尸走影,皆魄为之,惟有道之人为能制魄。
(《子不语》卷一·南昌士人)(未完待续)